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32(新增2000字)

Chapter32(新增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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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暗的那一天, 我聽見有人要我留下來。”

——顧佑遠·「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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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仿佛陷入深不可測的海,無數只海草像是觸手,一下一下将顧佑遠往下拽。

他毫無意識, 甚至已然失去了生機, 任由黑暗吞噬沉浮, 直至耳邊撫過一雙柔嫩細長的手,有人輕緩而認真的呼喚他——

“不要沉下去。”

只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他冰冷的身軀仿佛逢上春天,驀地抽出枝條,腕骨青筋暴起, 掙紮着脫離桎梏, 哪怕撞上鋒利的礁石,也要爬出窒息的天地。

在血液在鹹澀海水中漸漸蕩開的片刻,白色絲質床單被他攥出褶皺。

顧佑遠倏地睜眼。

風雪雖停, 但積雪未化,堆在幹枯的樹枝上,窗外卻已經有了空靈的鳥鳴, 一呼一吸之間都馥郁着聖海倫娜咖啡的香氣。

他試圖翻身,卻發覺身體像是被釘在床板上, 渾身蔓延着骨頭散架的鑽心痛意,他張了張幹澀的唇,下意識剛要開口, 耳邊卻驟然拂過熟悉的怒吼:

“一群廢物!找個人都找不到, 竟然還驚擾了沈小姐, 馬上給我收拾東西滾出去!”

顧佑遠眼睑稍頓, 淡漠落在半掩的房門。

顧綸老氣橫秋的臉爬滿怒意,對着面前抖成篩子的一排侍者指手畫腳, 像是恨不得将他們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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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是轉瞬間,他便猶如川劇變臉,帶着歉疚笑意看向身側:“真是抱歉,沈先生,讓令愛受了驚,是我們做東道主的不對,不如這樣,您想去的那場拍賣會,無論看上什麽,都記在我的賬上,也算是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門扇隐約透着一大一小兩道影子,人卻被白牆擋了個幹淨,顧佑遠看不清,只能聽見一陣成熟穩重的聲線:“虛禮就不必了,顧少爺平安就好。”

這樣你來我往的客套場面他看過太多,了無新意,甚至有些許厭煩的蹙眉,忍着鑽心的疼痛,面無表情的拔了針管,只是腳尖剛觸上實木地板,門外忽的傳來清潤、緩慢、卻能震蕩人心的嗓音:

“他的傷怎麽來的?”

指尖驀地一滞,顧佑遠的心神好像晃過一串藍色寶石編織的風鈴。

響起來時,如瓷盤落地,卻碎裂無聲。

顧綸愣過幾秒,幹笑着答:“可能是走路不小心,磕碰上什麽東西了。”

“是麽。”

少女不卑不亢的聲線中,染着幾分意味深長:“我好像聽說,顧先生在京城成立了不少慈善基金會,向來是人人歌頌的慈父?”

話裏話外的諷刺像是刀刃貼近顧綸的喉口,他心下一駭,忍不住擡眼掃過面前這個黃毛丫頭微挑的眉梢。

不愧是沈隴一手帶大的獨女,年紀輕輕,已然有透過蛛絲馬跡洞悉一切的聰明,這些迂回的言語倒與她父親奉行的商家兵法如出一轍。

毋庸置疑,她已經掀開了烏雲,望見了真正的月亮。

顧綸在這種詭異氛圍下不由得擦汗暗示,可那位沈先生卻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的愛女,對她這種對長輩貼臉的行為好像已然見怪不怪,甚至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他一世英名,自然不能再這樣的黃毛丫頭面前落了下風,忙不疊擡眼看着當下盯着他的人群,只好硬着頭皮端出一副長輩做派:

“暮簾,過獎了,一些搬不上臺面的稱謂罷了,只是沒想到你還專門了解過。”

