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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千多年的時間，比起曾經走過的歲月不算長。但是真正算起來,朝代更疊都好幾代了。

陳愫還是坐不住了,喊着鴻鈞往下界跑，低調玩了許多年,直到漢朝建立，瑤池派人到紫霄宮送了蟠桃大會的請柬。二人接下請柬,待日子到了，又過了幾百年。

老子與元始的鬥争也在期間展開。

老子化胡為佛，西方準提得見菩提頓悟成聖,接引見功德金蓮成聖,二人接管西方佛教，成為掌教教主。又有燃燈多寶慈航長耳定光仙文殊普賢懼留孫等人叛道入佛，縱然元始有封神之恩,實力也是大減。

陳愫看他們鬥來鬥去，更覺得通天走得好，這些沒完沒了的破事放在普通人身上，頭發肯定大把大把的掉。

多寶去佛教,進入權利的頂端，也算是替通天占個位置了。

陳愫和鴻鈞提前來到天庭，避開了人流高峰。昊天聽說兩個人過來了，連忙前來參拜。

當了這麽久的天帝，昊天周身氣質大有變化,當初的小少年身量已經完全長開,唇上還蓄了須,很是沉穩。

昊天屏退左右，朝鴻鈞行禮，“見過道祖。”

鴻鈞道：“不必多禮，只平常相待即可。”

瑤池跟他說過，兩個道長不想太張揚，這次過來，也沒準備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身份，只是閑來無事坐一坐，基本就是看在瑤池和食物的面子上來的。

于是他也默契地沒有拿出盛大禮節相待，打過招呼之後，招呼婢女們好生服侍，便去忙其他事情了。

陳愫拿了個桃子，讓侍奉的仙女坐到一側剝蓮蓬和甜杏仁，這樣視線差不多，聊起天來也方便。

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仙女道：“回貴人，婢子董雙成，跟在娘娘身邊侍候。”

陳愫說：“我叫陳愫。”

董雙成溫婉地朝他笑了一下。

交換名字之後，就算認識了。陳愫開始問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聽說最近有一只猴子……”

說起這個，董雙成就來勁了。

“回禀貴人，确實如此。幾日前下界孕育出了一只石猴，似乎那石猴有些來歷，乃是女娲娘娘補天所用的五彩石。稱得上集日月之精華，能修煉有成，實在難能可貴，只是目無法紀，搶了東海龍宮的定海神針，還大鬧地府，塗抹生死簿。

“陛下便派遣太白金星請他前來天庭，做個小官，也好多加看管，面得他禍害衆生。哪只這石猴也要面子，竟嫌棄職位低，一氣之下回到凡間，繼續做他的猴王。陛下派遣托塔天王李靖和三太子哪吒前去征讨，都沒能将他制服，不得已只好重新冊封他為齊天大聖，還在天庭開宮建府。如今這大聖，正在管理蟠桃園呢。”

陳愫拿着桃子呆住了。

真沒想到，現在這小猴子還在當果農，而且手裏的甜桃就是他照顧打理的。

陳愫好奇問道：“他願意管蟠桃園嗎？”

管桃子之前，這猴子是弼馬溫。說實在的，放馬和種樹，區別也不算大吧？

董雙成溫笑道：“哪有猴兒不愛桃呢？”

“也是。”

董雙成把剝好的杏仁和蓮蓬，分別放在碟子裏，端到鴻鈞和陳愫面前。

鴻鈞很低調，不想被人看到。

陳愫是天道這件事情，也就幾個聖人，還有羅睺知道，姜子牙和哪吒一直以為他是道祖，并不知曉他就是天道。過去這麽多年，陳愫一直隐姓埋名，記得他的神仙不多，所以他才敢和董雙成交換名字。

但是鴻鈞不一樣，天界誰人不知道鴻鈞？見鴻鈞不願搭理人，董雙成也沒不識趣地詢問人家的名號。

來之前昊天瑤池都交代過了，一定要好生對待，若有差錯，後果不堪設想。董雙成身為瑤池身邊的大丫鬟，自是心思甚巧，和陳愫相處地很愉快，沒有尴尬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其他仙人陸續前來，玉帝王母并坐高臺，下方還有歌舞鼓瑟相伴。

陳愫的目光在幾個神仙臉上掃過，發現大部分都在封神時出現過。大家或是舉杯交盞，或是觀看歌舞，一派升平。

陳愫也看向中間領舞的女仙。

董雙成解釋道：“這位是太陰星廣寒宮的嫦娥仙子。”

