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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無關人士離開後,松果山恢複了平靜。

鴻鈞沒有忙着靜坐修行，而是陪陳愫散了會步，接受山下人類供奉的香火,又去給菜地澆水。

陳愫坐在田埂間吃李子,看着鴻鈞勞動的背影，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你不喜歡哪吒嗎？”

鴻鈞提着水桶的動作頓了一下,沒說話,很快收拾完菜地,來到陳愫面前,沖他伸出手,“走吧。”

“哦。”陳愫抓着他的手站起來，順便塞過去三個李子。

兩個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鴻鈞才開口,“我有一事不明,還望你能解惑。”

陳愫問,“是和修道有關嗎？”

鴻鈞：“是。”

陳愫撓頭,“連你都不明白,我可能也不懂诶……你先問吧，說不定我知道呢。”

鴻鈞問：“何為道？”

這個問題……不是他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鴻鈞教的嗎？怎麽現在反過來要問自己了？

陳愫莫名産生了壓力,心情就像上學時候被老師抽查似的，遲疑着把記憶中的答案講了一遍。

“何為規則？修道之人摒棄雜念,方能一心向道。可既心有雜念,又為何不順其自然？”

陳愫頭都大了,但他是天道，這種東西确實歸他管。最重要的是，不想讓鴻鈞失望，當然得動動腦子，給他一個完美的回答。

“我覺得……想修道的，就修了。不想修道的，就順其自然。應該就是對這些人得證大道的考驗吧。不過還有一種說法，什麽入世……嗯……也是一種修行。”陳愫思考了一下，舉了個例子，“你看女娲和伏羲他們，結婚生子難道也能叫做雜念嗎？他們可是正因為這麽做了，才掌握婚姻的規則，甚至還造出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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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鈞若有所思。

陳愫再接再厲，“所以都很正常啦。如果所有修道的人都要高高在上，不屑摻和人間的事情，也都摒棄俗念不想管俗世，那所有人不都該一個樣子？想想都覺得可怕。”

鴻鈞颔首。

“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啊？”陳愫問，“是不是你覺得我做的不對？”

鴻鈞無奈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陳愫道：“你之前都很堅定，現在忽然動搖了。是因為我把情感還給你了？不過是你自己‘想’要，擁有之前，你就已經有情感，關我什麽事。”

鴻鈞怔了一下，然後笑道，“你說的不錯。”

在拿到情感之前，他就有了私欲。

掙脫天道，不受天道所控，不受規則制約……占有他。

陳愫一直說他們是朋友，卻是将他當做家人一般看待。家人尚有分別一日，陳愫卻不願分別。

感情都是相互的，幾個元會過去，就算鴻鈞心如磐石，在知道陳愫身份後，也會憂其所憂，樂其所樂。一開始他确實是被迫迎合天道，大逆不道的想法誕生之後，已經脫離天道的控制。

或者說，天道包容萬象，以其為常态，故而準許這些心思存在。

紅塵世俗故而庸庸碌碌，百姓只是生存便耗費了全部力氣，哪裏還有心思修道？所謂雜念，不過是對于資源優渥者而言。可在人族誕生之前，大荒神靈，亦有喜怒哀樂，權利紛争。修道所求機緣因果法寶，龍鳳二族的争鬥紫霄宮聽道時暗流湧動巫妖一戰兩敗俱傷，包括今日封神，豈不也是雜念之擾？

當然，前提是天道無所作為，沒有鼓動他們争搶。

陳愫一直說自己沒有不公平，都是他們自己種因得果，鴻鈞姑且信了。

不管怎麽說，經過這一番思考，一直糾結的苦惱一掃而空，心境更上一步。

既然天道準許，那就沒必要做多餘的動作。

“對吧？”陳愫快走一步，站到他面前，眸子裏是一如往日的稚氣。

他的年紀分明已經不小，卻始終如初見。

鴻鈞知道，陳愫會這樣是因為自己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可還是忍不住想：為何只有他一人不滿足現狀，想要更近一步？陳愫難道一點念頭都沒有嗎？

應該有吧，在去陳塘關之前，陳愫還專門變成女人，說要補償他……

怎麽感覺奇奇怪怪的。

“鴻鈞？”陳愫喊了他一聲。

“嗯。”鴻鈞回神，“你說的不錯。”

“唉……好敷衍。”

鴻鈞：……

松果山的日子很平靜，偶爾還有山下的人來祭拜供奉。因為周圍有陣法，他們只能在山腳下，不會到山裏來。時間久了就很無聊。

說實話，沒有手機電腦網絡wifi的情況下，在哪裏過久的都會覺得無聊，尤其時間單位還是以百萬年計數的。

陳愫很快就呆煩了。

松果山年年歲歲花相似，人間正趕上朝代變更這麽有趣的事，怎麽可以錯過？他再次向鴻鈞提出想下山玩，鴻鈞同意了。

鴻鈞問他：“是否還要改變身份？”

“不了吧，”陳愫說，“他們都知道了，再換身份也沒有用。”

也不知道東海那次，通天過來是想幹嘛，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後來只是老子和元始過來，而且溝通效率是真的低，想想都覺得很心累。

被拒絕後，鴻鈞沉默了。

陳愫察覺到他的失落，遲疑着：“要不變一下？”

鴻鈞道：“算了。”

陳愫說：“來嘛來嘛。其實也挺好玩的，這次我們怎麽做？要不你來假扮成女生？”

雖然鴻鈞不歧視女性，直覺告訴他，這麽做不太好，于是拒絕了。

陳愫嘆了口氣，“本來還想跟你扮成父女的，我上次變的賣菜大姐是不是很棒？如果扮成老頭，會更像的。”

鴻鈞：“……”

陳愫：“你怎麽不說話？”

