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李武子見到那二人,急忙吩咐剩餘弟子清理演武臺,把吳清平的屍首丢出去一把火燒了。他略整一整衣衫,踏着步子往山門去了。

到了那二人跟前,李武子拱手道:“不知遠客今日來此,有失遠迎,望二位海涵。”

男子欠身拱手道:“李伯父,失禮了。我等事先未遞給您拜帖就登門拜訪,這是我們的不是。”

他看了眼演武臺下的慘狀,神情哀恻道:“我們來晚了一步,請節哀。”

李武子神色黯然,默然無語。他輕輕嘆了口氣,算是表達了自身的無奈。對于當陽山來說,這是一場無妄之災。萬紅枯覆滅過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會有邪教教徒找上門來。這事情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少女神情憐憫地望着演武臺下倒在血泊中的數名血屍,她轉頭對李武子和男子道:“李掌門、大哥,當陽山的弟子受到邪教之徒的迫害,他們在替死去的同門收屍,我可以去幫他們嗎?”

李武子注意到少女的神情,道:“這位便是江公子的小妹,江小姐吧?幾年不見,竟出落得這般水靈。江小姐不光人長得好,心地也這般善良。如此,便有勞江姑娘了,多謝相助。”

少女朝李武子微微颔首,便朝往演武臺那邊去。她同當陽山的弟子,一起整理死去同門的儀容,把他們一個個擡到一間空屋子裏去。

男子拱手道:“小妹不懂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李武子道:“诶,哪有的事。江小姐願意幫忙,我自然是十分感激。不過,江小姐心雖善,但世間不善。這天地間,容不下至善之人。”

“唉,我這個妹妹,屬實沒有誰比她更善良熱忱的了。不過,她雖善良,卻并非天真單純,更不是一個生性軟弱的人,她也有自己堅守的道義。只是她現在還不明白,光靠一腔善意,在江湖上是走不遠的。李伯父,你就讓我家小妹去吧,我們進屋商談要事便是。”

“好。”

李武子在前面引路,帶着男子去了他住的院落。

二人進了書房,關上門,男子将玄弓雙手奉上。李武子盯着這張玄弓,臉上的表情呆滞了片刻,随後他顫抖着手接過了男子遞來的弓。

“等了這麽多年,我總算把它接回家了。日後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算愧對祖師,愧對宗門。江軒,這些年來,多謝你爹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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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武子摸着手中沉甸甸的弓,心中百感交集。他苦苦尋找的玄寶弓,終于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吳清平人雖死了,可死前頭腦還算清醒,有句話他說對了,當陽山丢失的那張玄寶弓,并不是如外界傳聞所說,被萬紅枯劫走了。

早在萬紅枯攻上當陽山之前,身為掌門的李武子就敏銳地感知到當陽山即将迎來一場浩劫。為了避免寶弓落入他人之手,李武子親自将玄寶弓秘密帶出當陽山,把玄寶弓交給了當年在江湖上威震八方,有“金刀鐵臂”之稱的江鶴影保管。

江鶴影可不會白白替人家保管寶物,為了守住這件宗門至寶,李武子傾盡了當陽山半數家産。這也是當陽山變窮的原因之一。

江鶴影也确實不負所托,把玄寶弓藏得嚴嚴實實,無人知曉。

半個月前,李武子認為時機已到,寫下密信一封,讓江鶴影歸還玄寶弓。江鶴影年事已高,又早已隐退,他不方便出面,就派出了他的大兒子江軒去送還寶弓。

只是李武子沒想到,江軒的小妹江西晴也跟着一塊來了。好巧不巧的是,江軒還順便助他除掉了吳清平,這下他又欠了江家一個人情。

李武子正盤算着如何招待江家兄妹,就聽江軒說道:“寶弓既已送到,李伯父心事已了,晚輩也沒有留在此處打擾李伯父的必要了。李伯父無需再費周折款待我兄妹二人,待會兒我就帶着舍妹啓程歸家,”

李武子聽了此話,內心大喜。當陽山今日突逢變故,門中有許多事急需他處理,他本就不便待客。他順着江軒的話,假意客套幾句,将人送出門外,人一走遠,他就趕緊去忙門派裏的事了。

江軒從李武子的院子出來後,去演武臺找到了江西晴。他看到江西晴還在忙着跟當陽山的弟子清理場地,不免有幾分不快。

他上前輕輕拽住江西晴的手,低聲道:“小妹,這是他們門派的事,你何必插手!我不是說了嗎?出門在外,少多管閑事!你願意幫他們的忙,他們心裏可未必領你的情。”

