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謝漆鎖骨上落下了似親吻的啃咬。

他的思緒忽然混亂, 猛然想起也是一個看不清外界的深夜,也是一雙手扣住自己的雙手,滾燙的呼吸噴在脖頸之間, 有些沉的另一人的體重壓下來,壓破了他抱着的最後幻想。

“你深夜來到我這裏, 不就是為了求我嗎?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态度, 謝漆, 你掙紮什麽?嗯?”

那是前世飛雀三年的深冬夜,他找到機會潛入賢寧王府,忍不住想懇求高瑱讓他回來, 不要再把他丢在高沅身邊,他忍不住高沅百千手段的折磨。

高瑱在床榻上醒來,第一眼見到他說的便是:“為什麽要來找我?”

謝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出聲,天真地以為四年文清宮、三年東宮的主仆情誼應該還在, 他想說主子, 我不想死,我實在怕極了,您能不能讓我回到您身邊,灑掃粗使都可以, 只要別讓我回高沅那裏。

可他看着高瑱比深冬還冰冷的神色說不出口。

高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毫無征兆地将他拖入床榻上,單手扣住他兩手, 另一手暴力地撕扯他的衣裳, 不由分說地低頭欺壓他。

謝漆不明白為何如此,掙紮之間, 高瑱一條腿壓在他被高沅踩斷兩次的左腿上,掐着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不正是這樣去求高沅的麽?現在舍身來求我, 不該賣身給我嗎?謝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生來就是娼妓之子,生來就是下賤,生來就該賣身,現在做出這副立牌坊的樣子給誰看?”

——娼妓之子。

謝漆從泥沼裏猝然驚醒,想用力推開眼前的人,就像前世推開高瑱那般。

然而剛反手扣下對方的手,看見的不是一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睛,而是如蒼穹浩藍的亮晶晶眼睛。

“……”

謝漆怔了又怔,記憶的幻覺消失,劫後重生地喘息了片刻,代以摻雜懵逼的複雜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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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做什麽啃我?”

高骊好像在他傷疤上碰了一下,接着便在他鎖骨上張口磨牙,此刻一低頭,只見鎖骨上老紅一印子。

小獅子變大狼狗了這!

他心想高骊不是高瑱,肯定不是對他抱有奇怪的想法,一定又是在整什麽活兒了。

高骊沖動之下親了他一口,此刻也害羞得無地自容,縮着手就要背過身躲進被子裏:“我……我以為你是我的夢,啃兩口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要躲,謝漆并沒有往深處想着——如果真的是做夢,他在夢裏沒反抗,高骊會接着幹什麽。

他只覺着吃虧,索性捉住高骊的手,低頭對着他左手腕也啃了一口。

高骊一陣頭皮發麻的戰栗,堪堪忍住嗷嗷叫,右手按住謝漆腦袋,興奮莫名又心虛不已:“你你你做啥子!”

謝漆咬完甩着腦袋頂開他的手,昏暗燈光下,朱砂痣灼灼,像深夜潛行來吸人陽氣的罂粟花妖:“回禮。我來為您守夜,您啃我,我不服。”

高骊一時怦然心動,好想扣住他後腦勺來一頓真正意義上的親吻,他想,以謝漆貓一樣的較勁性子,或許會不服輸地回親,兩個人就可以耳鬓厮磨到天荒地老了。

但還沒等把想法付諸勇敢的實施,謝漆又好奇地扒拉着他的左手:“殿下手上一直戴着手鏈?不然我就咬在您小臂上了。”

高骊指尖抖了抖,遲疑了片刻把袖子往上捋,展示了那串繞成三圈的血紅念珠,不知從何說起,便拙拙地把它展示在謝漆面前:“給你看,就是這玩意。”

謝漆已在此迅速披回了一身小宦官的衣裳,單手飛快打好腰帶的結,垂眼看到高骊胳膊上的肌肉線條和令人聯想到血脈噴張的青筋,眼神流連黏着片刻才回到那串血紅念珠上。

那串念珠仿佛有着奇怪的魔力,謝漆只看了兩眼,下意識覺得那念珠裏有血液在湧動,便伸手把高骊的袖子往下撸:“看完了。殿下身上衣裳薄,夜已經很深了,兩個半時辰後您就要起來去踐祚大典,抓緊時間快快休息,快回被子裏去入睡。”

說着他把高骊之前抱着的傳家寶刀收回來,揉着他腦袋摁進被窩裏,再牽着他一只袖子坐到他床下,側首朝他笑:“殿下不嫌棄的話,今晚我就在這裏守着你,守到儀仗隊來敲鑼打鼓地吵你起來,若我在床下讓您不舒服,我便到外間去守。”

高骊半爬起來撈住他,低低的嗓音噴在他耳後:“怎麽可能會嫌棄,求之不得哦。但你上來一起,你傷沒好全,不要坐地板。”

謝漆驚慌:“這可是龍榻!”

