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修文

修文

“你可知大雨下了幾天!”段笑天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刀鋒微微一動,周大人脖子立馬見了紅,“你欺君罔上,瞞着冀州水災不管,北口,柳莊兩區接連被淹,百姓進城冒雨睡在大街上多日不顧。上報救災百姓,搭建帳篷施粥,我來冀州三日卻遲遲不見周大人前來,試問周大人,這些天,你可吃得下去飯!”

“周大人!”段笑天低吼道,“你告訴在下,你是如何救災救民的!”

周成吓得雙腿都在發抖,他顫着聲說道:“段……段将軍,我我我這不是還來不及嗎?你先把刀放下,國公已經給在下來了信,公子切莫錯殺自己人啊。”

段笑天目光如炬盯着他良久後收起了劍:“你是我父親的人?”

周成立馬點頭哈腰:“是是是,在下正是國公的人,段将軍請,在下已備好酒菜,咱們邊吃邊聊。”

“好啊,正好我也想好好和你聊聊。”段笑天陰恻恻一笑,“不過在這之前,段大人先幫在下辦件事情。”

“公子盡管吩咐。”

“派人去找冀州城最好的酒樓,兩間上房,我有個朋友腿受了傷,你再找人替他看看。”

“小事小事,馬上就去。”周成招了招手,身後的管家立馬去辦了。

顧星舒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後了。

他微微調整了姿勢,宛若肢體被拆散重組,時而被寒意侵襲,時而又覺熱浪蒸騰,喉嚨如同火燒一般劇痛,連帶着腦袋也是沉甸甸的,混沌不清。

“衡兒?”

是顧誕。

顧星舒掙紮了很久視線才清晰,面前顧誕焦急的臉出現在視線裏:“大哥……”

“先別說話。”顧誕端過準備好的水,将他扶起來後讓人喝下去,又倒了一杯給他,“你發燒兩天了,身體本就不好還跟着來冀州瞎湊什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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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舒淡淡一笑:“大哥,衡兒還沒恭喜你呢。”

顧誕氣極反笑:“恭喜我做什麽?只不過做了個監督官而已,救災結束後回清州一樣還是個閑職。”

“大哥莫要氣餒才是。”顧星舒安慰他,“日後皇上肯定會重用大哥的。”

“先不說這個了,你不是去了江南嗎?怎麽來了冀州?”

顧星舒喝了水緩解了喉嚨疼痛後才說:“我們到了北口以後就被暴雨阻攔無法前進,雖是提前出發,但路上貪玩所以誤了時間。”

顧誕習慣了皺眉,眉宇間有道深深的皺紋:“你的腿受傷很重,遇上危險先照顧好自己,你要是在這裏出個事情我怎麽給娘交代。”

顧星舒心知有錯,也不争:“大哥莫生氣,我這不好好的,再說了,男子漢大丈夫,有點傷疤沒事的。”

顧誕瞪着他:“這是一個疤的事情嗎?”

顧星舒識趣閉嘴了。

顧誕望着他又心疼又生氣。

昨晚他才到達冀州,還沒喘口氣,在城門口就碰見了到處找大夫的順騰,問了才知道顧星舒淋了幾天大雨,腿受了傷,昏睡了一天都沒醒過來一直在發燒不退。

“大哥,先不說我,這次皇上派你過來赈災,是不是另有安排?”

顧星舒話罷看到了顧誕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倆兄弟就這麽相互看着對方,顧星舒對着大哥眨了眨眼睛。

顧誕起身關好門,過來坐下後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開口:“以前你若是這麽聰明,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顧星舒啞語:“……”

“告訴你也無妨,這次皇上讓我們來赈災是其一,其二是要查清楚冀州的根紮得有多深。周大人和吏部宋大人與帝都那位身後還有哪些人。”

顧星舒想了想,要查段巒統身後的人确實該從冀州入手。

這冀州雖遠離帝都,卻是中原地區最重要的糧草之鄉,先帝在位時也提過冀州是大楚食脈,若是冀州糧食沒了,大楚将陷入從未有過的饑餓年代。

但偏偏這冀州是前太子的母妃家鄉,當時楚蕭上任手裏沒有更合适的人選,所以段巒統推選了如今的周大人任職冀州知府。

自從遼東戰役結束後,每年大楚的糧食卻供給嚴重不足,就連米價都漲到了高達一鬥十錢!

楚蕭并非是個昏君皇帝,這事劉文韻早已經在暗中開始調查,但查到關系段巒統的時候,他就再也深入不了了。

至今一鬥米的價格還是八錢,若是這次水災以後,豈不是要漲到二十錢,乃至于更高!

“聽說與你們同行的還有糧草官,是那宋智?”

顧誕點了點頭:“沒錯,這人岳丈乃是冀州首富,皇上派他來意思很明顯,這次水災他們必須出錢。”

顧星舒搖搖頭:“事情沒那麽簡單,周大人若是段國公的人,那這位宋大人的岳丈也脫不了幹系。”

顧誕也是第一次經歷這些事情,他作為一個武将心思沒那麽細膩:“你不用擔心,就是再硬的骨頭我們也要把他敲碎!”

