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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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晴聽了蕭落羽所言，她滿臉驚駭，仍是半信半疑。

即使蕭落羽說的話屬實，他曾經也是個邪教之徒，他也曾濫殺無辜，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他現在被昔日的同夥關在洞中飽受折磨，這何嘗不是一種他口中呼喊的報應。

一個曾經作惡多端的惡人，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拯救。這就是江西晴當下最強烈的想法。可是，她真的能夠當做什麽都沒有看見，棄之不顧嗎？

至于蕭落羽，他看江西晴的眼神就知道她不會幫他。他被困于此，處境凄涼，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可以救他的人，他絕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江西晴走。

為了讨好江西晴，他只得一邊沖她不停地磕頭，一邊苦苦哀求她。他希冀着江西晴大發善心救他出來。

江西晴雖然有些不忍，卻還是頭腦清醒，沒有被他的一言之詞所打動，她背過身去道：“我不能放你出來，你是邪教之人。我放了你，江湖上的英雄豪傑會笑話我的。而且，從前你做了那麽多壞事，難道就沒有想過今天的下場嗎？怪不得我娘說，人一旦心生歹念，做起壞事來都是不顧後果的。不論這是哪種壞事，做了就是做了，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眼看着江西晴擡腿要走，蕭落羽急了，他瞥見江西晴佩在腰間的金鱗刀，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

“等一下，江姑娘，不，江女俠！你是江鶴影的女兒江西晴對不對？我聽說過你！”

江西晴剛擡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她轉身看向蕭落羽道：“你知道我？因為這把刀嗎？”她指了指配挂在腰上的金鱗刀。

蕭落羽連連點頭道：“對對對，我知道你爹，也見過你爹使這把刀！這刀之前不是江慎憐随身攜帶嗎？我聽傳言說，江慎憐是江鶴影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江慎憐被青雲幫逐出幫門後，這刀不知怎的，又回到了江鶴影手中，看來他把刀留給了你。”

這話踩到了江西晴的痛腳，她的臉色瞬時變得無比難看。她瞪圓了眼睛道：“你知道得還挺多的，這和你有什麽關系？不該問的別問！”

“女俠稍安勿躁！我并無冒犯之意。自打我重建西來山莊之後，我就再沒有踏足江湖紛争，不過江湖上那些傳聞我倒是有一直在關注。畢竟我和你爹也算舊相識。”

江西晴跳起來大叫道：“你胡說！我爹怎麽會和你這種人為伍！他見了你，只會為民除害！”

蕭落羽道：“哎呀，江姑娘，這話你可就錯了，你怎麽就能保證你爹年輕時就沒有幹過一件壞事呢？難道他從頭到尾都是光明磊落、一身清清白白，沒有半點污濁痕跡？”

江西晴面露不屑道：“你少糊弄我！我爹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你一個壞事做盡的人來審判！你是想故意拖延時間，想用什麽別的法子勸我放你出來吧！我告訴你，沒門！鳳花婆婆離開你是對的，你才不值得她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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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江西晴的話如刀子般毫不留情地捅到蕭落羽的心上，這一刀致命，正好擊中蕭落羽的要害之處。他氣急敗壞，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撿起洞門口地上的一塊尖石子，咻的一聲将石子抛出去。

江西晴正好轉過身，那尖石子一抛即中，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的後肩上。

蕭落羽出手的力道可不小，這石子砸在江西晴身上，害得她向前打了個趔蹶，差點摔個狗啃泥。她回過頭大罵道：“臭老頭，你下手可真狠！”

蕭落羽抹開遮在面前的亂發，眼神冷峻地盯着江西晴道：“小姑娘，你放我出去，我必拿你當做恩人感恩戴德！我以前是幹了壞事不假，可是我早就金盆洗手，洗心革面了。那個白天翁不是好惹的主，你待在他身邊極其危險，不如放我出去，我帶你安全地離開此地。我知道這山上有一條隐蔽的下山路，保證不會被白天翁發現！”

江西晴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呸，打了我還想要我放你出來，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再說了，你怎麽證明你說的就是真的？”

