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哇哇告白(一更)
哇哇告白(一更)
退無可退和被緊扣緊盯的感覺不太好受。
謝漆掙了掙手, 試圖講道理:“陛下可不可以先松開卑職?”
豈料高骊抓得更緊了,不僅抓着手,扣着他後腦勺的手還用二指夾住了他耳廓:“我是不是只要松開你, 你馬上就跟跳屋頂一樣跳到樹上去了?”
“不會的。”
“你哄人,你在躲我, 我知道。”高骊皺着眉頭咬着唇, 腮邊都氣鼓了, “謝漆漆,你躲我,人人怕我, 你現在也怕我了是不是?”
謝漆看到了他眼裏的受傷,心中愕然地又疼又軟,搖頭解釋:“不是,陛下最近這麽繁忙, 卑職不能到您跟前叨擾。”
“你……”高骊委屈得眼裏泛起淚, 耳朵卻通紅了,“你明明就是把當初吳攸的話聽進心裏去了對不對?你、你怕我就像他說的那樣,看上你,把你拉到被窩裏去這樣那樣, 你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謝漆始料未及, 掙着他的手,頭皮發麻, 嗓音發抖:“我沒有這樣想!”
高骊抓得愈發緊, 磕磕巴巴地又靠近他一分,灼熱的氣息彼此交錯着:“你的眼睛不是這麽說的, 你躲着我,還讓踩風弄那些有的沒的, 故意讓我看到什麽書,在我跟前說着起居郎哪裏好,讓他給我磨墨點香時說什麽紅袖添香,還在飯桌上擺他的碗筷,菜式都是成雙成對的,還說什麽杵臼之交……你說過和我是吻頸之交的,現在你疏遠我不說,還要聯合踩風把我往外推,你……你……”
他實在是靠得太近了,仿佛下一秒便要親下來一樣……謝漆指尖下意識便發抖,意識忽然又有些模糊,呼吸交錯,似乎前世的哪一刻也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驚懼過。
周遭有竊竊私語,不止一個呼吸——
“他的瞳孔都散了。”
“對他做什麽都不會反抗。”
“我若将這刀尖送入他眼中,五哥,你信不信,他還是會朝我笑?”
謝漆腦中剎那劇痛,猛然想起了确實曾有一把小刀停在自己眼前毫厘之處,那鋒利的刀尖劃過他的睫毛,沿着他的眼角險險地滑過,而後高沅棄刀,抓着他衣領低頭來咬他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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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破皮滴血時,模糊的視線裏,近處有幾個人圍着,不遠處有面色蒼白的高瑱站着。
謝漆經受不住如此令人作嘔的記憶,單薄的身軀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氣,兇狠地掙脫開高骊的桎梏,扭頭捂住嘴巴便彎腰幹嘔起來。
高骊被他的反應駭到,連忙撲上前來輕手輕腳地拍他的後背:“謝漆你怎麽了?你還好嗎?對不住,是我不好,是我碰壞你哪裏了嗎?”
謝漆視線忽明忽暗,腦海裏天人交戰,透過方才的記憶片段,聯結其他的記憶,牙根都要咬碎了。
他突然明白為什麽前世深冬夜去找高瑱求助時,高瑱為何要以言語和舉止羞辱他了。高沅那渣滓,前世定然對他用了什麽藥物,和其他蛇鼠一窩的渣滓一起欣賞他的醜态不說,還叫來了高瑱觀看他的狼狽。
高瑱不管他是否清醒、康健、意願,直接斷定他是個賣身求榮的娼妓之子。
謝漆唇齒間迸出了悲憤交加的憎聲:“該死的雜碎,他娘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不堪記憶裏憤恨,話剛呢喃完,身後熱乎乎的熱源火速離開他了。
謝漆意識回籠,意識到現今皇帝在身邊,趕忙拍拍自己的臉扭頭看去:“陛下!”
只見高骊一個身長九尺的大高個筆直地戳在落日餘晖裏,眼睛因眼淚汪汪而更加亮。
“你罵我,你嫌棄我了。”
他委屈成一根蔫吧的雜草,竟然抽噎起來了!
謝漆內心嚎了兩聲,不知所措地到他跟前解釋:“不是的!我剛才是因為你靠得太近,記憶裏觸發到了一些忘卻的舊事,想起了一些令人作嘔的畜牲做過的腌臜事,一時沒忍住就罵起來了,絕對不是對着你!真的,我發誓!謝漆若騙高骊則五雷——”
高骊抽噎歸抽噎,速度卻迅速,一把捂住他嘴巴讓他斷了毒誓:“真的?是些什麽畜牲?”
謝漆瞧見高骊的眼淚慌了神,慌亂之下也說得倉促:“是群不堪入耳的斷袖……”
說罷兩人都僵住了。
謝漆內心嗚呼哀哉——他明明前幾天還在猜想高骊可能也是斷袖啊,怎可為敗類如高沅就連坐高骊?
果然,高骊眼裏止住的淚水又湧出來了,雖然委屈,但是語速很快,聲音很低:“你不喜歡斷袖?你被斷袖欺負過?是哪個家夥?我去揍他!”
