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拒見

第003章 拒見

姜宓的目光看向了兩個粗使丫頭。

這兩個丫頭一個叫春蘭,一個叫甘草,兩個人都是十來歲的年紀,長相平平,沒什麽手藝。只是二人性格不同,一個機靈,一個木讷。

剛剛率先響應姜宓的是春蘭。

姜宓:“你叫什麽名字?”

春蘭:“奴婢名叫春蘭。”

前世,春蘭一直隐隐在和王嬷嬷作對,她便知曉春蘭絕非繼母的人。她一直以為春蘭之所以和王嬷嬷作對是因為想要在她面前表現,對她表忠心,直到後來去參加宴席前她腹痛不已,才發現這個婢女一直在為別的主子做事。

姜宓:“從前在哪裏伺候?”

春蘭:“奴婢從前在大姑娘院子裏伺候。”

大姑娘,名喚姜姚,是已故大伯父留下的唯一的女兒。

接着,姜宓又冷不丁地問了一個問題:“為何來了綠蘿苑?”

春蘭頓時一怔,不是說四姑娘從鄉下來的,是個鄉野村婦,什麽都不懂,怎麽這幾個問題問得這般巧妙。她這樣子哪裏像不懂庶務的,倒像是管家多年的。

見姜宓正用審視的目光盯着她,春蘭忙斂了神,道:“是大姑娘瞧着四姑娘這裏人手不足,特命奴婢來了此處。”

姜宓:“如此說來,大姐姐那裏豈不是少了人?”

王嬷嬷嘲諷道:“四姑娘,大房只有大姑娘一人,也用不了那麽多人服侍。”

姜宓發現春蘭在聽到這句話時面部表情稍微有些變化。前世她還是經歷得太少了,又對府中的人事不了解才沒發現春蘭別有用心。

春蘭沒有理會王嬷嬷的話,對姜宓道:“我們大姑娘說了四姑娘久不來京城,怕您不習慣所以命奴婢來服侍您,她那裏少一個人伺候沒關系,不能委屈了您。”

王嬷嬷輕哼了一聲。

姜宓假裝沒聽到,道:“大姐姐可真是疼我。”

瞧着春蘭略帶讨好的笑容,姜宓挪開了視線。

此時不是處理她的好時機,留着她還有用。

甘草見姜宓又看了過來,想到她剛剛問春蘭的幾個問題,沒等她問就快速答了出來。

“奴婢甘草,原先在廚房燒火,是丁管家将我安排到這裏來的。”

劉婆子補充了一句:“奴婢姓劉,夫家姓李,原先在外院灑掃,也是丁管家将我安排來這裏的。”

姜宓點了點頭。她看了一眼髒亂的院子,對王嬷嬷道:“嬷嬷,你帶着春蘭将院子打掃一下。”

前世也是如此,她們幾個人是早上才過來的,劉婆子和甘草只打掃了房間,院子沒來得及打掃。那時王嬷嬷一副管事的模樣,她又初來乍到,對京城的情況不了解,所以沒有安排她。又因春蘭明确地站在她這邊,她以為春蘭是自己人,所以護着她。灑掃的活就落到了身份不明不言不語的劉婆子和甘草身上。

如今既已知曉王嬷嬷和春蘭背後的主人是何人,又知這二人不對付,倒不如讓她們二人去鬥法,也省得她們一心想着給她找麻煩。

姜宓又看向連翹:“連翹,你帶着劉嬷嬷和甘草整理箱籠。”

連翹:“是,姑娘。”

王嬷嬷和春蘭都對這個安排很不滿。然而,王嬷嬷剛剛反駁過姜宓,此刻不敢再多說。

春蘭見王嬷嬷沒說,她也沒敢說。她很不理解四姑娘為何如此安排,她剛剛明明表現得挺好,還站在了四姑娘那邊對付王嬷嬷,姑娘怎麽就偏偏用了那個悶葫蘆甘草沒用她?

王嬷嬷本來是不滿的,但在看到春蘭眼底的不甘時,心裏又舒服了。她從一旁拿過來一把掃帚扔到了春蘭面前,居高臨下:“愣着幹什麽,趕緊幹活!”

