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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原本已經走到了屋門口, 或已經站到了走廊上的兒子兒媳們，聽着自屋裏飄出來的老太太的碎碎念，什麽每日前六的客人麻辣兔頭冷吃兔都可以點, 前十五的客人麻辣兔頭冷吃兔只能任點一樣, 搞，搞什麽抽簽？什麽抽簽？廟裏抽簽？抽中了就免費送一份麻辣兔頭或冷吃兔, 店裏都不夠買還免費送？娘在嘀咕啥呢？

兒子兒媳們聽的一頭霧水滿腦子的問號, 輕手輕腳的又往屋裏去, 就想搞明白娘在想什麽, 豎起耳朵細細聽, 聽多了興許就明白娘的想法呢, 結果卻是越聽越糊塗，擰着眉頭皺着眉，娘想的都是些什麽？

來來回回的走，次數多了犯了頭暈, 琢磨深了又偏頭痛, 顧菲菲扶着椅子往竹榻上靠，緩了會：“紙給我，你們回屋裏歇着。”幸好老大留下來幫着記, 她這會頭暈又頭痛, 根本不知道剛才都說了什麽, 人老了, 不中用。

老太太瞧着不太對, 劉嬌杏放下墨條：“娘我打水給你洗把臉？”卷着衣袖往門口去。

洗把臉也好, 醒醒神, 顧菲菲沒有出言阻止，接過大兒遞來的紙, 往小方桌上放，見兒子兒媳們站原地發愣，大約是在想她剛剛嘀咕的話，便笑着說：“等我捋一捋，捋清楚了明日告訴你們怎麽做，為什麽要這麽做。”

劉嬌杏自後院竈間端來溫熱水，屋裏清清淨淨只剩下靠着竹榻閉目養神的老太太，她放下盆臉，擰了半幹的棉帕，走到老太太身邊，輕聲喊：“娘，洗把臉吧。”

顧菲菲接過棉帕捂了下臉，拿着棉帕站起身：“我自己洗。”

“娘，累了就睡會，事情說急也不靠一時半會。”說着話，劉嬌杏熟練的收着筆墨紙硯：“這點墨別浪費了，一會我送春榮屋裏。”

洗完臉的顧菲菲舒服多了，人也顯精神些，她往竹榻上去，拿了個引枕靠着背，取了放小方桌上的薄薄一疊紙，嘴裏回着大兒媳：“墨給春榮送去也好，讓他夜裏別看書，便是點了油燈也頗費眼睛，讀書要緊，眼睛更得要緊些。”

劉嬌杏應了聲嗳，拿了墨汁，端着臉盆：“娘，我出屋了。”跨過高高的門檻，将房門虛掩上，瞧了眼窗戶只開了半扇，放心的往後院去。

後院一排屋，西邊是竈房，臨着個茶水間現改成了女眷澡房，接着便是口古井，砌了洗衣池菜池等，再過去是五間住房，顧家未出嫁的四個姑娘各住一間，最東邊靠外牆的是顧春榮在住。

兩個茅廁在後罩房後面挨着外牆建，狹長的一條夾道，開了個小門，方便挑糞清理糞池。

劉嬌杏送墨汁去四房侄兒屋裏，就見四弟倆口子正好從侄兒屋裏出來。

顧元傑張婉桃笑着喊了聲大嫂。

“剛磨的墨還剩了點沒用完。”劉嬌杏揚着手裏的墨汁：“想着別浪費送了給春榮明兒用。”

正在熄燈睡覺的顧春榮從屋裏出來，喊了聲大娘。

劉嬌杏将墨汁往侄兒跟前遞：“拿着吧，好好讀書，你奶奶說讓你夜裏別看書，讀書要緊，眼睛更是要緊，壞了尋大夫也沒用。”

“勞煩大娘走一趟。”顧春榮雙手接墨汁，很認真的回了句：“夜裏我不看書，只是練字，隔小半個時辰就會歇一歇，做奶奶教的眼保健操。”

“嗯，很好。”

十月初是立冬，立冬後的日子，夜裏一日比一日冷，閑話家常的幾句，劉嬌杏便匆匆回了正房，顧元傑夫妻倆讓兒子回屋早些睡覺，等兒子回屋熄了油燈他們才往東耳房回。

正屋有東西耳房各兩間，東耳房住着顧元正夫妻倆，顧元傑夫妻倆，西耳房住着顧元良夫妻倆，另一間則是苗氏住着。

東西廂房各三間，東廂房住着已成親的孫輩，顧陽鴻夫妻倆，顧曉晨夫妻倆，顧曉方夫妻倆。西廂房住着未成親的孫子，顧陽德顧文覺同住一個屋，周晨起住一個屋，周良芝住一個屋。