“大哥,有些骨頭可以啃,有些骨頭啃不動。”顧星舒心事重重道,“本來我想等你回來後就告辭去江南,如今看來我必須留下幫你。”

“不行!”顧誕騰一下坐起來,“你既不是朝廷命官,也不受任何官職,你不能留在這裏。”

顧星舒深知大哥一番美意,他本身容貌便與逝去的顧将軍頗為相似,加之此處人際關系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糾葛之中。

可若是顧星舒走了,以顧誕和段笑天的手段是不可能對抗過周、宋兩位大人。不說他顧星舒廉遠堂高,也不是嫌棄顧誕與段笑天無能,是他經歷了太多,深知朝堂的戰争比上戰殺敵還要血腥。

顧星舒突然看向顧誕,一副不講理的樣子,說:“此事不必再勸,大哥莫不是怕弟弟搶了你功勞?”

“放屁!大哥何時這麽想過?!”

顧誕被顧星舒這句話氣的夠嗆,指着他半晌罵不出再重的話來,最後摔門而去!

顧誕前腳剛走,順騰就跑了進來,生怕體弱多病的顧星舒被大公子打一頓。

“公子。”

顧星舒想往後靠一些,問道:“受災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順騰給他背後墊了個枕頭靠着,這才說:“全部妥善安置了,若是明日不再下雨,段将軍會開始帶人去修繕堤壩。”

“段将軍和周大人來往密切嗎?”

順騰疑惑。

顧星舒擡了擡了下巴,順騰過去把門關上,回來乖乖站在床邊聽着。

“我們先暫時不去江南,晚些時辰你叫文老板和曹公子來一趟。”顧星舒思慮過後又道,“你這兩天上街去幫忙,順便幫我盯着點段笑天。”

順騰摸了摸頭,似懂非懂:“公子,這段将軍可是有問題?”

“我不确定。”顧星舒突然摸了摸脖子裏的東西,說,“但是大哥彼此與他同行,他又是段國公的長子,父親如今已經得罪了段國公,我怕他們會對大哥不利。”

順騰這麽一聽就懂了:“公子,我懂了。”

“去吧,告訴春竹和摸瓜不要亂跑,大雨過後溫度迅速上升,讓他們去備些東西,飲雄黃酒、艾葉酒、如果沒有就用菖蒲酒代替。”

順騰一臉驚慌:“公子,你的意思是……是會有瘟疫?!”

顧星舒沉重地點了點頭:“總要提前預防,你們還小沒經歷過,如果發現有咳嗽發熱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順騰瞪大了眼睛:“那公子你呢?你發燒了兩天兩天,怎麽辦?我現在去給你找這些酒來喝還有用嗎?”

順騰着急的在床邊手足無措,他倒是不擔心春竹摸瓜倆人,他們雖然年齡小,身體卻比顧星舒還硬朗,要說最擔心的還是顧星舒。

“不行公子,我們不能再待在……”

“不要慌。”顧星舒揉了揉太陽穴,耐心給他解釋道,“我有不舒服會告訴你們,不會硬撐着,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次只想好好活着。”

順騰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顧衡那一把火躺了整整半年有餘,要不是被那劉公子護在身下,估計如今的顧三公子早就已經化成灰了。

“去吧,正好我餓了,弄點吃的來。”

順騰紅着眼跑了出去。

顧星舒默默嘆息一聲,拿出脖子裏那半個月牙玉佩盯着看。這東西是他在那晚和木工見面的地方撿到了。

次日一早其實他又去了一趟那裏,他想問問木工楚蕭是如何判定顧星舒為叛國賊的,真的只是因為那幾張字據嗎?

是他心有不甘,只不過去了以後才發現木公早就離開了,踩着大雪出門,卻在院子裏發現了這個東西。

他死了,這東西應當是陪葬,但他撿到的那一半正好是自己以前帶過的,所以他猜想肯定是楚蕭把他扔了,于是不知趣地撿了回來。

直到楚蕭向自己解釋了當年的事情原委後,他就更舍不得丢了。

顧星舒告訴文祖福,他們需要在這裏逗留一些時間,如果文祖福想先回平江,就讓他帶着曹子秋先走。

文祖福當然不幹了,要走一起走,留在這裏他們也相互有個照應,于是大家一致決定留下來等處理完冀州災情再離開。

大雨過後四五天左右,顧星舒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衆多人士接連出現發熱、惡心等症狀,更有甚者,肌膚出現廣泛瘙癢并伴有潰爛,對此狀況,衆人心中已有定數。

洪水已退,堤壩暫時還無法快速修繕,段笑天和顧誕依舊兵分兩路把北口,柳莊的百姓轉移了回去,先把受損的房屋問題解決,再解決堤壩的問題。

柳莊的顧誕率先觀察到這一症狀,繼而,段笑天所在的北口也相繼報告了類似情況,而冀州城內尚且風平浪靜,未有任何發現。

周知府以防患未然,果斷下令緊閉城門,嚴禁民衆出入,使得冀州城內的居民人心惶惶,陷入一片不安之中。

“還好三郎提前有預知,否則我們幾個也會傳染。”客棧裏,幾個人坐在一起探讨瘟疫的問題。

文祖福把脖子裏金算盤已經暫時取了下來,曹子秋告訴他,要是這個時候被人搶了也沒人給他做主,于是考慮再三還真取了。

“三郎,你腿怎麽樣了?”曹子秋問道,“大夫說只是扭傷,傷口已經處理,怎麽你腳腕還在腫。”

顧星舒沒放在心上,畢竟一直這麽腫,扭傷第一時間沒得到妥善處理,沒斷了都好說。現在出不去,他幹脆一天都躺在床上休養。

“應當快好了,這兩天總是很癢。”

“公子,癢可不能撓。”春竹站在一旁說,“癢就說明在長了,撓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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