陳愫道：“我聽說過她。”

嫦娥是後羿的妻子，後羿是巫族擅長射箭的大巫。不過當時陳愫沒怎麽在意，比起洪荒那時候，他還是對即将開始的西游劇情更熟悉些。

他和鴻鈞在下界住的時候，也去傲來國幾個地方轉悠過。

“天蓬元帥是哪個呀？”陳愫輕聲問道。

董雙成悄悄瞥了一眼對面桌案旁邊的神明，對陳愫道：“就是前面，身穿緋衣，身材高大，面目周正那位。”

“這樣啊。”

陳愫看天蓬元帥的模樣，感覺也不大像是會調戲嫦娥的樣子。不過以後的事情也說不準，還有好幾百年呢。

就在宴會合樂進行時，外面突然亂了起來。

一只矮小的猴子提着根棍子，咋咋呼呼地飛了過來。

上方坐着的玉帝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看了一眼鴻鈞與陳愫，見二位道長沒有面露不虞，暫且放下心來，連忙招呼幾個神明把猴子給制住。

“哎，怎麽偏是這時候出了亂子。”

孫悟空老老實實在蟠桃園，禍害了多少仙果，他都沒在意，只想先把猴子給安撫住。知道鴻鈞陳愫要來蟠桃會，還特意讓人看住他，讓他在桃園裏不要亂跑，怎麽又鬧起來了？

諸位仙家都知道孫悟空的能耐，一幹神仙慌亂躲閃，跳舞的仙女也都跑沒了蹤影，陳愫旁邊的董雙成也是臉色蒼白，就怕這皮猴一蹬腳來到這邊的桌子上，不小心用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把人給打死。

陳愫看董雙成這麽害怕，對她道：“要不，你先躲躲？”

董雙成攥了下拳頭，對陳愫搖頭，“多謝您的好意，婢子應當陪在您身邊，您與這位貴人尚且不動，婢子豈能獨自避開？”

于是三個人一起留在殿上看熱鬧。

孫悟空撒起潑來不管不顧，桌子都被他掀翻了。這小猴似乎還喝了不少酒，臉頰都是通紅的，扯着幾個神仙就打。

玉帝這邊調遣的天兵一點用處都沒有，也就李靖哪吒楊戬等人能攔一攔，但還得顧念着宴席上的其他仙人，不能把動靜鬧得太大。

能和孫悟空一戰平手的王靈官也沒過來，就顯得其他神很菜。

陳愫低聲跟鴻鈞說：“孫悟空只有太乙金仙修為，其他人怎麽會打不過呢？”

鴻鈞自是知道打不打得過，不是按照修為來算的。背後有諸多利益牽扯，此時也不過是做一出戲罷了。

董雙成卻是道：“剛才似乎天兵喊過，猴子不止大鬧蟠桃園，還去老君那裏偷了仙丹，喝了瓊漿，平白漲了千年修行。”

千年對比孫悟空已有的三百四十二年确實很多了。

三百多年修到太乙金仙，真是個天才。

一派慌亂下，鬧事的猴子逃到了人間，觀音令身邊的惠岸使者與李靖前往鎮壓，後來楊戬也去了，天庭恢複安穩，神仙們無心聚會，該幹嘛幹嘛去了。

昊□□董雙成使了個眼色，讓她帶着鴻鈞和陳愫去內殿。

避開外人，昊□□鴻鈞告罪：“叫您看笑話了。”

鴻鈞知道這事有一點試探他底線的意思，不過既然陳愫喜歡，倒也無妨，便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他對陳愫道：“蟠桃宴已經結束，何不就此離開？”

“好吧。”陳愫還有點舍不得，因為後面孫悟空要被抓上來，被如來壓到五指山的。

說起來如來佛祖就是多寶，他也主張有教無類，衆生皆可修道。還曾經在雷音寺講佛，讓一些小動物修行，跟通天的理念不謀而合。

後來西方靈山成精的大鵬蝙蝠老鼠挺多，連油燈也能成精。

至于接引和準提……可能是成聖了不管事，不過看着更像被如來燃燈架空了。

蟠桃宴沒有圓滿舉行，瑤池還是挺愧疚的。看陳愫喜歡她的桃子，臨走的時候給陳愫打包了一大包，陳愫收到袖子裏，跟鴻鈞回了紫霄宮。

不多時，外面風雲變幻，估摸着是猴子被收監了。

當初看劇的時候沒覺得奇怪，親自經歷了現場之後，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陳愫把自己的直覺跟鴻鈞說了下，“難道是因為天庭的神官們都沒有出力嗎？”

