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将軍府

将軍府

等音蘭走後，李書意走向屋裏，門吱呀呀地推開，門框橫梁上遍布蜘蛛網，白布蓋着的一排排書架映入眼簾，讓李書意不禁好奇。

這是誰的屋子，書房？她之前在鄉下的時候，特別喜歡看書，可家裏沒什麽錢，嬷嬷只能給她向別人借，話本看了不少，這麽多書也是頭一次見。

她伸手掀開白布，灰塵飛起，嗆得她咳了好幾聲，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身體一點精神都沒有，發軟犯困。

那書架旁放了一張軟榻子，她也不在乎幹不幹淨，躺上去沒多會兒迷迷糊糊睡着了。

“王媽媽，你見過四姑娘嗎？我可聽前院二姑娘房裏的芝惠說了，那四姑娘一副寒酸樣，惹笑得很，咱們倒黴，被派來幹這差事。”

“就你多嘴，主子的事是你能議論的。”

話音剛落，王媽媽帶着四個丫鬟推門進來，把李書意吓了一跳，她立馬起身坐起，頭發散亂睡意全無。

五人一進來就看到李書意這幅樣子，個個憋着笑，還是王媽先開口。

“四姑娘，我是王媽，二夫人吩咐我給姑娘打掃，姑娘先去內屋等會，飯菜放桌子上了，姑娘先去用膳吧。”

李書意恍恍惚惚地走出書房去了隔壁屋子，肚子裏好像是已經餓過頭了，沒那麽強的饑餓感。

直到開門聞到香味，她眼淚霎時噙滿眼眶，還是很餓啊，關上門，幾步走到桌前。

只見桌上放着四碟小菜，一葷兩素，還有個豆腐湯，湯裏飄着星星點點的蔥花，清香撲鼻。

李書意也沒空欣賞，坐下就開始扒拉米飯，在鄉下，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這白米飯，平時不過是高粱面的渣餅子，就點鹹菜。

不多時，三菜一湯，一碗飯被她吃得幹幹淨淨，李書意還是有點意猶未盡，別看她十二歲，根本不夠吃啊，真想再來幾碗，她摸摸不夠圓潤的肚子，悻悻放下碗。

裏屋剛才被打掃過了，房間布置的還算雅致，李書意左看看右看看，這屋子裏最多的也是書，看來前主人挺愛看書的。

臨近晚上，王媽帶人把院子掃完了才敲門，李書意也整理好了頭發衣裳，雖然依舊破爛，比之前是好了些。

音蘭也從院子外帶了倆丫鬟進來，手上端着托盤。

她一進門微微福身：“四小姐，這是二夫人叫我給您送的衣裳，您洗漱打扮下，讓王媽領着來前院用晚膳吧。”

王媽和那四個侍女也向音蘭略略行禮，随後音蘭命人放下東西便走了。

“四姑娘，她是煙春，這是煙夏，她是煙秋，最後這個是煙冬，這四個三等侍女和我以後就在仿梅園伺候您了，現在您先去洗個澡吧。”王媽一一介紹完領着李書意往後面走。

洗澡水放在一個深色的木桶內，煙秋和煙冬上來就要給李書意寬衣。

李書意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幾步，才支支吾吾開口：“我自己來吧，不用你們幫忙。”

王媽沒說什麽，把四周簾子遮上，窗關好，帶着她們四個往外走，關門時煙冬眼裏那份輕視卻恰巧讓李書意瞧見了。

李書意并不在乎，她現在只想自己一個人待着，不知晚上會遇到什麽情況，說不緊張是假的，她打小在淮水村，見的人或事物，有哪件能比得上将軍府，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晚宴設在前院左側，有單獨的膳廳，一共五個，兩大一中兩小，名稱各不相同，今晚因李書意的緣故，林威将軍特地囑咐了在主廳寬敞些，二夫人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李書意跟着王媽一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桌子前整整齊齊坐了一圈人，林威将軍坐主位，右邊還空了個位子。

“書意，來，坐這裏。”林威将軍看着這張和趙雲雲一般無幾的面容，甚是感慨，當時他觊觎夫人家中勢力，才任由她把趙雲雲趕出去，之後他也派人找過，終究無果。

二夫人臉上帶笑，也熱情招呼：“書意快過來，別怕，都是自家人。”

李書意緩緩走到林威将軍身旁落座，顯得有些局促，林威将軍已是花甲之年，雖說臉上頭發都見了老态，但畢竟是常年征戰之人，渾身精氣神十足。

他拍拍她的手，示意不必緊張。

二夫人滿臉堆着笑，給李書意介紹。

“這是你大姐姐，雲淑，這是你二姐姐雲思，這個是你三姐姐雲淩，這是你五妹妹雲希。”

“這邊是你大哥天錦，二哥天豐，你三弟弟沒來，你那日見過了。”

李書意頓時明白她說的正是那個胖胖的小孩，将軍府真是子嗣衆多，她怕自己一時記不全，微微擡起頭用餘光瞧着。

大姐雲淑面容溫和寧靜，穿了件玉粉色外衫，二姐雲思戴了一身首飾，妝容濃豔自顧自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三姐雲淩一身水綠色長袍精致明豔，她也正在盯着李書意看，二人目光一交接，雲淩就咯咯偷笑。

