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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小輩們在竈間清洗碗筷收拾竈臺, 張婉桃帶着閨女顧金秋合力擡着桌子往堂廳去，劉嬌杏站在屋檐下搭把手，實木桌很是沉重, 平日裏是顧家男丁或幾個長工們幫着擡進搬出, 眼下家裏忙人手嚴重不足，只得女眷們捋了袖子自己來。

好不容易将兩張大方桌搬進了堂廳, 三人累的氣喘籲籲, 劉嬌杏粗聲粗氣的嘀咕：“等娘回來, 我就跟娘說, 咱們院裏寬敞搭個涼亭出來, 凳桌搬進搬出的太麻煩了。”

堂廳不如院裏寬敞, 三十多個吃飯略有些擁擠，只要不是下雨或太冷，都會在院裏吃飯。

“太陽快要落山，他們會回來嗎？”張婉桃讷讷的問, 朝着院門口望去, 秀眉輕蹙秋水明眸如湖水遇風起皺：“他什麽都沒有帶，我說收拾個包裹吧，他不讓, 就這麽空手去了, 今兒若是不回, 難不成穿着滿是汗臭的衣裳睡覺？我就不該聽他的, 該給他收拾個包裹, 其實也不用多久, 一會功夫便成, 他匆匆忙忙的走，連一會功夫都不留給我, 今晚上睡覺可怎麽辦？”

見娘又念叨上了顧金秋指了指院裏：“娘，還有好些凳子沒有收。”

“別看了，四弟不回來，一準是明天吃了午飯和娘一道回來。”劉嬌杏三兩步下了石階往院裏去，一手一個凳朝着堂廳走，嘴裏小聲嘀咕：“也不知道老六媳婦将娘照顧的怎麽樣。”想着有丈夫在，應該出不了什麽事，遂又放心了些，就還是免不了有些想念牽挂。

朱鳳喜雙手捧着笸籮，笸籮上面疊着竹篩，篩盤裏放着蘿蔔果莢，還有一根擀面杖：“老四媳婦你來捶蘿蔔籽。”一顆心跟着四弟飛到了沈家，哪幹得了搬桌拿凳的活，砸到手腳了怎麽辦？老四問起她要怎麽說？想你想的念的……哎喲！她趕緊打了個哆嗦。老夫老妻的還這麽粘着連着，她和老二剛成親都沒這親昵勁兒。

張婉桃伸手接過遞到跟前的笸籮和竹篩，幽幽的喊了聲二嫂，來到院裏的小石臺旁，手拿擀面杖有一下沒一下的捶着。

朱鳳喜瞧了眼，利索的拿起兩條凳子往堂廳去，揚着嗓子提醒：“曬了好幾個太陽，脆的很，一捶就碎，別把裏面的蘿蔔籽給捶碎了，看着點啊。”

來回搬了兩趟，手掌有些紅，劉嬌杏搓了兩下：“她聽不見，她啊，一門心思全在四弟身上。”瞧了眼院裏只剩幾個凳子：“金秋看着點你娘，別捶了手，蘿蔔籽也留着點，明年還要種呢。”

顧金秋乖巧的應了聲好，放下手裏的凳子去了母親身邊。

院裏只剩兩個凳，劉嬌杏坐了一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老二媳婦來坐會，娘應該是明天吃了午飯回來，晚飯怎麽張羅？往年店裏十五十六會關門，老六媳婦随娘去了舅舅家，要不然讓六弟掌勺？整兩個新鮮些的菜吃着，他會的比咱們多。”

這事之前和老六媳婦說過，就是沒想到舅舅會提前來顧家，朱鳳喜笑着說：“我看行，六弟應該知道這事，估摸着心裏有章程，一會他們回來，我們再問問，一道商量商量。”

“娘不在，明兒需要用多少錢我先墊上，這兩年家裏事多都沒怎麽過中秋，今年得熱鬧點。”

朱鳳喜很贊同這話：“後日便是三妹歸家，不知道五妹會不會回來，還有良芝的師傅呢，關乎着咱們年底能不能開店，重要的很。還有一個，這趟多虧了吳大夫，我尋思着是不是上門邀請吳大夫家的女眷一起來吃個飯？十五不方便十六呢？成不成的另說，咱們心意先到，不方便就再約個日子。”說完，她問了句：“大嫂覺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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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當！”劉嬌杏聽着直點頭：“還是你想事周全，我都沒往這方面上，吳大夫确實要好好招待，咱娘的病也多虧有他，眼下舅舅的病看樣子也吊住了口氣，吳大夫的醫術是真心不錯，可不能怠慢。”