江西晴甩開江軒的手,走到一邊道:“哥,你別拉着我。我做什麽是我的事,如果他們不希望我插手,他們會站出來告訴我。但是他們沒有,他們只是在默默地做事,根本沒在意我。”

江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稍稍改口道:“好,我不說你。爹交代我辦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你哭着鬧着要我帶你出來,我也照做了。現在,你該跟我回家了吧。”

江西晴道:“不,我不回去。這次出來,我就沒打算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爹了,我要永不見他。”

江軒聞言,臉色頓時變得嚴厲可怖。

“不行,你必須回去。怎麽,你還沒原諒爹爹麽?江慎憐不會再影響我們了,金鱗刀也追回來了,而且這刀爹爹還送給了你。爹爹對你從小千般寵愛,待你那樣好,你就這樣氣他,惹他傷心麽?”

“傷心?”江西晴譏諷道,“娘要是知道爹背叛了她,她難道不傷心嗎?我是絕不會回去的,我以後要獨自生活,你別管我了,我要留在這裏。”

江軒見勸不動江西晴,又不好強行把她帶走,若是把她逼急了,指不定她會做出什麽荒唐的事出來。可是不帶她走,他又擔心她在外邊受人欺負。

就在他為此苦惱之際,他看到江西晴回頭望着當陽山的弟子,心裏忽然有了主意,他對江西晴道:“小妹,我不帶你回去了。你不如留在這裏,一年為期,跟着李伯父學一套拳法吧。你若學會了當陽山的極意拳,能在我手下過了三招,我就從此不再管你,任你出去玩耍。爹那邊的事,我也能幫你說話,你看如何?”

江西晴聞言,臉上有了幾分笑意。

“此話當真?大哥可不許騙我!”

江軒伸出四個指頭道:“絕無虛言。”

“好,那就一言為定。大哥可不許耍無賴!”

江軒道:“那我這就去和李伯父說一聲。”

李武子藏好玄寶弓,前腳剛踏出屋門,就看見江軒走進了他的院子,朝他快步走來。李武子在心中大呼不妙,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果不其然,他的預感又對了,江軒要他收江西晴為徒,教授她當陽山武功。

李武子可不想收江鶴影的女兒為徒,他本想婉言拒絕,但聽到江軒提起當陽山近況艱難,又表示江家預備了豐盛的拜師禮,打算過幾日就送過來,李武子動心了。

江西晴順理成章地留在了當陽山。江軒也安心地離去了。江鶴影親自教他倆武功,只有江軒是穩紮穩打地悉數學會了,江西晴卻只學了個一知半解。他這個妹妹,從小不愛吃苦,習武總是半途而廢。他非常自信,不出三個月,江西晴就會乖乖跟着他回家了。

七日後,喪事完畢,李武子當着衆弟子的面,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拜師儀式,江西晴在這天正式成為了李武子的徒弟,由李武子親自教授武藝。

這一天江軒也在場,他是特意從江家趕過來,參加小妹的拜師儀式,給李武子送拜師禮的。

江軒相信,李武子收了禮,日後只會更加用心對待江西晴這個徒弟,不敢輕易怠慢。

拜師儀式結束後的第二日,李武子特意挑了個四下無人的時辰,叫江西晴到後山小亭使出畢生所學和他切磋幾招,好讓他好摸清她的武功底子。

江西晴明白這是李武子準備正式授她武功了,她不敢小瞧,打起十二分精神,專心應對這場切磋比試。

三個回合不到,江西晴毫無懸疑地落敗了,輸得一塌糊塗,慘不忍睹。

李武子雖然對此結果早有所料,但他還是背過身,深深地嘆了口氣,在心裏默念了句:“難。”

江西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武功差,也知道李武子對她很失望,有點看不上她,她将話挑明了道:“師父有什麽就說什麽,我絕無二話。我拜您為師,是真心習武,并非玩笑。”

李武子見她誠心誠意,心情寬慰了不少。他道:“既然你有此決心,那我只要求你做到一件事——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

江西晴眼睛笑若燦星,道:“您說什麽,我就做什麽?那我要做的,可就不只一件事了,師父您可真是狡猾。”

“那你是做,還是不做呢?”

