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口味

第45章 口味

劉姨看到顧念一進來, 将剛溫好的水果放在餐桌上，冬天吃太涼肚子會不舒服。

“一一，桌上有水果。”

顧念一和她說, 跟着他們一起喊“一一”，這樣親切一點。

喊“太太”聽着別扭。

顧念一整理好情緒, 露出一個微笑, “好, 謝謝劉姨, 你早點回去吧, 外面好像要下雨, 你注意安全，慢一點。”

她習慣關心別人，不落下任何細節。

劉姨叮囑她, “水果盡快吃，一會涼了。”

陰沉的天，落下了冬雨，如天氣預報般一樣。

雨滴沿着玻璃滑下，砸在落地窗外的沿臺上。

冬日極少下這麽大的雨。

恍惚間, 以為是夏日。

陰冷、潮濕, 悶得喘不過來氣, 這是顧念一最讨厭的天氣。

比下雪天更讓人讨厭。

尤其是看到了剛剛的短信，對今天天氣的厭惡值增加了一千倍。

她以為一切改變了，到頭來，還是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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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顧家的女兒, 還是需要面對這一切。

每當這個時候, 她和陸今安的差距擺在了明面上。

吸血的父母、煩人的弟弟。

她已經欠了陸今安50萬，不知何時才能還清。

父母又找上她是為了什麽？

從小到大做的還不夠嗎？

顧明軒在學校做錯了事是她沒看好, 顧明軒生病是她的錯，顧明軒成績不好賴她是老大，在肚子裏吸走了營養。

總之，都是她的錯。

劉姨帶上了大門，顧念一蹲在客廳的落地窗前面，呆呆望着窗外綿延的冬雨。

她勇敢了，初雪那天，她主動吻上陸今安。

現在看，好像只是夢吧。

她怎麽敢奢求感情呢？

她不喜歡南城的冬天，會下大雪，會生凍瘡。

她想去更南的南方，她想去找明悅。

想離開這兒的念頭再次湧上心頭。

全屋開了暖氣，但依舊很冷。

年糕卧在她的腳邊，以往吵吵鬧鬧的小貓咪，今天安安靜靜趴在她身旁。

劉姨在電梯裏給陸今安發信息，“我臨走時，感覺一一好像不太開心。”

相處的這一段時間，劉姨摸清了她的性格。

細微的變化她能察覺到。

“好，我知道了。”陸今安正在整理病患資料，當即保存好，請了假抄起鑰匙出門。

在醫院的時候還好好的，十有八九看到了顧家人的信息。

顧念一一直望向窗外，攏緊身上的毛衣，什麽都想了一遍，又好似什麽都沒想。

在腦海裏沒有留下一絲記憶。

腦袋空空的，直到聽見門開的聲音。

她回頭看，怔怔然問：“陸醫生，你怎麽回來了？”

瓷白的臉上神情恍惚。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夢。

陸今安将鑰匙扔到玄關櫃，一刻不停快步跑向她，表情盡可能平靜，“病人度過了危險期，就可以回來了。”

他随便編了個理由，聲音裏夾雜了不易察覺的焦急。

顧念一指指他身上的衣服，假裝無事發生，抿嘴笑，“陸醫生，你白大褂沒脫。”

“忘了，天太冷需要保暖。”陸今安才發現自己忘了脫工作服。

聽到她心情不好，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緊急停住腳步，轉身去洗手間，“你等我一下。”

白大褂上有病毒和細菌，不能直接抱她。

即使從醫院沖回來的那一刻，想立刻抱住她，但不可以。

顧念一放下年糕，繞過沙發。

“抱我一下，可以嗎？”陸今安已經洗好了手。

顧念一喃喃說完這句話，率先伸出手臂環住陸今安的腰。

借給她一點力量。

這一次無論如何，不會再妥協。

顧念一第一次主動抱陸今安，深呼吸一下，松木香裏混了消毒水的味道。

還挺特別的。

陸今安回抱住她，按住她的後腦勺，“遇到什麽事了？”

顧念一搖搖頭，“沒有，讨厭冬天下雨。”

冬天下雨比下雪更冷，從前家裏只有一個熱水袋，給顧明軒用。

她不想給陸今安增加麻煩，他以後會嫌她事情多煩她的。

陸今安輕輕拍她的後腦，“那我和龍王商量一下，讓他不要下雨了，這裏有個小朋友不喜歡下雨。”

語氣低沉悅耳，真的在哄她。

顧念一攥緊他的毛衣，似是無理取鬧，“那我等你，你去吧。”