高骊稍使力氣把他撈到了床上,令他背對自己躺在身前,像抱着一個柔軟的玩偶那樣困住他,黑暗裏耳朵燙得要令枕頭燃燒起來,好在嘴很硬氣,嗓音很低,聲線很正直。

“三個月前,我還和北境的雜牌軍們一起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全體窮鬼一起大被同眠呢。謝小大人,謝大侍衛,你之前都說咱們是吻頸之交啦,你還扭捏什麽呀。”

謝漆心神一動,思來想去好像确實是這麽個理,正直道:“您說的是,您尚且還是野性難馴,正好中和我的迂腐板正。私底下您若想要減免繁瑣禮儀的相處,我很樂意去習慣。”

高骊拼命忍住自己豬叫一樣的笑聲,腦袋抵在他後頸輕輕地蹭:“這可是你說的,你習慣我的野性,我可不習慣你的克己複禮,我會——”

他伸手去撓謝漆的癢癢,謝漆原本一本正經地巍然不動,不覺得自己身上有笑穴,直到高骊不知碰到他哪兒,憋不住一聲短促的笑,這才當即抓住他的手反扣:“……快睡!”

高骊不敢鬧他太過,便小心摟住他閉眼:“好,本獅子要睡覺覺了,但是本獅子睡覺時都喜歡抱着點東西,你不讓我抱傳家寶刀,我就輕輕抱着你,你要是嫌棄就扯開我,再惡狠狠地朝我手上再咬一口。”

謝漆被他的低音炮反差自稱萌得一塌糊塗,安靜地帶着節奏感輕拍他手背,無聲地哄他入睡。

不出半晌,背後便傳來了安穩的呼吸聲。

謝漆心中安定,望着紗帳外的昏暗燈光給自己下暗示,待得三更天的報時聲傳來,他便立馬醒過來,輕手輕腳離開高骊去和踩風換回來。

他閉上眼睛默念着催自己入睡,迷迷糊糊将要入睡時,背後的高骊下意識地貼過來,謝漆腦海中的記憶又不由自主地發生了錯亂,脊背泛起後遺症般的雞皮疙瘩和戰栗。

前世在東宮的最後一年,高沅經常也是這樣貼着他的後背,只因他後來說過他的背影和他的心上人特別相像。

于是高沅時時要貼着他脊背入睡,睡得着是天大的好事,睡不着就是謝漆的噩夢。

前世高沅是切切實實的有病,謝漆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麽緣故,總之高沅……不舉。

對于一個一定要淩駕在上位不肯屈居人下的斷袖而言,不舉可能是無形的酷刑,或者比死還難受。

高沅又戀慕着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心上人,身體的頑疾和心理上得不到的困境交織在一起成了間歇性發作的瘋症,一旦他的精神狀态不穩定,便會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瘋事。

對于方貝貝,他是明明白白的謾罵和痛打,對于謝漆,他便用盡極度扭曲的其他發洩手段。

飛雀三年深冬夜,高沅有一夜怎麽也睡不着,發瘋地撕扯着謝漆的衣裳欲行不軌,然而他又完全沒有作案的能力,便将謝漆捆緊,用他頭上的發簪,一筆一劃地在他背上刻下心上人的名字。

因戀慕了十年,便刻了整整齊齊十個名字。刻完,又憎惡謝漆背影像他心上人,又發瘋地把那十個名字全部劃亂。

血珠緩緩地滲出,沿着肩頸、兩腋、兩肋慢慢地淌過,謝漆神智模糊間只能怨怪自己太能忍,這樣都暈不過去。

可是……他又有什麽錯。

憑什麽只能怨怪自己。

謝漆死命抓皺了錦被,生生把錦被抓到繃裂。

我沒有錯。

是高瑱不值。

是高沅不堪。

錯的明明是他們。

理智慢慢回籠,唇齒之間差點咬出血漬,他在心中默念了千百次高骊的名字,暫時讓自己脫離前世地獄般的陰影。

我身前是高骊,不是高瑱。

我背後是高骊,不是高沅。

高骊心無旁骛,赤子誠心,樂天憫人,和那些渣滓不一樣,不會傷害我。

我前路坦然沒有陰翳,絕不會重複我舊路的暗無天日。

給自己下了無數次暗示之後,他同命運宣誓般地往後擠,克制着一身雞皮疙瘩往高骊貼近,就是要正面地和那些前世陰影割席。

謝漆無聲地忍耐着,高骊無知無覺地睡得香甜,大手無意識地摟住謝漆的腰身,或許是因為還不夠有安全感,指尖輕輕地揉捏起來,捏完便是小範圍的憐愛摩挲。

摩挲也倒罷了,嘴唇還貼到謝漆耳下,小聲吧唧吧唧,富有節奏地啄起來。

謝漆:“……”

繼大狼狗之後,這小獅子還變成啄木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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