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指南四十二

第42章 指南四十二

藍錯不清楚月見具體住在哪裏, 便只能由滄溟帶路。

進入劍冢後，藍錯便将懷中的荼怿放了下來，牽着他的手, 讓他自己走。

他們一邊往月見的住所走去，藍錯一邊随口問道：“你醒來的時間也不算久，她是怎麽欠你人情的？”

他們走得并不快, 滄溟一邊回憶記憶中的路線, 一邊回答藍錯的問題：“月見的主人生前有一遺憾，沒能親眼見識百劍譜排名前三的仙劍, 親身感受其鍛造手法。你也知道, 百劍譜中排名第一的，傳說中是天道佩劍，早已随着劍主融入到了天道法則當中；而排名第二的，早已在上古戰争中損毀。如此算下來，百劍譜排名前三者，便只剩下我了。”

“月見繼承劍主遺志，在我蘇醒後，她便來找我，說想要探查一番我的劍身構造，以補全她劍主留下的鍛造筆記。”

聞言，藍錯語氣有些古怪：“所以, 你答應了？”

滄溟突然停下腳步，他轉過身, 看着藍錯，嘴角上揚：“是啊, 不是什麽大事，我自然是答應了。”

藍錯：……

不知道為什麽, 感覺有點不高興呢。

雖然理智上來說，他那時候和滄溟根本就不認識，他也管不着人家做什麽。

無語片刻，他道：“你就不擔心你的鍛造技術遭到洩露，到時候人家煉一柄更好的仙劍出來把你的排名擠下去。”

滄溟眼中笑意更甚：“我完全不擔心啊。其實相比起你們後來這些仙劍的那些花裏胡哨的鍛造方式，我的鍛造方式完全可稱原始，就是最基礎的熔煉材料、倒模定型罷了。你要想學，我也能教你。”

藍錯：“……我不想學！我對煉器沒有興趣！”

聽藍錯這麽說，滄溟狀似失望：“啊……沒有興趣啊，那好吧。”

随即，他又狀似安慰：“至于排名，你放心，即使有人能找到材料一比一複刻一柄‘滄溟劍’出來，我也不會被擠下去的。畢竟你也知道，百劍譜的排名不僅看仙劍品質，同時也看仙劍的過往事跡。現在是和平年代，靈力又不如過去，我的排名自然無可撼動。”

藍錯再次：……

他剜了對方一眼：廢話，我也在百劍譜上，這些常識我當然知道！

見藍錯這副情态，滄溟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你還在苦惱什麽呢？”

之前，藍錯見到滄溟的笑臉，總覺得他是君子端方溫潤有禮，即使是偶爾有些強勢的刨根問底般的問詢，也有一種久不入人世的純粹感；但此時此刻，看到滄溟這麽笑，他總覺得對方想表達的意思是“你在不開心什麽？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相當惡劣。

他當然不會上對方的當。

從胸腔中“哼”了一聲，藍錯朝前大跨步兩下，超過滄溟半個身位。他忿忿：“我沒有苦惱。”

身旁，滄溟長嘆一聲：“這樣啊。既然如此，那我們繼續趕路可好？”

藍錯覺得有些憋屈，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交鋒，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落了下風一般：“……走。”

滄溟從善如流地再次走到前方帶路。

他們就這樣相互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

突然，一道傳音在藍錯的識海中響起，正是滄溟那醇和如玉的嗓音。

他的聲音帶着某種安撫的意味，又好像十分篤定：【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劍靈。她與她的劍主一般，癡迷于一道，你待會見到她便知道了。】

猝不及防之下收到傳音，藍錯原本穩步前行的步伐滞了片刻。

他注意到，在自己駐足的同時，前方的滄溟也同樣停下了腳步，像是在等他。

半晌，他才在識海中傳音道：【是臨時劍靈，我們還沒有締結正式契約。】

滄溟：【好，聽你的，臨時劍靈。不過雖然是臨時的，你現在也依舊是滄溟劍唯一的劍靈。】

藍錯：！！！

他被滄溟劍說得耳尖一紅。

什麽叫聽他的？他們本來就沒有正式契約……等等，不是說他迫不及待想要締結正式契約的意思！

不再在識海中與滄溟打嘴巴官司，藍錯換了一只手牽荼怿，悶頭往前走去。

走到滄溟身邊，還不經意地用手肘撞了撞他：“別看着了，快帶路。”

……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月見的常居地。

與劍冢其他大多數地方經過滄溟的改造後變得綠草如茵環境優美不同，月見的常居地，依舊保持着劍冢原本岩石裸露塵土飛揚的地貌。

站在一塊斜插在大地的岩石上，将荼怿從懷中放到地上，藍錯眯起眼，極目遠眺。

從這裏看去，隐約能夠看見，遠處似乎有一座石堡類的建築。它突兀地聳立着，外表看上去嚴密的防禦反而讓人愈發想要探索其內部結構。

滄溟：“這便是月見的住所了。”

藍錯有些新奇：“這全是她獨自建造的嗎？”

滄溟點頭：“既沒有封劍，又沒有什麽別的興趣愛好，這麽多年時間慢慢積累下來，總能建出來的。”

确認好方向，滄溟躍至地面：“走吧。”

一路行至石堡前。

石堡對開的大門上，各雕了一只怒目圓睜、龇牙咧嘴的兇獸獸首。

滄溟一掌拍在其中一只兇獸的腦門上。

随着“铮”的一聲，兇獸的眼中發出猩紅的光線，很快，一道略顯沙啞的女聲從兇獸首中傳出：“……滄溟？你怎麽來了？”