謝漆有點頂不住了,後退一步就地一躍想上樹,結果高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騰空的小腿,輕而易舉把他逮下來了,就是重心有些不穩,兩人疊肉馍似地砸到地上去。
謝漆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壓在晉國皇帝身上的一天。
而且皇帝還在他身下哭得發抖。
“你別躲我啊謝漆……有什麽事咱們不能說開的?你別怕我,別讨厭我……什麽起居郎,什麽狄族聯姻,我都不要,你不喜歡斷袖,那、那你還喜歡我的卷發嗎?”
謝漆靠在高骊胸肌上,大腦有點宕機,拼命轉着腦子想他說的什麽意思。
“喜歡卷毛的話別遠離我,沒事就可以摸啊?你要是真的……真的無法忍受斷袖,也別躲我太遠好不好?你不跟我說話,也不看我,更不讓我碰,我晚上都睡不着……”
高骊一手抱着他坐起來,後背靠在樹上,哭唧唧地、輕而易舉地把謝漆抱在大腿上箍住腰,額頭抵着額頭,嘤嘤嗚嗚地小聲哭訴:“先前那麽、那麽要好的我們,忽然就變成兩塊冰,凍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了,你別冷着我,我都要覺得我得風寒了!”
謝漆被高骊可憐巴巴的話語和強勢摟抱的舉止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心是鐵打出來的,可是高骊偏偏用淚泉眼和率直心把他拿捏住了,多理智的腦子、多冷冽的警惕這會都不管用了,他只知道笨拙地哄着:“不至于的,先前我還出城去唐大人他們身邊,我出城七日,你也沒風寒是不是?”
高骊哭着吧啦吧啦:“可我那時也想你想得睡不着覺,那時你是堅定地為着我去受罪,可現在你冷着我為的什麽啊?頭三天我天真地以為因為起居郎來了,你說過在史官面前不能沒有君臣的樣子,好嘛我信了,可是後三天呢,踩風那小矮人在幹什麽啊,他聽你的吩咐的,他居然在讓我親近起居郎?這肯定是你的想法,我怕我們完了,吻頸之交沒做明白你就不要我了,我以後怎麽辦?我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謝漆讓他那滔滔不絕的斷線淚珠子震到了,趕忙伸手去小心擦拭:“你別哭了,我從未見過比你還能哭的,你可是皇帝陛下……”
“可是你躲着我還讨厭斷袖,我好傷心。”高骊摟緊了他的腰,額頭還相貼着,眼睛不敢看他太久,瞧兩眼謝漆就掉眼淚,明明高大魁梧,卻猛男猛得很奇妙。
“那你要怎麽樣才不傷心了?我不躲你的,高骊,你別哭了,我心髒都要被你哭碎了。”謝漆又懊惱又心疼,心底的保護欲濃烈到自己都察覺不到,他與人相處時确實是把自己當成了影子,對方冷血嚴酷,他便抽刀無情,對方斯文敗類,他便虛與委蛇,高骊直來直往,他也跟着坦蕩敞亮了。
“是我考慮不周,以後我們還如從前一樣,君臣和睦地相處好麽?”
高骊獅子帶雨:“那你現在知道我是個斷袖了,我們還能和睦如初嗎?”
謝漆貼着他滾燙的額頭,疑心他要哭到發燒了,擡起指尖便能接到他灼熱的淚珠,腦子漿糊一般,雖然得知小獅子真是斷袖心緒複雜,但還是肯定地承諾:“如初的,我先前是覺得你可能有龍陽之好,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你有一個身家清白的良人陪伴,能為你帶去助力又能為你排遣心中的孤寂,而且不會對你的聲譽造成損害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才覺得可以撮合你和起居郎,薛大人生得鐘靈毓秀又正直單純,我想你會喜歡…… ”
“我不喜歡!”高骊貼着他,委屈得想要低頭埋到他衣襟裏去,“來一排潘安一列谪仙我都不喜歡,你怎麽會覺得我看上那人形筆杆子?我活了這麽久,我是從小就怕女郎,可我也不是天生就斷袖,我是羨慕袁鴻和唐維神仙眷侶,可我也不是有樣學樣就斷了袖。”
有些絲絲縷縷的情愫一揪出來就沒完沒了,藏也藏不住,高骊全然把之前打算認識謝漆百日後再剖訴情意的計劃忘了個精光,開弓不回頭,豁也豁出去了。
“我在戰亂夜的青龍門見到你,在西南望角樓的宮門見到你,在滿地瘡痍的宮城裏見到你,在吳宅的梁柱底下聽你問我是不是明主,然後我就斷袖了!”
謝漆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雙冰藍眼,一下子呆滞了。
“我喜歡你。”
簡單四字如野馬脫缰,高骊淚珠止住了,但是紅意一下子從耳朵蔓延到臉上和頸間。
他害羞到要瘋了,為了掩飾無所遁形的羞紅便更大聲地破罐子破摔:“我喜歡你!特別喜歡!我不藏藏掖掖了,我攤牌了!我袖子斷了!我只為你斷!別的通通滾一邊去!”
謝漆兩輩子都沒被人告白過。
而且還是這麽氣沉丹田、氣勢洶洶、氣貫長虹、氣壯山河的告白。
他也覺得要瘋了,長年體溫低冷的霜雪一樣的人,突然在此時全身升溫,心要蹦出天靈蓋了,靈魂要鑽到指甲蓋的縫隙裏了。
腦子徹底不好使起來,嘎吱嘎吱地用一句傻話應對:
“那我……那我給你縫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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