江西晴背過雙手,翹起嘴角笑道:“做。”

“不錯,你倒沒看上去那麽嬌氣了。跟我來吧。”

李武子帶着江西晴去了射箭場。

他指着場上的一排弓架說:“你随便挑一個吧,要趁手的。”

江西晴瞄了一眼那一排惹人注目的弓架,沒有過多猶豫,她拿起了排在最末的弓架上的一張弓。

這是那排弓架上,最輕盈的木弓。

其餘的弓,不是精鐵打造的,就是玄鐵、銀鐵或金子打造的;不是過于沉重,就是過于華麗、花哨;還有一張牛角弓太大太長了,江西晴舉弓都費勁。

李武子看到江西晴選定的又短,又輕的木弓,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從今天起,你每天早上來此處射箭,每天須射滿兩個時辰。射箭時,你拉弦的手手腕上必須系一塊一斤重的鐵石。一月後,一斤重的鐵石換成兩斤重的鐵石。你二師姐每天會來監督你,等你什麽時候把射術練好了,你再來找我。”

李武子丢下江西晴,獨自回到屋裏喝酒去了。

江西晴依照李武子的要求,在射箭場上朝草靶射了一箭,那一箭射歪了,也沒飛出去多遠就摔在了地上。

江西晴有些氣惱和不服輸,擡手再射出一箭,可是又不中,如此連續射了十箭,無一中靶。

江西晴惱了,一股火竄上心頭,她發起狠撒手扔掉弓箭,心中抱怨道:“師父這老人家,怕是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這樣日日練習射箭,何時才能學得極意拳!”

江西晴欲要去找李武子争辯,又怕被李武子和當陽山弟子看笑話,她站在原地氣了一陣,心裏想道:“不行,我若就此放棄,便是向大哥低頭認輸了。倘若沒能完成和大哥的約定,我就得乖乖跟着大哥回家。不行,絕對不行!”她在心中反複念叨了幾句,又撿起摔在地上的弓箭,繼續射箭。

時光一晃,三個月過去了,江西晴的射術大有長進。但從練習射箭的那日起,她就再未到師父跟前說過話了。她和當陽山的弟子朝夕相處,每日同吃同住,她漸漸覺得自己與他們沒有什麽不同。

來當陽山的頭幾日,江西晴還有幾分自鳴得意和驕傲自喜,她有她的父兄可以炫耀,她無需提起她的父兄,別人看到她佩在身上的金鱗刀,就會知道她是江鶴影的女兒,江軒的小妹。她來了這裏以後,在山上待得日子久了,便也無人在意她是誰了。

江西晴不是第一次在外頭生活,她也曾離家出走,獨自在外面漂泊了一年半載,去了遠在赤州西南邊境的月落城。

這一年裏,她四處尋找江鶴影的私生子江慎憐,一路上行俠仗義,抓過幾次小賊,打跑過幾個地痞流氓,過了一把俠瘾,最後她如願以償地在月落城見到了江慎憐,卻沒和他說上幾句話,讓他走了。再次見到他時,卻是父兄帶她回家的前一天,他歸還了金鱗刀,據江鶴影所說,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一家人面前了。

江西晴随父兄回家住了一段時日,心中仍是郁郁不樂。她不想看見爹的臉。她沒有辦法接受爹和除了娘以外的女人生下孩子,她無法面對爹的背叛。她想來想去,讓自己不那麽痛苦的方法就只有一個了,那就是離家,走出去。但她的家人不想她在外面瞎跑,她待在他們身邊,衣食不愁,是最安全不過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走,心中的煩惱源于此,源于眼前最親近之人,那便也只有遠離他了。

這樣做,一來能讓她眼不見心不煩,二來她也可借此“懲罰”江鶴影。她知道她一走,她的老父親肯定會勃然大怒、悲傷難過。她就是要氣一氣他,不讓他好過。

江西晴在家中等了多日,她終于等來了一個可以離開家的機會。她好不容易聽說江軒要替江鶴影出門辦事,她一頓死纏爛打,軟磨硬泡,總算讓江鶴影松口,同意江軒帶着她一塊出門了,只是到時候她還得跟着江軒一塊回來。

江西晴費盡心思地留在外面沒有回家,卻發現當陽山的日子平靜如水,枯燥乏味。她早已厭惡了沒完沒了地射箭、砍柴、挑水、澆菜園子。她也厭煩了當陽山的生活,這裏的生活遠沒有外面的江湖精彩紛呈。倘若一直如此,毫無改變,到了和江軒的約定之日,她必不能在江軒手下撐過三招。

一種失落的惆悵感在她心中肆意生長,江西晴卻不知道這失落從何而來,何時發生。只有當她收到江軒每個月給她寄來的一封書信時,她的失落在打開信封的那一瞬間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于信上寫了什麽,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信封是江西晴期盼已久的思念。

有天夜裏,江西晴坐在窗邊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竟忍不住生出了回家的念頭,但這念頭很快就被她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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