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28(小小修)

Chapter28(小小修)

寒風呼嘯的灌入房門, 孟枳身上的檸檬香便一絲一絲蕩在這陣緘默之中。

沈暮簾知道自己躲不過,垂下眸讓開一道:“進來說吧。”

像是訝異于她并未像想象中哭鬧,孟枳挑了挑眉, 踩着她那雙MANOLO BLAHNIK踩上那片軟黃金地毯時, 目光忍不住掠過面前高挑的女人。

她認得沈暮簾身上套的那件白色長袍, 精致裁剪的22姆米真絲,用天然貝殼打磨的紐扣, 她的骨架很小,衣袂飄飄的絲質披在她身上好像随時都要滑下來,美得讓人心憐。

相較于自己的珠光寶氣, 她粉黛未施, 長發随意的別在耳後任風吹亂,卻有種與生俱來的松弛慵懶感。

孟枳很輕的笑了笑,靠在鍍金胡桃木的軟墊沙發上, 接過沈暮簾遞上的咖啡,開門見山:“沈小姐,你知道我的來意吧?”

她說話時, 語調輕柔婉轉,那是嬌養出來的矜貴底蘊。

孟家人溺愛她, 明白她在巴黎的秀場有天賦,那就砸錢将她捧出去。後臺的強硬讓她幾乎沒受過苦,獎杯與名望信手拈來。異國他鄉的一千多個日夜, 她都篤定, 自己是顧佑遠未來的妻子, 以她的光彩, 足夠遮蔽顧佑遠眼前的所有莺莺燕燕。

直到她突然在法國某一處小報上,見到了沈暮簾。

照片中, 她一席墨綠長裙,自信恣意的站在聚光燈下,模糊的鏡頭中,她只要掃過一眼,就能認出臺下那座紅絲絨中古椅上那位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他隔着人潮望着她,眼中交織的愛意讓孟枳心中一駭——

那是她從未在顧佑遠身上看過的春天。

她當即推掉了所有看秀與宴會,披星戴月回國。孟家人把她瞞得很好,不讓她知道他是如何對外宣告新婚、如何護着他的愛妻,她一夜未眠,冷着臉對着哭着攔她的母親說:“你明明知道這些年我究竟都在盼着什麽,我愛佑遠這麽多年,我不會甘心的。”

她的不甘心,甚至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

即便是這樣,孟枳還是強壓下自己的顫抖,用銀勺輕攪咖啡杯,聖赫勒拿的香氣馥郁而出,她抿了一口,像是沒有意識到沈暮簾的沉默,輕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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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

“我在國外這些天,辛苦你照顧佑遠。但造成如今這樣難堪的局面,我也不多加責怪你,就當你們在玩鬧,只要你願意離開,我可以保證你絕不會有後顧之憂,至于佑遠,他或許只是覺得你新鮮、有趣……”

話音未落,她心中自以為的好言相勸,卻換來沈暮簾嗤笑的一句:“然後呢?”

這聲笑像是餘震,孟枳心中搖搖欲墜的大廈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她再也維持不住平靜,猛地一顫,面如死灰。

“我原本以為你還算聰明,看得透,也知道該抉擇,”沈暮簾聲線恬淡,“可你竟然說我與他的愛是在玩鬧。”

咖啡在孟枳的顫動下溢出瓷杯,她愠怒而訝異的擡眼,在沈暮簾身上,竟能看見她深愛的男人逼仄強壓的影子。

“愛?”

孟枳氣得笑了出來,攥緊了拳:“但凡你在這座海港深陷過,那你應該知道,擁有權勢、金錢、至高無上的地位才能參與角逐,相比之下,愛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有足夠的資質補上佑遠的缺憾,能讓他站上更高的地方,可是,沈小姐——”

她緩緩站起身,眼睑微壓,居高臨下的望着沈暮簾。

“你能給他什麽?”

孟枳愈發急切的聲線就像一把利劍,倏地戳破沈暮簾心中最脆弱的窗戶紙,她眼眸飄忽,忽覺呼吸不暢,扭過頭擰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微妙的情緒瞬間吸住了孟枳的眼,只是片刻,她就明白這是沈暮簾的軟肋,于是敏銳的抓住這一根繩:

“你不是孩童,你不會不清楚佑遠最需要什麽,你也知道自己不再是曾經那個衆星拱月的沈大小姐了,對不對?”