廂房自是比耳房寬敞，可是宅子說寬敞實則住進來才發現并不寬敞，廂房若是給了兒子兒媳住，剩下的成了親的孫子孫媳，沒成親的孫子孫女還有兩個外男周晨起周良芝要怎麽住？該避嫌還是得避嫌，只能委屈兒子兒媳住耳房，春榮住後罩房。

若是能帶個偏院就好了，可惜帶偏院的宅子不臨街，世上事果然沒有十全十美。

不需要忙院裏屋後的農活瑣碎，倒也用不着公雞打鳴就起床。冬日裏，晝短夜長天光微亮時，已是卯時過半，顧元良柳春香夫妻倆同時醒來。

“前面鋪子裏需要的醬肉葷素鹵我來張羅就好，你只管支應着顧記食館。”柳春香對鏡挽頭發，拿了只銀釵插好，屋外蒙蒙亮屋內就更看不清什麽，她心情好，仍覺得銀釵插的特別好，怎麽看都顯精神，滿意的站起身：“麻辣兔頭和冷吃兔為什麽我做出來的總是差了點味？要不是家裏兔子實在缺，多練練手我總能學成。”

顧記麻将沒請廚子，都是老太太說顧元良認真聽着自己琢磨，做出來的美味端給娘嘗一嘗，娘指點兩句哪裏不足，他回去再細細思量，也是他天賦高，兩三回下來就能做出令老太太滿意的味道，他媳婦就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嘿嘿嘿。

“你問我，一準告訴你。”顧元良笑嘻嘻的逗媳婦。

柳春香扭着身從丈夫身邊走過往門口去：“才不問你，我肯定能自己琢磨出來。”問他，問他就等于承認自己輸了，偏不！

劉嬌杏從側屋出來往後院去，遠遠的就見六妯娌從西耳房出來，她站原地等了片刻。

“大嫂。”走過來的柳春香笑盈盈的喊。

“今早吃什麽？”

“馄饨怎麽樣？有些日子沒吃，娘瞧着也挺喜歡吃呢。”

“咱們天天有豬骨湯喝，還是四妯娌給娘做馄饨買了豬骨熬鮮湯，喝着味美價格實惠就天天賣了骨頭熬湯喝，可恨的味食居小賊把咱們家的豬骨湯偷了去，偏偏又奈何不得。”

幾句話的功夫妯娌倆個就到了竈間，推開房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小竈熬着粥，大竈燒着熱水，朱鳳喜早已張羅的差不多，就等着六妯娌來安排早飯。

随後張婉桃也過來了，見竈間在包馄饨她笑了，麻利的漱口洗臉，卷着袖口：“我也來包。”

“行，你們弄馄饨我去熬鍋葷素鹵。”柳春香起身出了屋。

前面鋪子有個單獨的竈間，比後院的還要大。

六妯娌走遠了，劉嬌杏笑着調侃：“老六媳婦近幾日眼看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今兒連銀釵都戴上了，她啊，”說着看了眼二妯娌：“跟你一樣，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自從管了顧記麻将的竈間事，就一天比一天心情好。”

“也是她有本事，六弟得掌着飯館的勺，哪有精力管顧記麻将。”朱鳳喜自己就是閑不住，自然知道六妯娌是什麽心情，她笑着對大嫂說：“等吃了早飯我要回老宅，大嫂家裏一攤子事就得你操心了。”

“放心放心，也沒多少事，我完全管得過來。”劉嬌杏說的十分輕松，這些日子二妯娌做什麽都拉着她，家裏平日要管些什麽她清楚，一點都不難嘛：“對了，回了老宅你也別太親力親為，多教教她們，你在旁邊看着，做得不夠好說出來，總是教不會就別讓照顧兔子，打發了忙別的事，人手不夠再雇兩個手腳利落點的。咱們家現在不一樣，搬到了鎮上住着三進宅子！你不能一副村裏農婦的作派知道沒，老四媳婦也機靈點，家裏幾個姑娘都比你落落大方，你別的都好，有時候挺小家子氣，這可不行要改啊。”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溫柔帶了點安撫意思。

話是不好聽卻完全不帶惡意，張婉桃連連點頭：“大嫂我知道的，要大方點嘛，我也知道，我會努力改改小性子。”

“太對了，大嫂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事，是了我這趟回老宅，不為了做事是為了教她們更好的養着兔子，争取每窩兔子都能成功的活下來并長大，我覺的這事不難，上個月母兔生崽是咱們沒經驗，死的兩只兔子其實可以救活，我都跟她們說了，說的多仔細，還是死了五只兔子，我得看看到底是誰的問題，五只兔子呢！”朱鳳喜心疼極了。

