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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第 7 章

“也好。”皇後應下,倒是沒有遲疑。

對宜真,她之前只是有些可憐,等到說上話,這樣安靜乖順的性子,倒是有些喜歡了。

再者,皇後也着實覺得宜真該好好教教了,她剛才那一席話,說得好聽是想得開,可說的不好,那就是心灰意冷,破罐破摔。

十幾歲的小丫頭,這樣的心态可不成。

人生在世,謀定勝天。

宜真進宮是在晌午,午膳是宮人送到她屋內用的,之後沒過多久,就有宮人來報,說長寧長公主來了。

她便就動身,去前面見了自家祖母。

自古姑嫂妯娌鮮少就有相處的好的,便是至尊至貴的皇家也未曾例外。

天子姐妹三人,兄弟兩人,但兄早夭,弟弟亦早逝,倒是三個姐妹都活了下來,分別封為慶寧,福寧,長寧長公主。

慶寧長公主是長姐,年歲已長,在長公主府享受天倫,日子過得安寧祥和。福寧長公主早年守寡,膝下空空,在府中修了一個道觀,常年閉門不出。唯有長寧長公主,不甘寂寞,總愛鬧出些事來。

宜真早早就知道自家祖母與皇後不和,卻不知緣由。還是後來十幾年間,斷斷續續聽京中女眷們議論,才漸漸弄明白始末。

原來是她這位祖母意欲給天子送美人,被天子斷然拒絕,結果不知怎的,她竟怨上了皇後。

想到這裏,宜真閉了閉眼,有些不知道自己這位祖母到底是怎麽想的。

帝後情深,人盡皆知,她不想着打好關系,還這般行事。

難道她覺得當妹妹的,會比人家共患難的妻子更要緊嗎?

壓下心裏種種心思,宜真随着宮人前去,在重生後,第一次再次看到自己的祖母。

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穿金戴銀,富麗奢靡,圓臉,個子不高,略有些胖,看她時只用眼尾一掃,挑剔又不喜。

“你是怎麽做人媳婦的,怎麽那姓宋的成婚半月就要納妾?害得你姑姑都跟着你丢人。沒出息!蠢死得了!”

宜真正要向皇後見禮,就聽自家祖母嘴皮一掀,一連串話直接抛了出來,語氣刻薄,滿是嫌惡。

這種态度她早已習慣,只是眨了眨眼,連面色都未曾變一下。相比之下,她的祖母竟敢搶在皇後前面開口,倒更讓她震驚。

抿了抿嘴角,宜真正欲繼續見禮,誰知皇後竟開了口。

“長寧!這裏是坤寧宮,你是你的長公主府,注意你的言行!”皇後稍稍斂了神情,笑意略有些淡,言語平和,卻也不失威嚴。

長寧長公主撇了撇嘴角,顯然有些不服氣,卻也沒繼續再開口,只是瞪了眼宜真。

“見過娘娘,娘娘萬安。”宜真垂眸,只當不知,終于把禮行完,等皇後說了起,才又見禮,口稱拜見祖母。

長寧長公主只哼了一聲,充作回應。

她本就不喜宜真,見着她跟皇後攪合到一起,就更不喜歡了。

“我沒你這麽沒出息的孫女。”她嫌棄的說。

“長寧!”皇後聲音更沉,跟着叫了宜真到她身邊。

過去那麽多年,皇後雖然知道永寧不喜歡宜真,但那都是在長公主府的事,可這次發生在她眼前,她才清晰的感知到這種态度會帶來什麽樣的傷害,也意識到宜真為什麽會是那個樣子。

對比起來,宋家可不就不算什麽了。

“娘娘。”宜真似是松了口氣,略有些感激的看了皇後一眼。

皇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問長寧,“你進宮何事,若無事,這便退下吧。”

長寧也知皇後若想攆她走,她也是沒法子的。

憶及進宮前一衆兒女的叮囑,她看了眼宜真,略有些随意的說,“這次宜真的事勞煩嫂子費心了,我是來帶她回去的。”

皇後看了眼,就知這不是長寧的主意,心下頓時更不滿了幾分。

“我很是喜歡宜真這丫頭,要留她小住些時日,陛下也同意了。”她道。

一聽皇上開口,長寧才正眼看了眼宜真,倒是沒再說什麽。

揭過宜真的事,她顯然也沒什麽能跟皇後多說的,幾句話後就走了。

宜真垂眸靜坐在一旁,想着她這位祖母雖然嚣張,但在與陛下有關的事上倒是不糊塗,一聽陛下開口,就什麽也不說了。

果然她能安安生生過這麽多年,都是有原因的,

皇後側眸,看着她溫順安靜的樣子,心下更軟,又添了些心疼。

好好的孩子,攤上這樣個祖母,真是……

叫過宜真,皇後又安撫了幾句,才讓她退下。

之後半日,宜真都用在熟悉屋子上,一直等到夜深人靜,屋中時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她自己,她在帳中再次仔細回憶了一遍今日在帝後面前的應對,而後才無聲的,徐徐吐了口氣。

應當無礙。

宜真躺在那裏,一時間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後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此時的她,不就跟今天見過的宋庸一般嗎?