顧綸臉都要笑僵了,面前嬌俏明媚的少女卻從未在虛假的笑意中滞留過一瞬,置若罔聞的徑直與他擦肩而過。

他唇角一顫,望着沈暮簾單薄的背影晃過人潮,推開那扇無人觸及潔白房門——

她的蘭花香馥郁卻不刺鼻,伴随着薄紗窗簾的伏動,像是為這座空曠詭谲的莊園帶來一場綿長雨季。

顧佑遠攥緊雙拳,倏地倒回床中央,強裝鎮定的阖上雙眸。

遠遠望去,少年蒼白的側顏罩在厚重的紗布之下,朦胧成夢境,看不清五官,卻讓人不忍驚擾。

可當沈暮簾靠近兩步,便能看清晃蕩在空中的輸液鋼針、他冒血的青色血管、床單混亂的褶皺,以及他輕顫的眼皮。

一點一滴,都是他假寐的呈堂證供。

她了然于心,卻并未揭穿,只是走至床沿,擡手為他關下那盞擾人清夢的落地燈。

周遭剎那間暗了下來,原本空曠的房間忽的逼仄起來,失去了視線,嗅覺便比平日要靈敏。在沈暮簾看不見的另一面,顧佑遠藏在床單下的指尖緩緩剮蹭着雕花的床沿,心髒仿佛失去引力,悄無聲息落入她的沸騰。

就在緘默中最難捱的那一瞬。

獨屬于少女的馨香卻倏地停在他的咫尺之間。

顧佑遠驀地僵硬,能從窸窣的動靜中感到她俯首在他身邊,緩緩伸出手,輕微的、毫不冒犯的,将蠶絲被掀開一點縫隙。

少年白皙骨感的手掌暴露在空氣中,還來不及蜷縮,便被她小心翼翼的握住。

仿佛是易碎的瓷器。

他的指尖僵在她濡濕而泛涼的手心,一串圓珠趁他失神,自指節一滾而上,最終滞在他凸起的腕骨。

堅硬的每一顆,都沾染着她微薄的體溫。

“你出事的時候,一直在握着這串沉香,”沈暮簾望着他模糊的面容,“我想,這是你重要的物件,于是在你昏迷之間,冒昧替你留存。”

她輕巧站起身:“在我走之前,總是要将它物歸原主的。”

聲線清揚而恬淡,好像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只是過眼雲煙,不過她的舉手之勞,根本不值一提。

顧佑遠的眉心,卻凜然在她這份恩情之中。

那位德高望重的沈先生此次前來京市是有要務在身。短短幾日,沈家大小姐便跟随父親輾轉多處,什麽陳家羅府都逛過,光‘顧氏’就不知見過多少戶。

她這樣的金枝玉葉,本就不該為哪座山停留。

顧佑遠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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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過是她沿途遇上的一位不平凡,卻又籍籍無名的過客。

她不會記得他多久。

遠山又一聲鳥鳴震蕩,顧佑遠從深沉的情緒中脫解,恍然睜眼時,只能望見門框上一片绛紅的衣角,仿佛是捉摸不定的歸雁,很快消失不見。

他艱難的撐起身,木讷的望着門窗,幾乎是用盡血氣,忍着痛意,微微張開了嘴。

可即便他努力到眩暈喘息,也不能從薄唇之中,吐出半個音節。

下唇被他咬出血珠。

像是無力嘶吼的病獸。

肆虐的冬終于臨近尾聲,顧佑遠在最後的下雪天,愛上一株名為Black Rosevil的玫瑰。

他為自己建造一座小巧的花房,離庭院不遠,能曬到冬日暖陽,喜歡在裏面待一整個下午,盯着沉默的一片土壤,比陰天還要悶。

顧綸像是變了個人,開始不再逼迫顧佑遠涉商論道,甚至請來無數名醫,對外宣稱不惜花重金,也要治好他的頑疾。

可中醫,西醫,哪怕是針灸也試過,卻絲毫不起效,哪怕是妥帖為顧佑遠煎的藥,前一秒還能在他面前冒着熱氣,下一秒便會全數被他倒進書房的綠植裏。

顧綸為此暴跳如雷,恨不得再次‘教導’,奈何沈隴還留在京城,經過上次的事件,要想把人春風拂面的送走,就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

