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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宋簡之臉頰抽動了一下。

宜真又冷笑一聲, 比起宋簡之,她還惦記着宋庸的身體,轉身就走。

“阿瑾, 走。”

“去叫大夫。”

“你傻了嗎, 他打你你就讓他打?”大概是剛才放肆了一把,宜真現在也懶得顧忌那麽多,不滿的訓斥,壓根不在意宋簡之就在不遠處,能清晰的聽到她說了什麽。

宋庸忍不住就想笑,他好不容易忍住, 好聲好氣的安撫,“母親說的是。”

他自然有不惹惱宋簡之的法子, 只是眼見着宋簡之把注意打到了他的婚事上, 便就借機鬧開,免得之後還要費勁。

出了門, 一路往謹思院去,宜真漸漸冷靜下來,問,“他打了你幾下?”

“母親來的及時, 只三下而已,沒什麽的。”

宋庸忙道,說話間帶着小心翼翼, 他自己無所謂,卻擔心宜真氣着自己。

“回去先讓大夫給你看看。”聞言宜真心下微松, 眉舒展開。

宋庸自然應是。

一路回了謹思院, 大夫很快趕到,等看過之後, 表示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內裏,之後小心養些時日就好,宜真這才放心。

“你怎麽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等宋庸上了藥出來,宜真命人退下,蹙眉道。

剛才怒氣上頭她沒想到,現在卻已經反應過來這小子大概是故意的。他聰慧狡詐,若有心,絕對能安撫住宋簡之,不到動手的地步。可最後卻落得這樣的結局,她大致一想,心裏就有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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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庸笑的讨好,說,“就知道瞞不過母親。”

他沒隐瞞,大致說了自己的想法。

宜真擰眉,瞪了他一眼,說,“你只管安撫了他,母親自然有法子。似這般損傷自身的事,是下下策,傻。”

“母親,”宋庸有些不好意思,滿臉乖巧。

“皇後娘娘真的要為我賜婚?”他口中一直問,從剛才宜真開口,就一直惦記着這件事,借機問出了口。

在宜真這麽說的時候,宋庸也知道自己之前所思所做是白費功夫。

可比起被賜婚,他寧願費這個功夫。

“自然不是。”宜真搖頭,說,“我只是吓一吓他。”

“不過你若真有心上人,賜婚也不是不行。”想着宜真一笑。

皇後娘娘想必很願意為自己的親孫子賜婚。

宋庸立即拒絕,“不必。”