大哥天錦繼承了林威将軍的風範，身形高大，年紀也有四旬。

二哥天豐邊嗑着瓜子，一邊和旁邊的侍女嘀嘀咕咕地說着話，侍女一動不動，卻也難為的緊。

“好了書意，你既然回來了，也應當叫個雲字輩的名，叫雲意如何。”林威将軍似乎對自己起的這個名字滿意得很，微笑着看向李書意。

李書意起身行禮，說道“母親去世之時曾叮囑嬷嬷，必須給女兒叫書意，說女兒身運不好，要用名字鎮住風水，以保平安。”

她母親确實說過要叫李書意，不過并沒有說什麽風水之類的事，李書意只是不想改名罷了。

林威将軍臉色稍變，二夫人笑着急忙打圓場：“雲意自是好名字，書意的話倒也不錯，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李書意并不知道林威将軍最忌諱自家人迷信。

“府裏有我在，還能有什麽邪祟，罷了，你不願意那便就叫書意吧。”他嘆了口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其他人都驚了，自從大夫人去世，将軍在府中總是說一不二的，讓他去妥協還是頭一次。

晚宴就在這種奇妙的氛圍之下結束了。

林威将軍還是很照顧李書意的，說她年紀尚小，可以和姐姐們一起去學堂裏。

李書意自來将軍府到現在，也有十來天了，從那種戰戰兢兢的心态，慢慢地變得放松起來，一到下午她就坐在書房看書。

可去學堂的事，二夫人也沒提，而林威将軍則是又去打仗了。

李書意是很想去的，不過她也沒敢問，如果去不了，她就看這裏的書，要不是小時候跟着村裏的秀才兒子識了字，很多書她連字都不認得。

就算如此，這裏的書她能看明白的也不過十分之一，她把手中的書放到桌子上，雙手撐着下巴發呆，她也不喜有人照顧，王媽知她性情，除了偶爾打掃，都不進屋子。

風平浪靜的日子，讓她恍惚間以為這個家倒也蠻不錯。

在李書意分神胡思亂想的時候，王媽輕輕敲門，李書意對王媽很有好感，當即說了聲請進。

王媽帶着煙春煙夏，拿着許多東西，一一搬進屋子。

“四姑娘，二夫人吩咐，給您置辦了上學用的東西，還有這三件披風，是将軍臨走前特意去城外新收的狐貍毛領子趕制的。”

王媽說完退在一旁。

李書意起身走到那披風前，觸感順滑溫和，她并不在乎這些東西，只是好奇這披風做的精致。

淮水村靠山，村裏的獵戶經常去山裏打些野貨，像狐貍兔子黃鼠狼啥的她見得很多。

王媽又說道：“二夫人說明早四姑娘就可以同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去玉輝堂。”

李書意點點頭。

“姑娘還需帶兩個侍女，您從她們四個中選兩個吧。”王媽又把煙秋和煙冬叫進來。

李書意一下子犯了難，雖說來将軍府十幾天，和這些個侍女說過的話不超十句，平常也就和王媽說的最多。

煙春沒有什麽表情，煙夏眼睛盯着地磚，眼神發散，像是聽不見一般，煙秋在李書意走過去時微微福身，煙冬則是特別明顯。

她頭揚得高高的，一臉自信，去玉輝堂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有貴胄看上她收了姨娘，總好過在這裏低三下四的，她這種丫鬟沒得身份，随意買賣，姨娘自是最好的選擇。

或者還能像将軍府二夫人一樣，雖說也是個姨娘，但自從大夫人走後，她接管了內務，府裏就再也不叫姨娘，改為二夫人，老将軍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李書意本就不糾結帶誰去，就直接說了煙秋和煙冬。

煙冬臉上的表情更為歡喜，李書意轉身回到桌前繼續看書去了，留她們繼續收拾東西。

次日一大早卯時，李書意就被喊醒了，她看書看的太晚，到現在也就睡了兩個時辰，打着哈欠随意穿上衣服，王媽走來幫她整理好。

迷迷糊糊間洗漱，坐上馬車，往玉輝堂走。

玉輝堂是長公主捐資建立的，設在公主府附近，她敬重讀書人，重才子，卻不知為何一生不嫁。

等李書意下馬車的時候，她才被早晨的寒氣凍醒，手中捂着暖爐，跟着前面的人緩緩進入。

玉輝堂內寬闊裝飾高雅，雖說在這個季節，四周種的寒竹依舊翠綠，因這裏的夫子都是官職在身的，所以不是什麽人都能來的，一排四個小桌，放了五排。

前面的小桌陸陸續續坐滿了人，男子藍衫玉冠，女子則黃裙金釵。

李書意特地坐在最後一排，她此刻心情相當的緊張，一如剛進将軍府一樣。

她這排的兩個座位還沒人坐，夫子坐在上方，拿着本論語眯着眼看着，似乎還在等人。

不一會兒，四個下人擡着一個男子緩步進來，放到李書意左邊的位子上，那男子與其他人一樣穿着同樣衣裳，長眉鳳眼，只是看着像腿腳不便。

他也覺着李書意面生得很，沖她微微一笑，李書意一怔，僵硬的臉扯出笑容回應對方。

緊跟着一個女子也進來坐在李書意右邊，身邊沒帶侍女，自己拎着書，往桌上一扔，斜靠在桌上。

她摸樣俊美，身姿飒爽，要不是身着女裝，竟不像女子。

一上午李書意聽得也頗為認真，她字寫得不太好，歪歪扭扭記了夫子說的話，淋淋灑灑一整頁。

臨到中午，李書意還在努力地摘寫，寫完最後一個字之時，她才發現已經到休息時間，四下圍了一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