“好了，不下雨了。”

陸今安換了個方向，讓顧念一背對着落地窗，他彎下腰，女人的眼裏只能看見他。

驀然出現在她瞳孔中的清俊的臉，顧念一心髒悸動，“你這是掩耳盜鈴，陸醫生。”

看不見就不算下雨，好幼稚的舉動。

陸今安握住她的肩膀，“心情好點了沒，和我說說怎麽了？”

顧念一不敢直視他，“就是沒事啊。”

與此同時，陸今安拜托朋友去打聽的消息有了眉目。

他收到回複，原來顧明軒喝了點酒，在學校和其他同學起了沖突，把人給打了。

受傷的同學在醫院躺着，說要告他們，賠償醫藥費、休養費、精神損失費等等。

他在醫院裏見過太多這種事情，從小寵壞的弟弟，出了事全丢給姐姐和父母處理。

陸今安抱着顧念一走去沙發，将她按在自己的腿上，“顧念一，你真的是小朋友，明明滿臉寫着不開心，還要假裝什麽事都沒有。”

顧念一蜷了蜷手指，悶聲說：“你會煩的，陸醫生，我自己能解決。”

她不可能遇到什麽事都交給陸今安。

自己簽字、自己解決。

然後呢，悄然無聲地離開。

陸今安胳膊緊了緊，圈住懷裏的人，抵住她的額頭，眸色深沉，“不會，我是你老公。”

“可是……”

“沒有可是。”

她想徹底解決和家裏的問題，才能後顧無憂地和陸今安在一起。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陸今安吻住。

陸今安凝視顧念一的眼睛，“交給我，你老公在這呢。”

顧念一心下已有判斷，陸今安知道她家的事。

她的手指揪着衣服，“陸醫生，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知道。”

陸今安不再瞞着顧念一，将查到的事情告訴了她，她并不意外。

顧明軒是被寵壞的孩子，初中叛逆期鬧着退學，轉了許多學校。

能上大學已經是上輩子修來的造化了。

顧念一聲音悶悶不樂，“陸醫生，結婚沒幾個月，我家真的好多事。”

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偏偏和她結了婚。

因為喜歡，便會自卑。

“沒有，你別自責。”

陸今安牽住她的手掌，不讓她揪衣服。

他只恨自己出現得晚，平白遭受了那麽多年的委屈。

愛常常覺得虧欠。

陸今安聲音懶怠，“衣服都禿了。”

年糕猛然擡頭，誰禿了，她用爪子摸摸腦袋，毛還在，沒禿，不是她。

繼續舔爪子玩。

顧念一嘟嘴，“哪兒有。”

她就扯了一下罷了。

陸今安緊緊箍住她，警告道，“你不要想着離開，不論你跑到哪兒，我都會把你綁回來。”

什麽？綁回來！

顧念一大為震驚，捂嘴笑，“陸醫生，這是犯法的。”

而且他現在也太了解她了，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寶寶，那就做點合法的事情。”

這人現在正在咬她的耳朵，顧念一身體一顫。

年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跟在他們身後，被陸今安無情制止。

“你在樓下，貓兒不宜。”

貓貓委屈，貓貓不說。

陸今安抱着顧念一走上二樓。

顧念一也不知道怎麽就發展到去樓上了，好在抽屜裏只剩下兩個了，她才不會提醒他補貨。

陸今安發現了，他倒盒子，“最後一個了。”

沒有多餘的，今晚的第二次格外漫長，比平時的時間多了不止一倍。

她累到手指都擡不起來。

陸今安笑着問她，“老婆，你喜歡哪個口味？”

這是兩個人使用的生活品，顧念一的意見同樣很重要。

“随便随便。”

顧念一将頭埋在被子裏，現在的她是一只鴕鳥。

陸今安散漫地笑，“那就都買一份，看看哪個好用。”

對他以前有什麽誤解，以為他是冷淡的人。

現在使壞的人是他。

以後冬雨對她來說，多了一層含義。

她再也無法直視主卧的落地窗，上面有她留下的掌印。

地下的毯子還有潮濕的痕跡。

當時，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陸今安的汗水洇到她的蝴蝶骨。

室內室外溫差極大，前方是冰冷的玻璃，後面是滾燙的人。

她遭受冰火兩重天的考驗。

果然，忘記不愉快最快最簡單的方法，是用另一段記憶覆蓋掉之前的記憶。

最後的時刻，陸今安和她說：“雨天會過去的，月亮出來了。”