名醫換了一個又一個,顧佑遠卻愈發緘默陰郁,所有人別無他法,幾近放棄。

唯有陸知念整日飄飄然,甚至輕蔑做作的停在顧佑遠面前,擡手撫過愛子的臉頰:

“聰明又怎樣,還不是個啞巴。西廷,你要争氣,你該有的東西,可切記不能讓給別人。”

尖酸刻薄之下,顧佑遠依舊蝸居在花房,雙手心無旁骛撫.弄的,只有溫室中稀疏的玫瑰。

直到一個不可多得的豔陽天。

花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顧佑遠順着聲響望去,看見一位穿着駝色大衣的青年男人,下巴胡茬清晰,極有辨識度的一張臉。

他認得他。

塢港名望正盛的醫學天才。

沈小姐口中的“紀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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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難買他問診,卻唯獨願意任命于沈氏,究竟是誰請他來的,已然不言而喻。

腦海中忽地閃過少女擦過床沿的衣角,馥郁蘭花香仿佛還萦繞在他鼻尖。

抗拒的動作緩緩滞下,顧佑遠垂下眸,最後将枯萎的花瓣埋進土壤,擦去指間污泥,緩緩起身。

于是那些女傭驚奇發現,脾氣古怪的顧少爺竟破天荒的敞開大門,第一次自主的、乖張的,接受診療。

紀醫生正襟危坐在真皮沙發上,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擰眉:“您的失聲已經十分嚴重。”

“您應該知道,這是心理性失聲,再這樣不管不顧下去,可能會危及到您的聽力。”

無論他說得多嚴重,面前的少年始終無波無瀾,眸光如一灘死水,仿佛這場降于他身上的災禍,是他與生俱來需要贖清的罪孽。

紀醫生的眉心越蹙越深,直言不諱:

“您應該試着打開心結。”

他的話音像是破空子彈,倏地穿過顧佑遠清明的靈臺,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他的唇色漸漸蒼白,手心圍緊裝滿滾燙茶液的杯沿,已然失去五感知覺。

意識仿佛越過時空,回到兩年前蒼涼的夏天。

那時的他活在顧綸掌心之中,美名其曰說是要磨一磨他的心性,于是力排衆議,将他囚禁在詭谲陰森的哥特式莊園。

顧綸的手段太多,甚至切斷了莊園所有光源,即便裝橫再奢靡,也只是一處荒漠。

他沾沾自喜的以為,只要折斷顧佑遠高飛的翅膀,就能讓他臣服。

可沒有人想到,少年一身傲骨,竟然寧願在漆黑的夜晚自二樓窗臺一躍而下 ,也不願涉足腌臜之地。

侍者沒能追上他,尖銳的呼喊謾罵灌滿顧佑遠的雙耳,身上擦傷太多,痛得仿佛腳踝的筋骨都要斷裂,可他一步也不敢停。

他還有在乎的人,在一處低矮的平房,等他回家。

炙熱的風呼嘯而過,腳下的土地仿佛都是滾燙的,他不要命的奔逃,感受肺泡即将炸裂的極限,直到甩開追兵,鑽進老街,喘着粗氣停在一扇陳舊的保險門前。

他如釋重負的垂下頭,眉梢染上這些時日為數不多的活色,手剛扶上門框,熏天的腐臭卻順着門扇的吱呀聲蔓延而出,黑暗之中,顧佑遠卻好像捕捉到了什麽,瞳孔猛地一縮——

桌上株天鵝絨早已被曬得枯黃,結着蜘網,無力的耷拉在窗臺。

而他的母親,正扭曲而僵硬的躺在冰涼粗糙的水泥地上。

洗得發白的連衣裙碎得不成片,身上沾滿了口鼻吐出的污穢物,無數螞蟻攀爬上去,啃噬着她的身體。

女人失焦的雙眼始終緊盯着門縫。

像是知道他會回來。

……

手中的杯盞驀地落地,碎片四濺,拉回他飄遠的思緒。

紀醫生的神色卻并未在顧佑遠的失常下波動,見怪不怪的從胸前口袋取出手帕,遞過去:“擦擦吧。”

