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章
第 80 章
這天晚上, 高骊喝過苦得驚人的藥後還需藥浴,神醫覺得可以開始第一次藥浴,搭配湯藥可以事半功倍, 只是藥浴比喝藥後勁大。
高骊提不出意見,神醫要怎麽治他就怎麽服從, 他只是滿懷期待地看着謝漆, 紗布裹得嚴實的兩手眷戀地攥着他五指。原想借着他的憐惜之情貪點好, 誰知還沒動手,身體忽然發起低熱來,只是光坐着就汗流浃背, 一刻鐘的功夫便濕透了衣服。
謝漆一見他不對便讓其他禦前人退下,接手去看顧他。
外人不在高骊更加不掩蓋本性,暈乎乎也要去抱人,黏糊得謝漆走不動道:“陛下, 你發汗了, 不是發另外的,我們先去浴身好不好?”
高骊因低燒而不住喘,緊緊纏着謝漆不住求抱:“謝漆漆,我……我沒力氣。”
他越熱, 便顯得謝漆的手越冷, 冰涼的手捧到他臉上來,就像冰泉來捂化岩漿, 舒适得高骊不住往他掌心裏拱。
“是解毒藥在起作用, 別怕。”謝漆停下動作先安撫他,“除了無力, 身體有沒有哪裏疼?”
高骊低喘着去咬謝漆的手,齒間咬不出什麽力度, 咬不住舌尖便舔舐着癡纏,饒是如此仍留不住這只有血有肉的手,謝漆的手指一離開他的唇,他便急得想哭。眼淚還沒滾落,謝漆便低頭覆過來,深重漫長的一吻解了他短暫的惶然無助。
冰涼的手指貼上了脖頸,手勢是環着逡巡,高骊的感官都在無限放大,感覺到謝漆在撫摸他脖子上的無形項圈,不安的心跳慢下來,被四兩撥千斤地撫摸到安定。
高骊呼出濕熱的喘息,目不轉睛地看着謝漆,這才回答起他的問話來:“腦袋有點疼。”
謝漆的吻落在他太陽穴,高骊微顫,喘息輕緩下來,竭力朝他笑,可憐巴巴的好似落水犬。
謝漆忍住酸澀剝去他衣物,攙起他去藥浴,高骊步伐踉跄,滾燙的汗珠淌進眼裏看不清周遭,與世間的聯系就只剩下攙扶着他的一具身軀。
待進了浴桶,謝漆把神醫研制出的藥丸放進水中,熱水沒一會就變成淡淡的青色,高骊兩手帶傷只能搭在浴桶邊,不敢看水面倒映出自己的骷髅頭,便仰着脖頸汗涔涔地看着謝漆,聲線低沉,語氣撒嬌:“老婆,我在出汗,老婆,我沒力氣,我要掉進水裏去啦。”
謝漆一只手托着他的下颌,另一手輕捧他的臉,彎腰沿着他額心一直親到嘴唇:“不會的,我托着你呢,小獅子。”
高骊剛想朝他笑,就猛然感覺到渾身像被千百根針紮了一樣,疼得一哆嗦。謝漆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兩手,以免帶傷的手掉進藥水裏被浸染,藥水畢竟是帶點毒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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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骊反手攥住他兩手,緊緊閉上眼睛靠在浴桶邊,邊忍邊低喘,一身熱汗滾滾,忍不住煎熬時,便開口叫着謝漆的名字。泛青色的藥水似乎正在緩緩地推進他肌理中,等他熱汗冒完,藥水由青變為最初的清澈。
一場藥浴下來,本來就沒精打采的高骊更蔫巴了,爬出來後他直接倒在謝漆身上,癱軟成這樣了,還賊心不改地嘀嘀咕咕:“老婆,我還要跟你睡覺的,我們一起去睡覺吧……”
謝漆本來酸脹不已的心被他惹得哭笑不得,把他送到床上按好,自己和衣鑽到被窩裏去抱住他:“睡吧,我的倒黴小獅子。”
高骊咕咕哝哝:“不是這個睡。”
“等我生辰那天吧。”謝漆一遍遍摩挲他後腰的刺青,親昵地親親他鼻梁,“你現在壓不了我,小獅子沒力氣了。”
高骊哼哼唧唧:“那我要親嘴。”
謝漆被逗到了:“都這樣了還撒嬌……”
“就撒。”高骊累得眼皮沉重,耷拉着微阖眼睛,“老婆等我,等我好了,我要睡你三天三夜……”
謝漆抱着他輕撫,等他呼吸均勻了,抿着唇在夜色裏淚水洶湧。
*
神醫認真地一連進了宮城五天,第五天傍晚剛悄悄地在掩護下出了宮門,徒步走出半裏地才叫了輛小馬車,準備回東區去。誰知他剛上了馬車,破簾子一掀,被裏頭坐着的貴人吓得差一點摔下馬車。
馬夫推着他的後背把他塞進去,神醫只好收拾好心情進去坐下,恭恭敬敬地行禮:“世子大人。”
吳攸的臉在昏暗的光影裏:“坐,你近日辛苦了。”
神醫坐在他對面,反而鎮定了些:“世子才辛苦,日理萬機,如您不棄,老朽為您把一下平安脈吧。”
“高骊和高沅哪個比較平安?”