蕭落羽沉默了半晌，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揚起頭來道：“我願自斷一只手，以示誠意。只要你肯放我出來！”

江西晴震驚地望着蕭落羽，似乎在思考自己是否聽錯了話。

蕭落羽伸直一只手，從鐵栅門縫隙裏遞出來道：“你砍吧。你放我出來，我絕不會害你。”

“你……”江西晴這下有些難辦了，她連一只雞、一條魚都沒殺過，她唯一一次用武器傷人，還是在試劍大會時，名劍宗遭難，她用劍刺傷了萬象樓請來的幫手烏大潼。

蕭落羽的手遞出去了許久，也不見江西晴有動靜。他擔心江西晴真的丢下他一走了之，慌忙舉起另一只手抓住他伸出去的那只手的食指。他用力一掰，只聽嘎吱一聲，食指彎折。他忍耐着斷指之痛，未發一聲。

江西晴急忙喝止道：“你……快住手！”

蕭落羽松開食指，又抓住了他那只手的中指，嘴唇顫抖着說道：“求你，放我出去。剛才是我一時沖昏了頭腦，用石頭打了你，斷指就當是我給你賠禮道歉了，還望姑娘不計前嫌。若是姑娘覺得不夠誠意，我願再折一指。”

江西晴連忙道：“別別別，你可別再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了。”

“那……江姑娘願意救我了嗎？”

“這……”江西晴糾結了一會兒，眼睛看着蕭落羽，面露沉色道，“你能保證我放你出來後，你不會害我嗎？”

蕭落羽道：“我發誓不會害你。”

江西晴聽到這話，不禁冷笑道：“這世上沒有牢不可破的誓言，我不信。不過——我可以一試。”她拔出金鱗刀高高舉起，刀尖懸在蕭落羽伸出的手上方。

蕭落羽閉上眼睛，面無懼色道：“多謝！”

江西晴喃喃低語道：“希望我不會後悔。”話音落下的一瞬，她對着那個地方用力一砍，當啷一聲，鐵栅門上厚重的鎖鏈裂開了。接着又是當啷一聲、兩聲，江西晴連續砍了七八次，沉重的鎖鏈終于崩斷。

江西晴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砍斷了鎖鏈，沒有一分遲疑，她揮刀砍落時，面容無比平靜，好像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蕭落羽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目睹了江西晴所做的一切，他的臉上落下兩滴眼淚。

他後悔于自己半生入歧途，害人又害己，又感嘆自己兩次危難關頭，皆被江家人所救。

“你可以出來了。”江西晴提醒道。她利落地收起刀，打開鐵栅門，上前扶住蕭落羽顫顫巍巍的雙手，拉他從地上起來。

蕭落羽難以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似乎還沉浸在江西晴舉刀砍鎖的那一幕中。他聲音悲涼道：“金鱗刀沾了很多人的血，它是一把殺人的刀。”

江西晴拿回雙手，往後退開數步與蕭落羽隔開距離。“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這話，我爹曾告訴過我。”

蕭落羽轉過臉，用髒兮兮的袖子掩面擦淚。他淚流得不多，也就兩滴，很快就能擦好。可是他沉默良久，才輕輕放下袖子，轉回臉道：“你爹曾經救我和鳳花時，也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你和你爹，都是心軟的人。大恩無以回報，請受我一拜。”

蕭落羽正要跪下，江西晴趕緊阻止了他。她可受不起這大禮。

“哎哎，你可別這樣！我幫你，是看在鳳花婆婆的面子上。鳳花婆婆救了我，讓我來找蕭落羽借住，我相信鳳花婆婆。要不是你故意說那些難聽的話，我也不會掉頭就走。即使我走了，我可能還是會回來救你，因為我無法視而不見。”

蕭洛羽道：“你相信我是蕭落羽？”

江西晴不假思索回答道：“我相信你口中的鳳花婆婆。不管此時坐鎮西來山莊的莊主究竟是不是你說的白天翁，能做出囚禁這種事的人，多半也不是什麽好人。正好我也不喜歡待在西來山莊，還不如早點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