滄溟往側邊讓開一步，露出背後的藍錯與荼怿：“想請你幫忙看看，修複一柄仙劍。”

兇獸眼中猩紅的光芒快速閃爍，片刻後，沉重的石門向兩邊打開：“進來吧，我在地下一層。”

從外面看這座石堡，只能看出其占地面積不小，裏面高矮錯落着許多塔樓，而只有進入到內部方才能發現，月見似乎将石堡打造成了一個巨大的機關：石塊砌成的牆上四處可見正在運作的齒輪，索道上一輛輛裝滿各種礦石的礦車井然排列，将其中承載的貨物輸送到不同的塔樓當中，而所有塔樓的最中心，則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狀似煙囪的塔樓，而其頂部，則正源源不斷地噴薄出白色的濃煙。

藍錯自然能看出，這些齒輪關節之間全然沒有使用任何法陣催動，可以說，這整座石堡的運轉，所依靠的，就是這些大大小小的機械零件。

行走在一座座塔樓之間，藍錯仰着腦袋，有些着迷地看着這些或快速或慢速轉動的齒輪：“不敢想象，這座石堡若是在外界，能吸引來三界多少機械迷。”

滄溟點頭：“月見同她的劍主一般，都是這些奇技淫巧方面的奇才——你們小心腳下，這座石堡中還藏了不少自動觸發的攻擊性機關。”

聽滄溟這麽說，藍錯連忙将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仔細觀察着在前方帶路的滄溟的行動軌跡。

其實倒也不是真的害怕這些機關會傷到自己，但到底是他們有求于人，總不能還給主人家弄出一堆爛攤子出來。

藍錯看着滄溟，突然咂摸出一絲不對勁來：“不對啊，你怎麽會對這裏面這麽熟悉？”

他故意帶了點陰陽怪氣：“看起來不像只是幫了個舉手之勞，倒像是曾經長期進出過這裏。”

聞言，滄溟有些無奈，他解釋道：“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月見故意不告訴我這其中的玄機，甚至還故意誘導我。可以說，一路走到終點，我幾乎将這其中暗藏的所有機關都踩了個遍。”

藍錯：……

真慘。

他真心實意地道歉：“抱歉，錯怪你了。嗯，你也怪不容易的。”

滄溟一朝被蛇咬，記住了幾乎所有機關的位置，在他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便順利地到達了中央塔樓的門口。

與石堡大門相同，塔樓的大門上也同樣雕了兩只兇獸首。然而，這次滄溟沒有再像在大門口一般直接上手去拍，反而是轉身讓藍錯帶着荼怿往兩邊退開了幾步：“之前一路上月見都沒有新增機關，想必新的機關是增加在此處了。”

說着，他從乾坤袖中掏出幾張小紙人，往空中一揚——

小紙人迎風生長，很快，便變得與正常人的大小無異。

在滄溟的命令下，他們分散到塔樓門口的四周，這裏摸摸那裏碰碰，想借此将其中暗藏的機關觸發。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塔樓門前卻始終安靜，沒有任何機關被觸發。

看着眼前風平浪靜的景象，滄溟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他總覺得，以月見的行事風格，風平浪靜下，一定有着暗潮洶湧。

一旁，看着眼前這番景象，藍錯長了長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最後，他還是選擇将嘴合上，在一旁默默觀賞着這些小紙人四處忙活的身影。

這邊，滄溟眉頭又皺了皺，他揮袖，準備讓小紙人的探查範圍擴大。

就在這時，塔樓的門被從內部打開，一名身着灰色勁裝、将頭發高盤在頭頂的女子出現在門後。

來人正是月見。

看到塔樓外紙人紛飛的景象，她皺了皺眉，似乎不是很能理解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在幹什麽？”

聽到月見的聲音，滄溟回頭看去：“在試你新加的機關在哪裏，提前觸發了，以免應對不及。”

月見：……

她無語片刻，擡步從塔樓中走出來：“我在你眼中，竟是這副形象。”

滄溟誠實：“的确。”

月見一噎，剛想說什麽，卻轉而想起對方第一次來的時候自己的幹了什麽好事——石堡機關剛剛完工，她實在太想看看自己設計的這些機關的效用如何了。

确實是自己理虧。

她小聲吸了一口氣，轉頭道：“最近都在煉器，沒有新添機關，進來吧。”

滄溟：……？

所以，他剛剛一直在和空氣鬥智鬥勇？

走在前面，借着塔樓內昏暗的環境，他快速回頭看了身後的藍錯一眼：并且全程都被對方看在眼裏？！

雖然他一直不甚在意外人對自己的看法，但是藍錯……

他用力閉了閉眼。

罷了，沒事的……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身後，藍錯當然沒有錯過在聽到月見說自己沒有新添機關時滄溟臉色一瞬間的僵硬。

莫名地，在一瞬間，他的心情陡然變得非常愉悅。

他先是在心裏暗笑，最後終于憋不住，“噗”地笑出聲來：“哈哈哈。”

真難得，能從滄溟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前方，滄溟的腳步似有一瞬間滞澀，他無奈問道：“有這麽高興嗎？”

藍錯頓時笑得更大聲了，他将臉埋在胳膊上，整個肩膀都在發抖：“哈哈哈哈哈哈！”

本來沒那麽好笑的，你一問，就更好笑了。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滄溟與月見之間，好像确實也沒有那麽熟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