看着沈暮簾愈發蒼白的唇色,她輕輕勾起唇,緩慢而輕柔的牽起沈暮簾細瘦白皙的指尖。

“沈小姐,我也同樣心疼你,”她美麗的臉龐逼近,“可佑遠甚至想要為你放棄顧氏話事人的身份,他為此究竟付出了多少?怎麽能全然舍棄?他已經為情昏頭了,你愛他,不能帶他迷途知返嗎?”

相觸的肌膚之中,孟枳能感受到沈暮簾掌心的冰涼、紊亂的脈搏、窘迫的顫意。于是她滿意的抿唇笑笑,迫不及待的要去收網。

“若你真的同佑遠辦了這場世紀婚禮——”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會受到怎樣的罰?”

-

顧佑遠下車之前,垂眸反複擺弄着懷中那束冰美人重瓣百合,掰去不必要的枝葉,只留下最嬌豔的美态。

路過海島那家名為‘Nell’的花店時,看見這一株被雨水打濕,他莫名想起沈暮簾剛回到塢港的那個雨夜,渾身濕透,狼狽的站在他面前,甚至不願意同他共撐一把傘,倔強而戒備的問他:“我該怎麽相信你?”

顧佑遠從未想過,竟然有一日,他能用無聲呼喊過她名字的唇,同她接吻。

而就在他狹風跨過大門的那一瞬,見到他的沈暮簾卻顯得徒然驚異:“你回來了?”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的确是比約定日期要早三天,他壓縮會議時間,沒日沒夜的趕着座談會,将倦怠拉扯到極限,但只要想到能早些見到她,那也值得。

顧佑遠取出百合,剛要朝前跨出一步,卻驀地頓在玄關。

即使她刻意打開了窗,還是吹不淡空中若有似無的檸檬香。顧佑遠眉心微擰,目光泠冽,落在窗邊桌臺上那只印着口紅的瓷杯。

“有人來過。”

并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知道瞞不住他,沈暮簾笑着接過他手中那樽清朝的黃花梨水波紋提盒:“只是芝芝回來看我。”

刻意避開他深邃的眼神,她發現提盒并不輕快,有些吃力的搬到桌沿,好奇打開,沁人心脾的花香撲面而來,沈暮簾挑出其中一塊糕點,小心的咬了一口,笑逐顏開:“是爺爺做的梅花糕,你怎麽折了一段路去了海島?”

顧佑遠拂去大衣上滾落的水珠,目光沉沉落在她單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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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簾懼寒,可她在這樣落雪的天氣卻沒有燒起壁爐,睡袍上的絨邊垂落在實木地板,看起來富有生機活力。可她不知道,她的眼尾騰起一片紅,陷在一片潮濕之中,就連她自以為萬無一失的清潤聲線,也落入細微的嘶啞。

就好像是啜泣之後的強裝鎮定。

片刻的緘默之後,顧佑遠淡淡收回眼,朝她跨步而去。

熟悉的體溫,夾雜着細微的雨意,自上而下的将她緩慢包裹,羊絨的質感蹭到她後頸,猝不及防刮過一層酥癢,沈暮簾驀地一僵,好不容易忍住的淚又要湧上,耳邊擦着他的唇瓣,聽見他輕緩的聲線:

“你說想要,我就去了。”

她這才想起,在顧佑遠臨行之前,她無意間的那句夢呓。

他對她實在太過認真,認真到從不将她說的每一句話當作戲言。

這種特質難能可貴,可貴到沈暮簾根本不舍挑着他愛意的明燈去欺騙。

可暴風雪彌漫天空。

她的雙腿深陷在宛若沼澤的冰天雪地,再也動彈不得。

之後的幾天,他們跟着黃姨去置辦年貨,沈暮簾說新年就要紅火才吉利,搬來高梯就要貼對聯,顧佑遠站在她身後,看她随風飄動的衣角下搖晃的雪白腰肢,揉了揉眉心,一言不發将人抱下來,沈暮簾還來不及掙紮,就見他接過她手中的剪刀,裁下一卷膠布。

她有些呆滞,茫然的望着他的背影。

他平日裏總是一絲不茍的高知模樣,襯衫的扣子一定要扣完最上面一顆,領結一定不能在大庭廣衆下松散,沈暮簾不知看他換過多少個百達翡麗的腕表,甚至西裝上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領夾、領針、斑駁扣也幾乎不重樣,可唯有左手食指上那枚素圈銀戒,她只看他摘下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失控,他舍不得任何人欺負她,哪怕那個人是他異母同父的胞弟。就連刻着她名字的戒指,他也無比珍重的摘下,不讓它染上絲毫血腥氣。