“孩兒現在還無心婚事。”他偷偷觑着宜真的神情,補了一句。

宜真并不在意,随口應了一聲。

左右他快要認祖歸宗,成婚與否,娶誰,那都是帝後要操心的事。

宋庸不知內情,見宜真不急,心中一喜。

兩人正說着話,阿竹進來,說老夫人請宜真過去。

宜真擡眼,直接說不去。

其實走到這一步,她同宋家母子幾乎可以說是撕破臉了。這次廖氏叫她,不外乎是兩種可能,要麽是訓斥責罵,要麽是照舊做她的老好人安撫她。

不管是哪一種,宜真都沒興趣配合。

阿竹應諾,出去回了那婆子。

婆子本來還有些氣怒,天下哪有妻子對丈夫動手的道理,正想着一會兒定要配合老夫人好好說一說宜真,卻沒想到宜真竟然根本不準備見,損失驚怔。

這般一點面子都不給,這……

她心中不安起來,忙往回去禀報老夫人。

老夫人氣惱至極,等聽了嬷嬷的回禀,更是氣急,卻又無計可施。

她摔了整套茶具,卻也平不下心裏那口氣。

“放肆,放肆!我就知道她以前那個溫順乖巧的樣子是裝的,如此嚣張跋扈,我要去皇後娘娘處告她。”她怒道。

嬷嬷嘴唇動了動,但看她在起頭上,什麽都不敢說。

任老夫人如何生氣,她最後什麽也沒做。

世事如此,誰都知道趙王想結親是沖着宜真來的,但這件事不能說,更不能鬧起來。若鬧起來,只怕第一個生氣的就是趙王。

這件事也只能這麽糊裏糊塗的按下去。

只是暗中有些沒頭沒尾的流言,說丹陽郡主仗勢欺人,不敬婆母,欺辱夫君等等。

宜真知道了只是冷笑,沒幾天,一則留言震驚了京中各家勳貴——

宋簡之因故無法使女子有孕的消息,悄無聲息,如夜間的風一般,傳入了京都,然後傳遍大街小巷。

一開始只是三三兩兩的人議論,之後這個消息能知道的都知道了。

再之後,宋簡之這個整日呆在府邸之中的,也知道了。

廖氏母子惱怒之後,一時間焦頭爛額,連中秋節都沒有過好。

一時之間,宋簡之總覺得旁人都在嘲笑他,之前本就因為宜真動手不得不躲在屋內修養,發生了這件事後,更是連屋門都不出了,整日只管把自己關在屋內喝酒,滿身頹廢。

自得院中,宜真只管過自己悠然自得的日子,默默算着時間。

皇後千秋在九月十九,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快了。

幾年的辛苦忍耐,就是為了這一天。

忍忍,再忍忍。

宜真閉了閉眼。

“這個襄臺伯,真是……”高嬷嬷搖搖頭,語中微有蔑然。

不過是一件小事,竟就将他打垮了,不堪一擊。

這句話再加上高嬷嬷的神情,立時就把宜真給逗笑了。

“極致的自傲,其實是自卑。”

她止不住的笑了一會兒,含着眼中一汪笑意,輕聲說。

宜真曾經也被宋簡之深藏的傲氣給唬住了,可歷經世事,她才明白。

這般敏感纖細,輕易就能觸動的傲慢,其實是一種深藏在骨子裏的自卑。

或許一開始宋簡之只是單純的傲氣,可一個小小的襄臺伯,在這京中算得了什麽呢?

什麽都不算。

所以他的傲氣,自然而然就被碾碎了。

若宋簡之能承認自己的尋常,做一個聰慧沉穩的伯爵,那也就沒後面這麽多事了。可他做不到。

他撐着自己心中的驕傲,輕視又怨恨一切瞧不起他的人,仿佛都是別人有眼無珠。

真是可笑的自卑啊。

高嬷嬷神情微動,很快就領悟了宜真話中的意思,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若論驕傲,誰能比得過皇家人。可事實上,真正的皇室宗親權貴們,一個一個,不管心中如何想,在面上以及接人待物上,都會保持足夠的謙遜與溫和——

想得到更多,自然要先付出一些東西。

京中關于宋簡之的流言紛飛,宜真出門後難免也受到了一些影響,許多人都心懷惋惜,還有人安慰她還好宋庸有出息,不過這都不算什麽。

唯一的影響,就是潞安縣主很是惋惜,覺得宋簡之廢了,宜真若再想尋個可心的人生孩子就難了。

宜真哭笑不得,再次婉拒。

廖氏同宋簡之母子越發的深居簡出,沉寂下來,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做出什麽事來,讓人繼續議論,想讓時間将這件事沖淡。

京都富麗繁華,熱鬧層出不窮,兩人想的很好,等過些時間,應當漸漸就不會有人提起這件事了。

事實也的确如此。

再大的熱鬧,在沒人推波助瀾的時候,漸漸被別的新鮮事所取代,尤其是皇後千秋将近,陛下登基十餘年,從未過過壽辰,似這般下令大辦,還是頭一回。不說朝上,便是尋常百姓也不由上心。

十餘年的時間,當初戰亂種種,還有許多人記得。

越是如此,他們越是感激結束了亂世的當今聖上,越是忠誠愛戴,得知皇後娘娘千秋将近,不少人自發的開始準備祝賀。更* 別說其中還有官員暗自推動,想借此在陛下面前得個好。

京中一時十分熱鬧,誰還記得小小襄臺伯的事情。

宜真又是激動,又是期待,還抽空親自繡了一個抹額。

皇後娘娘年輕時随陛下征戰,受了不少的罪,現在每到秋冬,一吹風就頭疼,抹額多少能起些作用。

知道皇後娘娘平日裏穿戴,比起華貴,更愛舒适,宜真就沒選那些又沉又硬的珠玉寶石,只繡了一些吉祥的紋樣。

雖不算多麽珍貴,但足夠用心。

恍惚間,就到了千秋壽誕這一天。

宜真早早早收拾起來,邊叮囑高嬷嬷去看着宋庸。

為着這一日,她準備了很多,她的不消說,只宋庸今日的穿戴,衣裳頭冠玉帶等等,都是新做的。

高嬷嬷欣然領命。

安排好了宋庸那邊,宜真開始收拾自己。

幾個丫鬟圍着她侍候,她看着鏡中人,意識一時有些恍惚。

這一天,終于到了。

壽宴午時舉辦,用過早膳後就開始準備,等鄭重打理好出行種種,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就動了身,往宮中去。

皇後千秋,朝中上下不敢大意,一上街便随處可見五城兵馬司的的人四下警戒,等到了宮門,又是禁軍。

衆人在城門外下馬車,步行入宮城。

今日壽宴,禮部早已籌備妥當,女眷們先往坤寧宮拜見皇後,然後再去交泰殿等待宴會開始。

女官宮人們都已經熟記于心,待內侍将女眷引去後宮,便由女官接手,引去坤寧宮。

其它人勳貴朝臣們不便入後宮,則被引去了別處,等開宴再賀過皇後。

宜真熟門熟路的來到坤寧宮,随廖氏拜見皇後之後,廖氏被女官引走,她則被皇後開口留下。

“宜真,來我這兒。”