大嫂一臉你真厲害的表情望着她，朱鳳喜不免生了些許得意，又說：“我還想着，忙完這兩天，咱們是不是去趟宜和村看看舅舅？娘是娘，老六媳婦算是六房，四弟去了是四房，當然大房有大哥在，獨二房還沒，就這麽一個親舅舅不去看一趟，也說不過去。”

“行啊，咱倆一起去，問問老六媳婦舅舅家都缺什麽，到時候咱們看着拿，把老四媳婦也喊上吧，這事兒，一般是咱們的事，四弟和二弟一個樣，半天憋不出個屁。”劉嬌杏話裏帶着嫌棄：“等娘回來我們說說這事，也得看娘怎麽想，若是同意咱們再細細張羅。”

妯娌倆說好話，起身搬着凳子往堂廳去，不遠處的小石臺，顧金秋拿手來回撥弄着篩盤裏捶碎的蘿蔔果莢，遺漏的蘿蔔籽順着篩孔落進了下面的笸籮裏，母女倆仔細的翻了好久，确定翻幹淨了，張婉桃端着篩盤往竈間去，果莢碎曬的幹放小竈裏明兒引火，顧金秋則端着笸籮去找二娘。

一早醒來的柳春香輕手輕腳下床穿衣，出了屋快步往竈間去。

正在熬紅棗粥的尤梅見着表弟媳，沒說話臉上先有了燦爛的笑容，親昵的喊着春香。經昨兒手把手教她蹲魚抓魚後，心裏那點子自卑拘謹一掃而光，就覺的六表弟媳真的特別特別好，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姑娘。

“今兒粥煮的很好。”柳春香眉開眼笑的誇了句：“過中秋，早飯我來張羅，不吃饅頭噎的慌，我做個雜糧面餅，撒點芝麻，吃着可香了。”紅糖是金貴物，舅舅家自然沒有，但是！二嫂給娘收拾的包裹裏有塊巴掌大的紅糖，下午吃了飯就會回家，這紅糖她拿了做甜餅吃。

柳春香笑盈盈的跟舅家嫂嫂說起她的幾個嫂嫂，尤其是二嫂：“最是周全妥當細致體貼……真的是，除了娘，就她最厲害，我很少佩服別人，覺的都不如我厲害，便是好些男子一看就是個窩囊廢，可我二嫂不同，回頭你見着她，與她相處片刻你就會曉得，她這人啊，最是舒服了。”

張羅早飯的時間，尤梅聽了一腦子的顧家嫂嫂，心裏愈發盼着想着去趟姑姑家，她覺的六表弟媳已經夠好了，可六表弟媳卻覺的幾個嫂嫂比她更好更厲害，得是什麽樣的女子啊。六表弟媳說的對，最厲害的還是姑姑，姑姑生的好兒子才能娶到這麽好的兒媳。一想姑姑是公爹的親妹妹，這個家姑姑曾待過，就覺的能嫁進沈家也是樁難得的福氣呢。

在裏正家吃過早飯的顧元初，聞着香噴噴的烤甜餅還撒了芝麻，嫉妒的眼睛都紅了，吃得這麽講究！“娘，我也要吃。”老六媳婦不厚道啊，在家裏就沒見她做過芝麻甜餅。

“就剩我手裏半個，吃嗎？”吃個甜餅怎麽了？還委屈上了。顧菲菲覺的莫名其妙：“你不是在裏正家吃早飯嗎？他家兒媳的手藝也相當不錯。”應該吃的不差。

顧元傑走到母親身邊坐下：“吃了湯面，炒了一碗肉燥子，厚厚的五花肉就放了點蒜葉蒜頭姜片添香，哥吃了滿滿一碗。”

“好久沒吃甜餅，六弟說這玩意太費事難得弄。”顧元初可憐兮兮的說着，往母親的另一邊坐，又道：“娘你吃，我肚子很飽，就是饞。”他嘿嘿的笑，厚臉皮并不覺的這話丢臉，心裏還琢磨着，回了家一定要喊六弟做回甜餅，太久沒吃，饞死他了！