一樣的小心算計,一樣的百般遮掩。

真是……

宜真出了會兒神,忽的又有些譏嘲自己忽如其來的念想。

她們怎麽會一樣,宋庸如此,不過是一時的,等他回歸身份,去做帝後寵愛的皇孫,便是高高在上,她只能仰視的貴人。

不一樣的。

可在這個時候,宜真還是不由的,對宋庸的處境産生了些許感同身受。

也不知他想要個什麽樣的夫子?

-

宜真就這樣在坤寧宮住下了。

帝後情深,陛下看重皇後,在處置過幾波膽敢沖撞冒犯皇後的美人後,再無人敢放肆,事事皆以皇後為尊。

皇後身體不好,早就吩咐了後宮,若無要事,每逢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就好。

如此一來,坤寧宮每日只有女官宮人往來,倒是還算安生。

第二天上午請過安後,皇後開口留下宜真,要她讀書。

不讀那些經典文章,而是讓她讀游記。

能被送到皇後這裏的藏書,自然是極好的,宜真細細讀來,只覺引人入勝,不知不覺就暢想起來。

前世三十餘年,她被囿于京都,困在襄臺伯府那方小小的天地中,雖知天地廣博,卻未曾見過,也沒想過去見。

相夫教子,女子不都是如此一生嗎?

宜真知皇後好意,初時并未在意,可讀過之後,她漸漸認真起來,心中些許念想如火苗般,在她未曾意識到的時候,一點點燃起。

讀過一段,皇後去過的地方,會和她聊一聊那些景致,沒去過,便一起向往。

皇後少時嫁與聖上,之後南征北戰,天南海北的跑着,見多識廣,說起來時頭頭是道,不知招了宜真多少驚嘆的目光。

宜真适時說上幾句,引得皇後談興更盛,一老一少相處的倒是極好。

這般一段時日下來,皇後的精神瞧着都好些了。見此,一衆女官待宜真也越發關照,便是皇上,見了宜真眼中也溫和了些。

不過,宜真過得好了,宋家那邊就不好了。

從宜真進宮那日起,廖氏就一直往宮內遞帖,想要來向皇後請安,全都被壓下,不予理會。

與此同時,長公主府開始發難。

長公主府勢大,再加上京中流言紛紛,霎時間,襄臺伯府可謂是焦頭爛額。

而宜真在宮中的日子也漸漸熱鬧起來。

宜真一開始以為,自己只需要在坤寧宮老老實實住上些時日就好,誰知從第二日起,竟一直不得閑。

一衆公主,郡主們,皇室宗親的女眷不論是婚嫁與否,接二連三來看望她,讓她很是忙碌了一番。

上半輩子這個年歲時,宜真總是安靜呆在一旁,很少與人交際,但現在她不會了。

一衆姑姑堂表姐妹們,她都有意打好關系。

歷經世事磨練的宜真深知與人打好關系的重要性。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就會需要別人的幫助,可事到臨頭再去做,就太遲了。

不求能真的親如姐妹,留下個好印象也不錯,以後有事,也好開口。

在這個期間,宜真曾試圖打探一些關于先太子的消息,但未能如願。那位的存在便如帝後心頭一塊不能被人提及的傷疤,諱莫如深,輕易不敢觸碰,更莫要說提及。

在這巍峨皇城,宜真遠遠眺望向東宮所在。

當今登基稱帝第二年遭遇一場刺殺,太子為了護住父親以身相抵,傷重而亡。

自那至今九年過去,東宮之位依然空懸,任朝臣百般勸谏,天子仍不為所動,甚至為此發了一回怒,處置了不少朝臣。

自那之後,提起東宮的人就少了。

那座東宮至今無主。

宜真再次想起宋庸。

不知不覺,宜真已經在宮中住了近十天。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着就要到月初了。

又是一天,宜真讀完了第三本游記,小心翼翼,很是愛惜的将書合上。

“又讀完一本。宜真,讀了這些天的游記,你可有想去的地方?”皇後倚在軟枕上,笑着問她。

宜真認真笑了笑,道,“娘娘乍然一問,我竟想不出來,只覺每一處我都想去看看。”

“那就去。”皇後笑了。

宜真笑笑,道,“等有機會了,我一定去。娘娘呢,您可有想去的地方?”