吃過早飯，顧元傑帶着二嫂回了村裏，喊了兩個長工拉了一車柴回了鎮裏，帶上二房的兩個侄兒，幾人商量了下，朝各個方向分開了找，有多遠跑多遠，找不到養兔的農戶也要收些兔子回來，每人必須收二十只兔子，不夠數明天繼續收。

昨夜大兒寫了好幾頁的紙，顧菲菲拿手裏細細翻看，大兒當真是一個字不漏将她的碎碎念都記下了，看完她心裏有數，讓四兒媳去前面店裏喊了老大老二過來。

抄手游廊連着垂花門，過了影壁便是前院，不遠，顧元初顧元正匆匆忙忙往正屋去。

顧菲菲将捋清了頭緒的饑餓營銷與兩個兒子細細解釋了遍：“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一頭霧水的兄弟倆聽完娘的解釋，心裏不得不感嘆，高啊！這招用的可真是絕妙！

兩兒子明白了要怎麽做，顧菲菲便不再多言，笑着說起另一樁事：“我記得松林鎮有個皮影戲班子，你們看能不能請了過來，我這有個戲，願意簽契約就教他們，工錢如何算到時候再細細商量。”

皮影戲顧元初一聽樂了：“娘可真巧，唐老夫人就獨喜歡看皮影戲呢，編好戲，到時候我去請唐老夫人過來，娘你看……”

顧菲菲但笑不語的看着大兒子。顧元初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娘！”娘不是不同意聘唐家孫女為妻嗎？怎麽又改主意了？正讷悶呢，就聽見老太太慢悠悠的開口：“不用你去請，我去。”

“娘，哪能勞煩你跑這麽一趟，我，我去我去就行。”生怕娘覺的自己不夠穩重，顧元初拉着旁邊的弟弟：“還有老二呢，我和老二一起去娘你總放心吧，娘便不要去了吧，我倆去就行。”他可受不得娘去熱臉貼別人冷屁股，顧家是小富卻遠比不得當地鄉紳，他是童生比沒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終究要好一點點，出門在外多少會得些臉面，一般他熱絡相迎總能得到回應。

大兒的心思都急在臉上，顧菲菲明白他在想什麽，眉開眼笑的說：“陽德和唐家孫女的婚事，我仍是不太贊同。我去唐家只是請唐老夫人看一出皮影戲，不僅請唐老夫人還有當地比較有名望的鄉紳家的老夫人，我打算都一并請過來，願意來的咱們誠心結交，不願意來的往後自也不必太過熱情。”

“裏間幫我擺個書桌，今兒就弄好吧。”不如在老宅時清閑了，得打起精神來，顧菲菲想記不住就用筆寫紙上，慢慢來。

顧元正點頭：“等我去外面逛逛，買個合适的書桌來擺上。”

“嗯，去前院忙吧。”

顧菲菲想的很久，聯姻不是上上策，還是得想辦法融入鄉紳圈，大兒子目前的圈子差了點，不是他能力不行，是家裏只夠得上這樣的圈子，她要做的就是打開一個口子，只要她能走近這些老夫人，老大就能順杆往上爬，不止是老大，還有幾個兒媳，女性關系其實更容易建立起來，就是不知道幾個兒媳裏，她能帶得動哪個。

後宅沒什麽事，劉嬌杏就去了前院竈間幫六妯娌打下手，鹵味出鍋後，她端了盤不辣的往後宅去：“娘，你嘗嘗，今兒剛出的葷素鹵。”說着，對着四妯娌笑：“吳大夫說，鹵味香料太足，你不能多吃。”又看了眼肚子大的随時有生的兒媳，滿眼的慈祥：“你也不能吃，竈上熬着銀耳蓮子湯一會可以各喝一碗。”

各房要的鞋底張婉桃已經納好，眼下手裏做的是肚中未出世孩兒的小衣裳，她停下手中針線活：“竈上還熬着烏梅湯，又炖了豬骨湯，再添個銀耳蓮子老六媳婦忙不過來吧？還要炸酥豆炒花生，我燒火還行，我去幫着看看火。”

“你去看火也行，老六媳婦總說我燒火不如你細心。”便是四妯娌不開口，劉嬌杏也打算說這事呢：“娘，鹵味你随便吃點，也別吃太多，老六媳婦在琢磨醬餅呢，估摸着快好了。”她對着四妯娌笑，招着手言語輕快：“走，咱們去前面搭把手。”

張婉桃将針線笸籮往桌上放，笑的眉眼彎彎很是高興：“娘我和大嫂去前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