皇後笑道。

“是。”宜真垂首,溫順應聲,含笑緩步走了過去。

見此,留在殿中陪皇後閑聊的公主和郡主們都不由笑着搭起了話,彼時廖氏還未走遠,聽着身後的動靜,只覺心中猶如油煎火烤一般——

剛才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便好似沒看見她一般,可面對宜真,她的兒媳,卻這樣熱切。

若當初沒發生蔡靜姝那件事就好了……

若能和宜真打好關系……

廖氏心中不知道多少次懊悔起來。

這些年陛下年歲漸長,眼看着也是快要六十的人了,歲月不饒人,不管是精力還是身體,都漸漸衰落。

諸王的野心随之催生,那些夢寐以求,卻只能在隐秘處偷偷想象一下的欲望開始蠢蠢欲動——

伴生而來的就是後宮嫔妃,公主,郡主們在皇後處的越加恭敬體貼。

帝後年少夫妻,患難與共,皇帝何等看重皇後,都在衆人眼中。而太子早逝,皇後膝下無子,若能讨得她的歡心,甚至再進一步過繼到她的膝下,那就是天大的機緣。

至于另一種可能,有曾經的德妃母子以身試法,誰也不敢再妄動。

這些公主郡主們,便是代她們的兄弟父親來讨好皇後的。

面對一種表姑表姐妹的熱情,宜真噙着笑,心裏忽的劃過一個念頭——

等宋庸的身份揭露,她們會不會想要她的命?

很有可能啊……

宜真想着,勾起唇,笑了。

會面對什麽,早在當初做下決定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就算當初沒想到,在這幾年來,她也都想的清清楚楚了。

拼一把。

最多不過死而已。

宜真垂首,靜靜的笑着。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克制,才總算不讓自己表現出異樣來。

潞安目光掃過,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心裏總覺得今天的宜真有些不對勁。

她用餘光去看,卻見皇後娘娘握了握宜真的手,似安慰,又似随手一為。

不時有人來拜見,親近的會被留下說話,其她則先退下,殿中越來越熱鬧,随着時間推移,眼看着宴會的時間将近,陛下親自來尋皇後,衆人見禮之後,便就跟随在帝後之後,往交泰殿去。

宴上的席位排列都是用心的,勳貴重臣們的階位越高,越靠前,而在這一點之上,越受帝後重視,越在前——

畢竟再多的規矩,也不能束縛帝後。

殿中,襄臺伯府的位置在中間稍稍靠後的位置,宋庸坐在宋簡之側後處,父子兩人難得的相處時間,卻都沒什麽話說。

他們原本就生疏無多少父子之情,在經過之前那件事之後,更是冷漠。

宋簡之每次看見宋庸,就想起那日的種種,可又偏偏不能把他如何。

越是如此,就越是生氣。

若說原本還有些猶豫,現在宋簡之已經定下了決心。

襄臺伯府的爵位,絕對不能交到宋庸手上。

這般想着,帝後到,衆人見禮,而後一一落座。

宴會開始。

陛下開口,難得的追憶了一番往昔,與皇後的過往種種,懷念又高興,可謂是感慨萬千。

殿中衆人皆認真聽着,不時附和兩句,尤其是跟随陛下打天下的老臣,總能說起不少往事。

說當初皇後如何照顧陛下,如何為陛下分憂,甚至還在陛下重傷之時,以女子之身掌控局勢,防住了來犯的敵人。

皇後對陛下何等重要,沒人比他們這些老臣更清楚。

宜真溫順坐在皇後身側,可聽到這裏卻不由擡眼,滿眼驚嘆。

這些往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誰能想到,現在溫和慈愛的皇後娘娘,竟有那般波瀾壯闊的曾經。

有人配合,陛下越說越是高興,最後道,“今天是皇後六十壽辰,是大喜事,我在幾年前就一直在想該為皇後準備一份什麽樣的生辰禮,終于找到了一份合适的——”

說道這裏,陛下口中一轉,目光直直落向宋庸所在的地方,說,“阿瑾,你上前來。”

宋庸擡眼,頓時怔住,難得的有些不确定,這是在叫他嗎?

心中忐忑,他下意識看向宜真。

宜真微微颔首。

宋庸的心跳倏地加快,有什麽超出預料的大事要發生了,他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飛快的揣測着,他起身上到玉階下,垂首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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