“怎麽,你還要代我去看看不成?”皇後不由一笑,立時察覺到了宜真的心思。

宜真有些赧然,慌忙應聲,帶着些許認真道,“怎敢稱代娘娘去看,我只是想,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得了緣分能去看一眼,也好與您說說。”

皇後略笑了笑,而後看向宜真問,“宜真,你來宮中幾天了?”

“九日了。”宜真道,垂下眸,恢複了沉靜模樣。

“這九天來,你那婆母一直在往宮中遞帖,都被我壓下,這兩日,她一直等在宮門外。”

“你怎麽想?”

宜真慢慢擡頭看向皇後,似有些出神,略笑了笑,慢慢道,“宋家做足了誠意,宜真想,明日便出宮去吧。”

一個‘做’字,饒有深意。

“也好,想來宋家現在也懂事了。”皇後本來只是問問,可看樣子,宜真顯然是有所準備的,便覺她實在懂事。

只是皇後還有些不放心。

她拉着宜真的手,仔細叮囑了幾句,讓她回去有委屈莫要再忍着,只管把日子過得高高興興的。

而後,皇後又叫來了兩個宮女,瞧着約莫二十多歲,笑着對宜真道,“這兩人都是在我宮裏侍候的,年歲到了,正要放出宮去,以後便讓她們跟着你。”

宜真驚喜的睜大眼,忙道多謝娘娘。

這還沒完,皇後又給了宜真一個城外的莊子,可謂是方方面面都給她做好了打算。

宜真認真聽着,等皇後說完,起身鄭重行了個大禮。

“宜真多謝娘娘,娘娘萬安,長樂無極。”

-

第二日,廖氏總算得以入宮。

坤寧宮中,皇後未曾發怒斥責,但只是一番不輕不重的敲打,便已經讓她汗流浃背,兢兢戰戰。

她不敢辯駁,只說已經重重罰過宋簡之,蔡靜姝也已經送走,不停的保證會好好待宜真,等宜真出來,又是一番保證。

這般下來,她又再三懇求,才總算讓皇後松口,讓宜真同她歸家。

一路出了宮門,廖氏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只覺宮中短短時候,真可謂是度日如年。

但她還不敢放松,親自挽了宜真上馬車,又是一番安撫。

宜真言笑依舊,心如止水。

可直到看到襄臺伯府大門,心中厭惡便如波瀾般乍起,洶湧翻滾。

她真的是恨極了這個地方,還有裏面的人。

回府之後,宜真一眼就看到了候在門內的宋簡之,她依舊表現的平靜而淡然,讓宋家母子頓感棘手——

這個舒宜真,現在怎麽變得這麽難纏了?

宜真若是得意,母子兩人也能适當示個弱,若是怨恨,那就用心安撫。

可她态度平靜自然,任她們如何說笑安撫,都無動于衷,反倒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夜,宋簡之醉酒,帶着一身酒氣回了惠和院。

“夫人,是我不好。”

他醉醺醺,滿眼懊悔,拉着宜真的手認錯,真誠極了。

猝不及防被拉住,宜真身體一僵,細眉不由的微蹙。

宋簡之動作不停,擡手将她攬進懷中,正欲繼續訴說自己的悔意,猛地被懷中人推開,一個踉跄往後退去。

宜真後退一步,随手扶住一旁的東西,側身擡袖掩面,一陣幹嘔。

宋簡之愣住,眼中随之浮現驚喜,小心翼翼上前,卻又不敢離宜真太近,問,“你有了?”

宜真微頓,取了帕子捂住嘴角,轉頭看向宋簡之。

她的眸光似是驚詫,又仿佛譏嘲,宋簡之被看的頓覺不适,剛要問,就見宜真一笑。

“伯爺怎的忘了,是您說的,我年歲不夠,現在有孕會傷身。”宜真一字一句,說的清楚又緩慢——

她還記得,當時聽到宋簡之這樣說時,心中的感動。

宋簡之面色一滞。

“我只是單純的,覺得惡心罷了。”宜真輕描淡寫,別開眼不再看他。

宋簡之霎時面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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