顧菲菲也覺的這餅酥脆焦香，淡淡的甜，不膩，上撒的芝麻簡直了，吃了一個還是想吃，老太太胃小，第二個才吃了一半便有些撐，她也不敢繼續吃，烤餅容易上火，年紀大要養生啊，她将半個烤餅往大兒跟前送：“吃嗎？我吃飽了，這是第二個，剛吃了一個，還喝了碗紅棗粥。”

老太太今早吃的可真不少，顧元初趕緊接過娘手裏的半個甜餅：“不能浪費，娘我吃了啊。”咬一口，這滋味兒，絕了！

出息。柳春香撇了下嘴，眼裏卻有着淡淡的笑意。大哥也就這麽點出息了。

吃完早飯忙午飯，中秋團圓飯自然不能太寒酸，尤梅有表弟媳給的碎銀，特意讓寶方出村去隔壁買了肉，買了魚，顧家帶來的母雞還剩一只沒吃，又在村裏買了只鴨子，家裏雞蛋沒了，去關系好的人家買了十個雞蛋回來，配着菜園裏的青蔬瓜果。柳春香掌勺，尤梅打下手，兩人愣是張羅出了足足十道菜。

宜和村與顧家頗遠，路上就得兩個時辰，午飯過後不能多耽擱必須啓程往家回。

顧菲菲和哥嫂說：“忙完這兩天，讓你外甥帶兩個人過來，早些給明哥兒搭個屋，眼看這天越來越冷，茅草屋住着不是個事。”說着，她又握住老嫂子的手：“大嫂家裏有什麽事，可千萬不要見外，沒空就找人捎信去顧家，我就這麽一個親哥，也只你這麽一個親嫂嫂。”

秦二春低聲應了個嗳，眼眶又有些微微泛紅，她沉默了下，扯着嘴角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一連說了兩遍，握緊了小姑子的手：“你也要好好的。”年紀大了，離的又遠，再見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強忍住的眼淚到底是沒忍住，說話帶着哭腔：“我和你哥你別擔心，我倆啊，經這麽一遭，老話常說福禍相兮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安安心心的啊。”

沈有後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最後他輕輕的碰了下妹妹的頭發：“走吧，路上慢點。”遠不如年輕時了，年輕時忙完了還有力氣整整路，妹妹回來不至于太颠簸，近些年不成了，生了病老的快……他看着妹妹，想說不要回家，身子骨受不住，又覺的這話不妥。他看向大外甥，目光慢慢掃過四外甥：“照顧好你們母親，她這輩子，不容易。”

“舅舅你放心，定會照顧好娘。”顧元初難得的說了句穩重的話，眉眼嚴肅認真，倒是很有那長子氣勢：“喝完的十天的藥，舅舅安心在家裏等，我會尋個馬車過來接你去顧家。”他對表弟說：“舅舅的病只是暫時穩定，平日裏也得多上心照顧，該吃吃該喝喝別想太多，缺了錢就來鎮上顧記，舅舅的病絕對不能再耽擱。”

吳大夫說目前情況還算穩定，先喝十天藥，十天後再看，依着情況改下藥方。他這個病，太複雜，得慢慢來。

沈寶方重重的點頭：“我知道的表哥。”吳大夫也特別叮囑過他。

裏正說了過完中秋就召集整個村說說土坯磚的事，想要學制作方法的都必須簽份契書，然後各家出勞力學習，地方已經選好，南邊山腳的黃泥最好，手指沾些撚搓有些略略的粘，做出來的土坯磚定會更為堅固。家裏再起兩個屋，之後做出來的土坯磚就可以賣錢，娘吃了吳大夫開的藥身子骨有了點力氣，可以稍稍照料家裏，他和媳婦就能專心做土坯磚，有了掙錢的手藝日子就苦不了！

顧菲菲幾人騎毛驢的騎毛驢坐牛車的坐牛車，過了竹林過了橋，走了好遠好遠，秦二春尤梅婆媳倆站在橋上望，一直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見，秦二春拿手帕捂着臉，突然的嚎啕大哭起來。

尤梅扶着婆婆走到了竹林裏，避了河風她才停下，輕拍着婆婆的後背，她的眼裏也有微微的潮濕，說不清是為什麽，姑姑表弟媳他們在家也才短短兩天，兩天啊，滿心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