“正是如此。”鴻鈞道。

西游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功德之路，目的是為了把西方佛教引入中土發揚光大。要做這件事的人，就是太上老君。

孫悟空吃的仙丹是老君的，火眼金睛也是他煉的。八戒的九齒釘耙是老君用神冰鐵煉的，他成聖的機緣，九轉大還丹，也只有太上老君和東華帝君有，十有八九出自老君之手。相對來說，沙僧就是代表玉帝勢力充人頭的。

這麽一想，元始雖然封了很多神，真正能驅動的卻不多。

陳愫感嘆：“還是我們這樣比較好，雖然經常會覺得無聊，但是可以自己找事情做。”

鴻鈞道：“也多虧他們總是争鬥。”

不然看熱鬧也挺難的。

“對哦。”

陳愫和鴻鈞在紫霄宮膩歪了幾天，終于想起來打包的桃子。

幸好天上靈氣充足，蟠桃也非凡品，放了這麽久依然很新鮮。

跟鴻鈞分着吃了幾個，陳愫不由想起在山下服刑的孫悟空，“把剩下的桃子給孫悟空吧。”

“可要我與你同去？”

“自然。”

兩人說走就走，拿着桃就去了五指山。

五指山坐落的時間不長，附近也沒什麽人居住，遍地是野草樹木，甚至連野獸都稀少。

二人來到五指山下，看到那猴兒可憐巴巴地露着腦袋在外面，身體的其他部位全都被山禁锢住了。

“真慘啊。”陳愫感嘆。

鴻鈞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關押在這裏，肯定很無聊很難熬吧。

他們往山下走，孫悟空眯縫着眼，目光不善地盯着兩個人。他記憶力還行，認出他倆在蟠桃會時出現過。

其他神仙都在倉皇逃竄，只有陳愫和鴻鈞淡定地站在原地，想不注意到都難。

這種人吓唬起來沒什麽意思，孫悟空就沒往他倆跟前湊，只想鬧得越亂越好，舒了心底的怨憤。

現在見到陳愫與鴻鈞，也沒什麽好感，只覺得他倆是來落井下石的。

陳愫坐到一邊，跟小猴子面對面，很是真誠地問：“這裏就你一個人嗎？”

孫悟空扭過頭去：“哼！”

他在陳愫心裏是有男神光環的，陳愫不會把這點小脾氣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很正常，前期的大聖脾氣大，吃軟不吃硬。現在被人欺負了一下，心裏肯定不爽。

“唉。”陳愫拉着鴻鈞坐下，心想，如果能合個影就好了。

不過沒關系，等相機出來之後再合影也不遲。就是不知道相機是怎麽做的，不然他也能搞一下，留着自己用。

鴻鈞擡了下手，把猴子身上的蛛網和泥塊清理幹淨，總算順眼了不少。

孫悟空竟有點感動。

他向來是知恩圖報之猴，誰對他好，他都默默記在心裏了。

陳愫拿出桃來，“你吃嗎？”

孫悟空大鬧蟠桃會的時候，糟蹋了好多桃，差不多後面五百年份的都在那一瞬間糟蹋完了。現在看到紅撲撲水靈靈的桃子，不禁想起那日的滿足，咽了下口水，直勾勾地看着陳愫手裏的桃。

陳愫變了個小刀，把桃子削塊，遞到孫悟空面前。

猴子剛要吃，一根拐杖擋了過來，把刀上的桃子撞到了地上。

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矮胖老頭過來，頗為高傲地道：“你們是何人？膽敢闖入五指山？豈不知此妖猴乃是佛祖之囚？”

陳愫說：“就算是蹲監獄，也能探監呢。這裏是天地的一部分，即沒有圍牆，又沒有獄卒，怎麽能不讓人來呢？”

那老頭無話可說，自行跳過這個話題，“佛祖曾言，妖猴只準吃銅丸鐵水，你喂他別的，豈不是違背佛祖旨意？”

“那你去告佛祖啊。”陳愫覺得自己的身份還是比多寶高很多的，一點都不覺得怕。

如果換做以前，他絕對不會這麽做，可是蟠桃會之後，陳愫才發現，天庭的法律似乎沒有那麽公平，甚至都沒有人間公平。改天得和玉帝說說，讓他改一下，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施以重型。