鴻鈞：“……不知該說些什麽。”

因為鴻鈞的不配合，陳愫提了好幾個都被拒絕，最後沒了耐心，把設計人物關系的權利交給鴻鈞。反正他不挑，怎麽樣都可以。

鴻鈞構思了很久，在陳愫期待的目光下，還是确定兩個人都是男性，普通朋友關系，平平無奇，毫無特點，讓陳愫失望好久。

封神的另一半陣地就在松果山附近，前半段的主要陣場在朝歌，主要是說纣王怎麽暴虐失人心，然後突出西岐君主的賢明，後面就是朝歌和西岐的回合制打鬥，說實話配角确實多，水了好多字。

西伯侯被囚禁在羑裏的時間點緊挨着哪吒出世的時間。幾年後哪吒鬧海，又殺了石矶的弟子，再自刎改成蓮花化身，西伯侯的七年囚禁也就結束，該回到西岐了。

現在龍王沒被那麽折辱，哪吒在松果山勞改，也免了後面的自盡。也和太乙真人之間産生了微妙的嫌隙。

太乙真人不好直接指派哪吒下山，但是李靖作為陳塘關總兵，總要參與封神之事，不愁哪吒不做出陣營選擇。

陳愫和鴻鈞來到西岐，暫且在此地居住。

西岐沒有朝歌那麽繁華，但是百姓的神情看起來很幸福，不像那邊總是充滿了不安。

既然入世，便不能再向之前一樣超脫世間，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工作，建立社會關系。

因為上回他們賣酒賣到王宮裏，最後還進了朝歌大獄，這次就劃分清楚，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陳愫和鴻鈞讨論了一下，決定開醫館，也能算作入世修行，而且比賣酒靠譜多了。

醫館擇址在城中偏僻之處，距離城門口不遠，旁邊是一間面館，面館往裏，是間酒館。沒過幾日，醫館便開張了，恰巧遇到一人從城外過來。

那人頭發花白，渾身狼狽，精神恍惚。

陳愫看到有生意來，連忙過去把人扶住，順勢帶進了醫館，“老人家，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老頭朝他擺擺手，“我坐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陳愫給他倒了杯熱水，又拿了點吃的。

裏間走出來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男人，看了他一眼，便道，“悲恸難耐，郁結于心，恐于壽命有損。還請珍重，節哀。”

老頭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擡眼看他，默默放下了手裏的點心，“您精通相術？”

“略懂。”鴻鈞點頭，“王城中還有人在等你回去。”

陳愫舉手，“我已經拜托門前的小乞丐去報信了。”

老頭這才明白，不止是這人，就連最初把他迎進來的少年，也很有能耐。

他發自內心地感謝：“多謝二位。”

陳愫慫恿道，“讓他來把把脈吧，他的醫術很好，看的很準的。”

畢竟是小醫館開門來的第一個生意，除了他沒的客人，等王城中的人過來，也要一段時間。病人身份很高，看好了可以幫忙打廣告。

怎麽可以不争取？

老頭笑了一下，“那就有勞了。”

陳愫和鴻鈞自然知道他的身份。

這人就是在朝歌囚禁了七年的西伯侯姬昌，剛被姜子牙用傳送陣送回來，之前他還在大牢裏吃了兒子做的肉餅——不是兒子動手做的，是用兒子做的。

心情極度崩潰，但還要強忍悲傷，假高興地誇官三天。成功出逃之後，被姜子牙送到了西岐郊外，一路跑到城裏才松了口氣。

然而食子之痛，也壓抑到了極點。

鴻鈞替他把脈，陳愫緊張兮兮地在一邊看着。

雖然他們确實很厲害，可是一點醫術都沒學過。

這個時候也沒有正經的大夫，巫醫比較多。像後來的華佗扁鵲，還沒有出生。陳愫總覺得他們像江湖騙子，裝神弄鬼的給人治病，仔細一想又覺得沒什麽不對，總之就是挺緊張的。

把脈的結果跟剛才相面差不多。

鴻鈞沉吟片刻，給了一副藥方，囑咐陳愫按方抓藥，先煎一副給他喝，還讓姬昌回家之後喝上半個月。

醫館裏的藥材大都是在城中藥鋪中買的，他們店附近沒有藥鋪。

陳愫拿着竹片對照着上面的文字，用小小的秤杆稱出合适的重量，心裏想，這跟想象中不一樣。

開方子的時候竟然要用刀刻！

幸虧他是天道，不然連上面的字都不認識。

陳愫把煎好的藥端給姬昌，向他小聲說了一句，“三魂合一，早日歸位。”

“什麽？”姬昌疑惑道。

陳愫卻不答，只是沖他笑了一下，“放心便是，不會有錯的。”

西伯侯的家眷很快帶着文武群臣過來迎接老主公，帶着姬昌浩浩蕩蕩地回了王城。

回去之後，姬昌腹中陣痛，口裏也有異物感，他彎腰作嘔，便有一只白兔從嘴裏吐了出來。

姬昌記起醫館中小哥講的話。

他本以為三魂指的是自己，如今看到兔子，才猛然驚覺，原來指的是死掉的長子伯邑考。

“早日歸位，早日歸位。”他念叨兩句，抱着兔子痛哭出聲。

醫館中，鴻鈞卻是在數落陳愫。

說是數落，依照他的性子，語氣也嚴厲不到哪裏去。

“既然決定行醫，便該隐藏術法，你為何要給他洩露魂魄之事？”

陳愫不服，“你不是也相面了嗎？”

鴻鈞：“……我們都有錯。”

陳愫：“對。”

鴻鈞問：“你可有想過，若是西伯侯招賢納士，要請我們入朝參政，該當如何？”

陳愫果斷道：“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