春蘭心裏憋屈死了,可她只是個粗使丫頭,王嬷嬷是院子裏的管事嬷嬷又是三夫人的人,,四姑娘又明顯不站在她這邊,她哪裏敢跟王嬷嬷對着幹。

王嬷嬷搬了個板凳坐在了廊下,一邊嗑瓜子一邊道:“一個孤女還敢在府裏蹦跶,也不看看吃的喝的都是誰的,也就老夫人可憐你們,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不成?”

這話雖然是對着春蘭說的,但話裏的意思卻是在說姜姚。

春蘭捏緊了手裏的掃帚,将這一口氣咽下去了。

姜宓看似在沒關注外面的事情,實則一直聽着王嬷嬷和春蘭的對話。見她們二人如此,心裏很是滿意。

有時候收拾人不必自己動手。

借力打力。

她不必等着盛家的教養嬷嬷,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

收拾了一番後,姜宓帶着甘草去了靜心堂。和前世一樣,姜老夫人以身體不适為由将她拒之門外。前世姜宓滿心歡喜地回到了京城,然而整個府裏卻無人待見她,她內心的落差極大。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沒做好。直到後來待久了知道大家本就不喜她,不管她做什麽都是錯的,至此,她對太傅府失望透頂。

有了前一世的經歷,姜宓早已對太傅府沒有任何期待。

她盡了本分,不讓人挑出來毛病就好。

姜宓沒多留,回到了綠蘿苑。

見她這麽快就回來了,王嬷嬷和春蘭臉上都流露出來幸災樂禍的神色。

前世姜宓只顧着難過懷疑自己并未注意其他人,如今再看,每個人的态度都非常明顯。

連翹看到自家姑娘十分驚訝,道:“姑娘,您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姜宓:“祖母身體不适,讓我晚飯時再過去。”

春蘭早已收起了幸災樂禍的神情,她一臉驚訝,道:“老夫人身體不适?怎麽可能,午飯時她還叫大姑娘過去陪着她一起用飯,吃過飯都沒走呢。”

姜宓靜靜看着春蘭。

前世因為春蘭這句話姜宓難過了許久。

如今知曉她是姜姚的人,再聽這番話就不這樣想了。

春蘭就是來挑撥她和府中長輩們之間關系的,她越是不得長輩們喜歡,越是能襯托姜姚的好。

看着姜宓的神情,春蘭心裏得意極了。四姑娘在綠蘿苑裏再怎麽厲害有什麽用,還不是得不到府中主子們的喜歡。心中雖對姜宓不屑,但面上還是請罪:“四姑娘,對不起,奴婢說錯話了。”

姜宓:“你的确說錯話了。你作為我院子裏的丫鬟,不該說這樣的話,也不該做這樣的事。幸而咱們剛見面,不然旁人還以為是我安排你去監視祖母呢。”

春蘭心裏一驚,臉色大變:“四姑娘,奴婢沒做過這樣的事。”

姜宓:“做沒做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從前怎麽樣我不管,如今既然跟了我就本分些,不該你幹的事情別幹,将嘴巴守嚴了,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春蘭:“奴婢記住了。”

姜宓目光掃過王嬷嬷,發現她正盯着春蘭若有所思,她放心地回了屋裏。連翹瞪了春蘭一眼,也跟着姜宓去了屋裏,一進門她就将屋門關上了。

姜宓斜靠在了榻上休息,坐了五天馬車,她這會兒還感覺自己在路上一般,搖搖晃晃的。

連翹:“姑娘,老夫人真的是故意不見您的嗎?”

姜宓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

她從小和連翹一起長大,兩個人可以說是親如姐妹,私下很是随意。

連翹心裏着急并未坐下。

姜宓:“自然是故意的。”

連翹皺眉:“這都過去十年了,老夫人怎麽還這樣對您啊。不光老夫人,府裏的人也還是跟從前一樣。既如此,真不知老爺為何要将您接回來。還不如讓咱們在老宅待着呢,至少族裏的幾位老爺夫人都很喜歡您。”

姜宓笑着說:“這裏是我的家,父親怎麽可能一直不管我呢。”