吳攸輕描淡寫地問。
神醫眼皮不住跳,沉默了好一會,吳攸伸出左手去撥車窗的簾,眼睛看着沉下來的夜色,西區的不少高院豪宅已經點起了華燈,照透了本來寒涼的冬夜。
那些微光照在他手腕上的殘玉,閃爍出冷然的殺意。
神醫鬓邊的白發被冷風拂過,用蒼頹的聲線回答:“高沅比較嚴重,保守估計至少得治療半年以上,高骊心志和身體強得多,堅持一個月祛毒,只要不再沾染到毒物,基本就不會再複發了。”
吳攸放下簾子,平靜的目光落在神醫的擡頭紋上:“你要知道,我現在不殺你,僅僅只是因為還有病人需要你。”
神醫心中一抖,剛才生怕被手起刀落宰了,現在聽了這話才悄悄松了口氣,都說醫者不自醫,自醫其病還好,就怕糊裏糊塗卷進什麽紛争,身體康健地被卷進亂葬崗。他還不想死,師弟師妹折損了三條寶貴性命才研制出解煙毒的法子,他還沒把這醫術傳遠播深,還沒完成至親者的遺志,還不能灰溜溜地走進墳冢。
吳攸說完這話,他原本還以為是說長洛有不少其他病人在等着醫治,但馬車一颠,神醫驟然想起了吳家府上曾經還有兩位棘手的病患,因着有一個月不曾傳喚他去,他便以為病人的病順其自然地好了。
眼下能讓吳攸親自來……怕是情況又危了。
神醫擡手擦了把汗,既擔心起手底下的一堆病患,又慶幸得虧自己醫術過人,專治疑難雜症,不然這腦袋一早就搬家了。
“說說宮裏那幾位的情況吧。”回吳家的路還有點距離,吳攸倚着車窗,微擡着下巴俯視神醫。
神醫不敢搪塞,但會說一些真實的廢話,挑着兩個高家人的中毒程度和心理素質滔滔不絕地說起來,調動一切語言竭盡可能地把焦點釘在兩個病患身上,不透露半分另外的存在。
然而即便他怎麽努力地想要讓吳攸把注意力放在皇帝和九王身上,吳攸還是開口時便一擊斃命地問起了別人:“謝漆在其中是什麽角色?”
馬車內光線昏暗,神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作出最鎮定自然的表現:“他就是一個禦前近侍,到底是個武夫,除了插手照料皇帝的飲食起居,其他的只會幹着急。”
“是嗎。”吳攸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高骊既在發病中心志懸于一線,謝漆沒能幫他拉住這一線?”
神醫暗掐大腿,平和着聲音回答:“要想康複,更多的還是依靠病患自己的意志,皇帝骨子裏是個鐵人,靠自己能痊愈的。但是九王只怕不太行,他的狀況不太妙,心志脆弱也就罷了,周遭缺乏親屬,老朽聽過九王在昏迷中呼喊世子你的名字,若世子有閑暇時刻,有恻隐之心,不如抽個時間悄悄去看一看那孩子。”
他怕吳攸動手除掉謝漆,眼下那兩位的情況在節骨眼,謝漆要是這個時候沒了,只怕他們會徹底瘋下去。
好在吳攸的關注點轉移了:“高沅還叫過誰的名字?”
神醫回答:“那小孩總叫哥哥,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兄長,也許仍是叫世子。”
“不是我。”吳攸的語氣裏出現了微妙的波動,“是他大哥。”
神醫不敢噤聲,料想他關注點不再就足夠了。
等到了吳家的後門,神醫下了馬車走進去,吳攸在前方快步走,衣袂翻飛着穿過眼花缭亂的障眼建築,神醫的眼睛被人蒙上,帶進了幾乎與世隔絕的一處密室。
待結束了一波勞心勞力的救治,神醫還沒喘口氣,密室外的吳攸又給了他另一個任務:“制一份假死的閉息藥給我。”
神醫心頭突突:“世子,此藥有毒性,不到萬不得已切莫亂吃,體弱之人吃了會傷身體的根本的。”
吳攸沒有多餘解釋,也沒有重複第二遍,神醫還沒擦掉滿頭的冷汗,眼睛就又被蒙上送出來了。
若說今日此行到此結束也就罷了,神醫沒想到離開吳家後還有多餘的刺激等着。他心裏七上八下地被吳家的人接送回到東區的小木屋,進了屋後微抖着手點了燈,還沒坐下喝一口水,就看到燭火一晃,一個黑衣人風一樣飛到了面前。
神醫吓得差點嗷出聲,那人就撲通跪在了眼前,幹脆利落地磕頭:“夜深驚擾,望神醫恕罪。”
神醫把叫喊吞進咽喉裏,問起那人身份,只見黑衣人拉下面紗片刻,露出一張讓神醫印象深刻的臉來:“是你……”
黑衣人跪着沒起來:“神醫,我主子如何了?”
神醫不敢亂說:“這、這,你怎麽不去問世子呢?”
“沒用,我問了沒用。”黑衣人啞着聲,“我見不到人。”
神醫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見黑衣人還筆挺跪着,只好硬着頭皮說些基本情況,那黑衣人聽罷才松口氣,站起來便要離開。
神醫叫住人:“你當初傷勢沒好全,小心身體!”
“謝謝您。”
黑衣人道過謝,傷痕累累的身軀毫不停頓地往外走,繼續執行今晚的新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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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