而這樣矜貴明決的人,竟能放着一堆要緊事不管,只順着她的意,在這頗有閑情雅致的貼着春聯。

沈暮簾緩緩垂眸,拼命壓下心口的酸澀。

那天晚上,沈暮簾非要為顧佑遠燒一桌他愛吃的京城菜,她笑着說決心要做一位賢妻良母,動作卻馬馬虎虎,直到她成功燒壞兩個琺琅鍋,才被黃姨勸阻,撇着嘴不情不願的站在一旁。

顧佑遠看她可憐,伸手去蹭她臉上的灰炭,卻被沈暮簾誤認為是嘲笑,抓着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像只炸毛的貓。

他卻不生氣,看着指節明顯的齒痕,眼神幽深,不知又是什麽事,能這樣擾他心神。

廚藝已然十分失敗,于是在翌日清晨,沈暮簾便拉着顧佑遠去堯城看開窯。望着那些成色缤紛的花口瓶,沈暮簾回過頭同他相視,試探的問:“想不想試一試?”

于是,從拉胚再到修胚、從磨胚再到素燒,她都躍躍欲試,但凡做錯,一旁系着圍裙的顧佑遠便會上前,試圖補救。

他的手很巧,不止應該停留在莊園、公司、名利場那樣的一隅之地,只是握着鋼筆機械的在寫滿英文的文件上簽字。沈暮簾惡劣的想,他的指節分明适合留在這樣充滿煙火氣的地方,凸起的青筋禁欲,讓人忍不住想握緊。

哪怕最後的成品是稚嫩得甚至有些畸形的弦紋瓶,也還是被顧佑遠小心珍藏,放置玻璃罩下在那些精美的蘋果尊、青花瓷之中,沈暮簾感動得要哭:“你居然不覺得我做的瓶醜……”

顧佑遠聞言微愣,放下手中的雜志,緩緩擰眉:“你做的不是碗?”

“……”

除夕當晚,奶奶盛情難卻,幾人聚在海島,連一向唯唯諾諾的吳特助都上了桌,滿頭大汗的舉杯,腰都要弓進了沸騰的鍋,反倒被爺爺訓斥掃興。黃姨愛喝自釀的黃梅酒,酒意上頭,嘴上的故事便開始兜不住。

她拉着沈暮簾的手,笑嘻嘻的告訴她,別看顧佑遠少年老成,情緒穩定得吓人,他小的時候竟然一見到蜘蛛就怕得倒地痛哭,無論別人怎麽哄都停不下來,唯有拿出相機對準他,他才會在乎形象的擦去鼻涕,對着鏡頭顫顫巍巍的坐起來。

顧佑遠聽得額頭青筋突跳,忍不住蹙起眉睨着黃姨,剛要怒斥,目光卻倏然停在沈暮簾笑得發抖的肩上,陰沉的面色稍稍滞下,才得以微微舒緩。

飯後,她說吃得太撐,好聲好氣的對他撒嬌,說要他陪着她到黃金海岸上走一走。

不遠處的天橋上,有人正歡慶着新年,激動的喊着倒計時。她興致勃勃的望着對岸的金碧輝煌,顧佑遠低低垂下眸,帶着淺淡的笑意,望着她烏黑的發頂。

他們牽着手漫步海灘,海風泛着涼意,鼓動着沈暮簾新裁的酒紅色長裙,她的唇無聲的跟着人潮默念,直到高塔鐘聲敲響的那一瞬,她倏地回過頭,撲進他的懷中。

突如其來的沖擊力讓他不由得後退幾步,緊緊锢住她的細腰,感受着她的貝齒啃噬一般發狠咬上他的下唇,像是要把這輩子的力氣都用在親吻上。

猛烈的痛意侵襲而來,顧佑遠嘗到一點血腥氣,卻也只是任由她,輕輕擡起手,安撫一般的揉過她的脊背。

直到沈暮簾耗盡最後一絲氧氣,才戀戀不舍的抽出一點距離,如蘭吐息就在他身側,顧佑遠眸色幽深,喉結滾動,伸手去探她的臉,指尖卻在寒風中驀地一頓。

滾燙的淚浸濕了她的眼,他的愛妻早已淚流滿面。

可沈暮簾卻仿若渾然不覺,她正深處痛楚與幸福的交界線,輕聲對他說:

“新年快樂。”

周遭一片繁華,她在唇齒間厮磨的另一句話順理成章,消散在細密的漲潮聲中——

顧佑遠,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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