顧佑遠不伸手接,他也不尴尬,只是淡然的收回手,緩慢的逼近顧佑遠,輕聲說:

“現在,可以嘗試着對我說出一些你現在能想到的任何簡單詞句,或是最讓你印象深刻的、難以忘懷的名字。”

他誠懇的引導着顧佑遠,如鷹般銳利的雙眼舍不得放過他臉上的蛛絲馬跡,看他恬淡的眉眼終于染上凡間的塵土,有所松動。

印象深刻的、難以忘懷的名字。

不知為何,在聽見這句話後,顧佑遠的腦海中忽的淌過多年前路過茶館時,說書人在桌前念起的那首點绛唇——

“西樓暮,一簾疏雨,夢裏尋春去。”*

他的心髒便沉淪在這樣霧蒙蒙之中,那把破損的油紙傘只能遮住他的愁容,卻也讓他渾身濕透,狼狽至極。

紀醫生妥協于顧佑遠的沉默,對這場失敗的會面徹底死心,一邊嘆着氣喃喃自己還是操之過急,一邊從提包中取出用貝母打磨的藥盒。

他伸手将盒子遞給顧佑遠:“雖然知道您可能用不上,但她還是希望您收下。”

酒紅色的歐式風格,盒子邊緣奢靡的鑲嵌着精致的五彩瑪瑙,盒蓋彈起時,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撲鼻,像是将整個人席卷在青蔥草地。

“這是塢港聞名的老字號,您失眠時取半指蓋塗抹至太陽穴,有精心清躁的功效,多少能助眠。”

掌心觸上冰涼的盒面的那一瞬,顧佑遠眼睫微顫,擡指揩過卡扣,像是揩過她的指紋。

“那位沈小姐,她還記挂您,”紀醫生頓了頓,有些啼笑皆非的蹙眉,“您上次見過她,是個勇敢機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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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勇敢,顧佑遠想。

沾染上他血跡的那一晚,并不短的一程路,她等不及幫手,萬分擔心他的安危,明明自己有尊嬌貴的身體,卻願意吃力扶着他,跑得那樣急。

赤忱、真摯、像是破出雲天的火炬。

透亮的玻璃網覆着烏雲,漫天的灰色席卷而來,玉蘭樹随大風大肆飄搖。紀醫生擡頭望着驟然變化的天色,不急不緩提包起身,明知道不會有任何回答,卻還是禮貌的對着顧佑遠道別,轉身離去。

悶意漸漸壓了下來,顧佑遠擦過外殼的鎏金,珍愛得像是撫上玫瑰的花枝。在雨珠滾落的那一瞬,少年蒼白的唇終于微微翕動——

“沈……暮簾。”

宛若生鏽的琴弦嘶啞,甚至稍顯笨拙遲疑,卻令人意外的動聽。

花房門前,紀醫生猛地頓下腳步,怔愣幾秒過後,倏地回過頭,

顧佑遠卻從未意識到任何人的目光,将藥盒小心收在衣袖下,在漸大的雨聲遮蓋之前,用沉緩嗓音鄭重而堅定的再呼喚一次:

“沈暮簾。”

少年人明晃晃的左側心房,便在這個雨天,全數剖解。

她不會記得他。

可她卻已然是他靈魂的靈藥、他惺惺相惜的孤獨星球、他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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