當然，孫悟空犯下的錯，關在這個地方還是很公平的。但是架不住陳愫有了這個心，也願意投喂他桃子。

動物園的猴子都能投喂，五指山的為什麽不能？

鴻鈞也道：“吾等雖非佛，打殺一個小小土地，還是不成大礙的。”

土地哼了一聲，憤憤點了兩下拐杖，表面氣鼓鼓地落荒而逃。

“原來他是土地，我還以為土地公公都是很慈祥的。”陳愫又削了一塊桃，這次孫悟空吃到口了。

他砸吧了一下嘴，覺得痛快極了。

“你這小孩有所不知，這世上誰人不是欺軟怕硬？莫說土地，就是老孫那六個結義兄弟，在俺落難後，也是不曾來看過俺一眼。當初梅山兄弟放火燒俺山頭，可有一人出來救過？”

先前一口一個大聖地叫着，落難了一個記着他的都沒有，反差确實大。

陳愫對這段劇情沒什麽印象，認認真真聽着，孫悟空說完之後，又給他一塊桃，認真反駁，“我不是小孩了。”

孫悟空哼了一聲，專注吃桃，不再說話了。

陳愫見他沒有手，就算把剩下的桃留給他，他也吃不到。

可是他又不想一直喂他，于是開動腦筋，想到了一個笨辦法，去取了一節竹子，削成兩半，把桃子去掉蒂，挨個排到裏面，傾斜着挂在猴頭面前，這樣吃完一個，就會有一個滾下來。下雨的時候喝雨水也方便。

弄好之後，陳愫就準備走了。

孫悟空問道：“你二人姓甚名誰？”

陳愫道：“他的名字不方便說，我叫陳愫，有時候會住在松果山。”

“哦。”孫悟空道，“俺記住了。”

陳愫便與鴻鈞回了松果山。

松果山這些年變化很大，山頭沒有以前那麽陡峭了。護法大陣還在，山上的動物換了好幾種，再也見不到肥遺和蟲鳥渠了。山下的村子也不知遷徙到了哪裏，早就無人記得，這方土地曾經有兩個不知名的神仙。

不過紫霄宮同款宮殿還在，陳愫收拾了一下這裏，覺得住這比住在紫霄宮好多了，說不準偶爾還有行人過路。

于是鴻鈞也留在了松果山，閑來無事，會與陳愫去長安轉轉。平日裏便在宮殿內研究飯菜，偶爾陳愫也會撒個嬌，跟他鬧一會兒，不知不覺就不知節制，虛度些許時日。

陳愫還想過研究相機，沒有成功便放棄了，改為學習畫畫，從凡間水墨，到石墨素描，參照對象永遠都是鴻鈞，各式各樣的鴻鈞留在了畫紙上。

西游那邊，十四年時間比五百年少了太多，幾乎是眨眼而過，不知不覺就結束了。

已經成佛的孫悟空果然來到松果山拜訪，沒了當初那股子潑皮勁兒。雖說心猿收服是件好事，陳愫看着他，卻覺得有點難過。

招待了鬥戰勝佛一頓齋菜，孫悟空吃完，又忍不住問道：“昔日二位不肯講出姓名，俺問菩薩，菩薩也一樣什麽都不肯說。直至成佛，總算能過來問問，你們兩個究竟是何身份？”

陳愫道：“這個很重要嗎？”

“倒也不是，只是俺心裏好奇，時常記起來。”

陳愫和鴻鈞對視一眼，對他說：“我是陳愫，他是我的道侶鴻鈞。先前曾在昆侖山修行，後來鴻鈞證道成聖，他便去了紫霄宮，我則是留在松果山。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情。”

孫悟空拿着果子呆住了。

他不知道該吐槽“道侶”還是“成聖”，抑或是“鴻鈞”這個名字。

這那裏是什麽不值得說的事情！

陳愫搖搖頭，“你這孩子，還是太年輕。”

一直到離開，鬥戰勝佛都渾渾噩噩的，感覺這一路磨煉出的佛性都被道祖洗掉了不少。

……原來他真的不是小孩。

送孫悟空離開，陳愫抱住鴻鈞，輕聲問：“你說，他會不會跟別人講呀？”

鴻鈞覺得肯定不會。

回抱住陳愫，笑道：“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罷了。”

“那什麽是值得說的大事？”

“民以食為天。”

陳愫笑：“天最大。”

“嗯，你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