姜宓瞥了一眼窗外,王嬷嬷沒再嗑瓜子,匆匆出去了,想必是跟繼母那邊的人通信了。春蘭将甘草叫到了角落裏,正詢問着什麽。

連翹皺了皺眉:“這兩個人怎麽都這樣,王嬷嬷不跟您說一聲就走了。還有大姑娘,她從前就喜歡搶您的東西,她院子裏出來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姑娘,咱們想個法子将她們倆攆走吧。”

屋外,春蘭一直在問話,甘草垂着頭一句話也沒說。

春蘭臉上的神色很難看,似是在咒罵甘草。

姜宓:“不急,我留着她們還有用。”

連翹知道自家姑娘是有主意的,沒再多言。

姜宓收回目光,她還有正事要做,懶得理會這幾個人。她低聲道:“你去打聽打聽當年在綠蘿苑裏服侍的人如今都去了哪裏。”

她記得母親死後父親發了好大的火,綠蘿苑裏侍奉的人全都不見了。至于她們去了哪裏,那時她年紀尚幼,并不記得了。

連翹:“是,姑娘。”

正好此時王嬷嬷不在,姜宓見劉嬷嬷在外間整理東西,道:“你去将劉嬷嬷叫進來,你去盯着春蘭讓她把院子打掃幹淨。”

連翹眼前一亮:“是。”

她早就看春蘭不順眼了,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收拾她。

劉嬷嬷得知姜宓要見她,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這才進了裏屋。

姜宓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嬷嬷,坐。”

劉嬷嬷:“老奴不累,站着就好。”

姜宓:“嬷嬷,你站着我須得仰着頭與你說話,這樣不舒服,你就坐下吧。”

劉嬷嬷這才坐下了。

姜宓:“嬷嬷是府中的老人了,我記得從前在府中時嬷嬷就在府裏了。”

劉嬷嬷:“四姑娘記性真好,老奴從前确實見過您幾面。”

四姑娘是所有姑娘裏面長得最好看的,小小年紀就好看得不得了,她雖沒見過幾次卻印象深刻。

姜宓:“嬷嬷來府中多少年了?”

劉嬷嬷想了想,道:“今年是第二十八年了。”

姜宓:“我爹娘成親時嬷嬷也在吧?”

劉嬷嬷:“在。”

姜宓:“你可知我母親的身體從何時開始不好的?”

關于內宅的傳言劉嬷嬷也是知道的,大家都說四姑娘的母親是生了她之後變差的,是四姑娘克死了三夫人。劉嬷嬷能在大宅子裏待那麽多年,兒女在府中的職位也不差,說明也是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的。

不該她說的話她一句也不說。

劉嬷嬷垂眸:“老奴并不知內宅裏的事情。”

這麽多年過去了除非是在院子裏服侍的人,想必其他人也不記得了。姜宓本也不該抱希望。她正想說些什麽,突然發現劉嬷嬷在接觸到自己目光時眼神有些游移。

難道劉嬷嬷知道些什麽,只是不願意告訴她?

今日她剛剛和劉嬷嬷見面,兩個人并不熟。也是她着急了,不該現在就問劉嬷嬷。等過些日子兩個人相處久了她再問吧。

姜宓:“嗯,嬷嬷去忙吧。”

劉嬷嬷似是想說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朝着外面走去,走了兩步,卻突然下定了決心,轉過頭來,看向姜宓。

“四姑娘,這不是您的錯,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夫人也不會怪您的。”

姜宓怔了一下。

原來劉嬷嬷剛剛未說出口的話是這個。

世人都說是她害死的母親,她從小也是這樣認為的。

“多謝嬷嬷寬慰,只是母親的死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結,我很想了解清楚當年母親究竟因何而死。”

劉嬷嬷:“當時老奴一直在外院,确實不太清楚內宅的事情。”

姜宓:“多謝嬷嬷。”

劉嬷嬷走後,姜宓看向了窗外。

從她有記憶以來母親就喜歡坐在這個位置看向窗外,那時母親的眼神總是帶着幾分悲傷,看她的目光也十分複雜。她原以為母親是不喜她害她身體變差,可結合盛懷隽的話來看,似乎另有隐情。

母親的死究竟藏着什麽秘密?

如若母親不是因生她而死,又是為何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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