和月亮一起出來的，還有極致的愉悅。

一輪圓月挂在半空，驅散了冬雨。

知己知彼才能掌握主動權，顧念一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以元旦需要值班再次拒絕顧國華回家的要求。

着急的不會是她。

再說，她又做不了什麽。

她也很疑惑，李慧玲怎麽沒給她打電話。

跨年當天，天空作美，沒有冷空氣造訪，天氣平靜，無雨無雪。

顧念一準時下班，陸今安來接她一同回老宅。

陸家很多人都回來了，包括陸槿萱、陸槿翊，還有兩個可可愛愛的小寶貝，孟宸逸和孟玥瑤。

孟玥瑤過來拉顧念一的手，“舅媽，來和我一起拼樂高。”

瑾萱姨姨沒這個耐心，她的媽媽忙着開會。

陸今安逗孟玥瑤，“搶我老婆啊。”

陸槿萱聽不下去，“嫂子，我哥在家也這樣嗎？”

“沒有啊。”顧念一低頭對着說明書給積木分類，她第一次玩這麽大的積木。

最後是他們兩個陪着兩個孩子拼樂高，一個超大的城堡積木。

顧念一坐在地板上，她沒帶皮筋，頭發掉下來掖到耳後，又會掉下來。

陸今安側轉身，從冷白腕骨上取下貓的皮筋，替她紮了一個辮子。

“你怎麽帶皮筋了？”

“你一直忘。”

她哥手腕上竟然有皮筋，她哥還主動給嫂子紮頭發。

陸槿萱挪到陸淮之旁邊，小聲說：“二哥，你覺得大哥怎麽了？”

陸淮之給她打比喻，“動物園去過吧，孔雀看過吧，雄孔雀求偶的時候，和大哥一模一樣。”

孔雀開屏，直面暴擊。

上次帶嫂子去酒吧點男模，沒受到任何懲罰，妥妥的老婆奴。

積木沒搭完，兩個小家夥熬不住了，被陸瑾翊帶到樓上去睡覺。

樓下剩他們幾個年輕人。

沒有其他女生，陸槿萱四下無聊，“嫂子，看不看跨年晚會？好多帥哥。”

“她不看。”陸今安撥掉她的手機。

“你的眼裏只能有我。”

怎麽突然有股醋味，晚上的餃子吃完了呀。

“陸醫生，你好幼稚。”

顧念一堅定地說：“我不看，我對男的沒興趣。”

陸今安悄聲問，“那我呢？”

“你猜？”顧念一嘴角翹起一個弧度，留下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轉頭去給問候明悅。

【寶，今天做什麽了啊？】

明悅：【在廣場上跨年，有許多許多人。】

她給顧念一發去一段視頻，顧念一能看出來她真的開心。

陸今安瞥到視頻，“她不回來嗎？”

顧念一：“是的，年後就在那邊上班了。”

今天家宴沒看見謝昀庭，她也沒問過陸今安謝昀庭怎麽樣了。

“謝總呢？”

陸今安答：“出差。”

陸槿萱插話進來，“是哦，好久沒見庭表哥了，工作狂魔啊，他來爺爺奶奶肯定張羅相親。”

知道真相的兩個人不敢接話。

陸今安牽起顧念一，“我和你嫂子上去睡覺了。”

樓下的人散得散，顧念一上次來住陸今安的房間還是中秋節，一晃今年要過完了。

顧念一趴在三樓的欄杆上，望着遠處的山，“這邊給放煙花嗎？”

陸今安：“不知道。”

往年他都在醫院值班，很少跨年，城區沒人放煙花。

一陣晚風吹過，顧念一攏緊大衣。

“冷不冷？”陸今安将人擁在懷裏。

顧念一搖搖頭，“不冷。”

“在看什麽？”

她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今天不困，第一次和陸今安一起跨年。

她不舍得睡。

微弱燈光的小路、隔壁院落的仙女棒，還有身後的他。

每一個都值得記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改變顧念一人生軌跡的一年即将過去。

倒計時十秒，陸今安突然喊了一聲，“顧念一。”

顧念一回轉身，“啊？”

男人拉住她的手腕，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眸底的溫柔徑自散開、蔓延。

零點新年來到，窗外煙花準時綻放。

顧念一的眼中映照出絢爛的火花，耳邊不斷傳來煙花炸開的聲音。

在一片嘈雜聲中，最清晰的是陸今安清潤的嗓音。

他說：“顧念一，新年快樂。”

下一句是，“新的一年，試着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