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洛既青深吸一口氣，走上前開門。

擡眸，正對上那帶着幾分擔憂的目光，她心裏不由得一顫。

世人皆言師尊冷心冷情，可在她的記憶裏，未堕魔之前，師尊對她總是耐心溫和的，從未對她冷言冷語過。

以前，她從來都想象不出師尊對她冷冰冰的模樣，堕魔後，她終是見識到了。

溫和之下藏匿的是刺骨的絕情，洛既青永遠忘不了，堕魔之後，師尊對她出手沒有絲毫留情，那些對她來說刻骨銘心的美好時光于時照雪而言，如同過眼雲煙。

說來也是她癡心妄想，時照雪對妖族、魔族深惡痛絕，淪為堕魔者的她，怎麽有資格奢求時照雪的網開一面

洛既青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垂着眼簾，“師尊。”

時照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傷勢如何？”

“已經沒事了，師尊不必擔憂。”

“此次你做得很好，臨危不亂，同行的弟子因你才安然無恙。”

這無疑是誇贊的話，放在以前，自己心裏定是開心壞了。

洛既青神色淡淡，“身為領隊弟子，這是職責所在。”

時照雪拿出一瓶丹藥，“這幾日不要去險境了，好好養傷。”

“多謝師尊。”洛既青接過丹藥。

看着時照雪離去的背影，洛既青心頭滞澀。

在流雲宗修煉的時日裏，她白日同其他弟子聽各峰長老講學，晚上總會去險境中歷練，日夜兼修，不曾懈怠，這些，師尊竟是知道的嗎？

剛剛接過的丹藥是高階品質，師尊仍和記憶中的一樣，無論靈器還是丹藥，都給她上好的。

洛既青垂眸，師尊知道自己是半魔血脈嗎？如今的種種，不過是建立在自己是人族的前提上罷。

丹藥被她收進儲物袋中，一粒未用。與高階妖獸搏鬥的傷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好的，洛既青走了幾步，五髒六腑依舊隐隐作痛。

但她沒有那麽多時間了，靈力已然沾染上魔氣，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除去魔氣。

魔氣沾染上容易，想要除淨卻是有些難的，更何況她本身是半魔血脈，若是時間長了，身體适應了魔氣，到時候就麻煩了。

洛既青提起靈力禦劍，很快便到了藏書閣，翻盡二樓的藏書，除淨魔氣只有兩種辦法。

要麽找修為高深之人助自己剔除，要麽找到浮屠果，借助浮屠果引出魔氣。

普通修士被魔氣侵染，身體方方面面都會有異常的排斥反應，但她的血脈有一部分與魔氣隐隐契合，一旦宗門裏的長老助她剔除魔氣，她們立馬就能發現不對勁。

到那時，她的半魔血脈暴露，就會同上一世一樣，百口莫辯，被不由分說地追殺，所以只有找到浮屠果這一個辦法。

一個月後便是折仙府開啓之際，折仙府是幾萬年間各個大能隕落之處，那裏不乏有罕見的奇寶，上一世，浮屠果就在折仙府中出現了。

洛既青暗自計劃着，沒注意迎面走來的人。

林缈見她一直低着頭，連一個眼神也沒給自己時，不由有幾分怒意。

“洛既青，十日後比試臺見，我已經向比試臺處的長老遞交了比試帖。”

聞言，洛既青擡頭，沒什麽多餘的情緒，應道：“比試臺見。”

林缈是流雲宗宗主林雲致的關門弟子，一直将自己視作對手。

洛既青不喜歡同門之間隐隐針對，所以對林缈沒什麽好感。

林缈見她似是完全不在乎比試的樣子，怒意更甚，“這次不同于以前，在這十日裏尋一把趁手的劍，不然你會輸得很慘。”

放完狠話，林缈心中暢快了幾分，輕哼了一聲便走了。

洛既青有些怔然，趁手的劍……她還能與折凜劍契合嗎？

洛既青看向自己的右手，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次拿起劍。

明明現在的右手完好無損，可當拿劍之時，整個右手顫抖不已，連拿穩劍都做不到了。

她的左手也能使劍，但終究不如右手迅捷。

十日之內把左手劍練至右手使劍的程度，幾乎是不可能的。

洛既青很清楚，她與林缈的這場比試，到時定有許多弟子在旁觀看。

她要在衆人面前，在師尊面前輸掉嗎？

＊

回月峰後山。

她剛才試了好幾次，右手持筆、做其他事都沒問題，獨獨只有拿劍會控制不住地發抖。

洛既青果斷開始練習左手劍，換了只手持劍，平日裏行雲流水的劍招添了一種陌生的滞澀感，不再同以前那般輕易就能使出。

她顧不上傷口的隐隐作痛，不知疲倦般一遍遍地練着一招一式。這些還不夠，三日熟悉劍招，剩下的時日必須去險境中歷練才行。

若師尊問起，正好可以宣稱自己的右手在險境中受傷，再也拿不起劍，才用左手使劍。

夕陽西下，晚霞如紅綢映在天邊，站在回月峰峰頂，有一種伸出手就能觸到的錯覺。

她十歲那年，村子被魔族覆滅，是師尊救了她，收她為徒，指導她修行。

有無數個時日，在這樣的晚霞之下，師尊一點一點地糾正她的每個劍招，幾乎是手把手教她。

為什麽她有着半魔血脈啊？她可以将僭越的情意永遠埋在心底，只做師尊的弟子，可以抑制住自私的想法，做同門眼中品性高潔的回月峰首席弟子，可以是最鋒利的劍，斬盡作惡的妖族魔族，無論怎樣都可以，只要不讓她與師尊對立。

洛既青緊抿着唇，心中湧起難言的痛。

她往前走了幾步，向下俯視，是滾滾翻湧的雲層，再往前一步便會摔下去。

生死一線，成魔成佛，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小洛！”

難掩急切的一聲讓她心裏微驚，差點腳下一滑，一只纖瘦有力的手輕攬着她的腰側，将她帶離崖邊。

看着眼前神思恍惚的人，怒意後知後覺上湧，時照雪蹙着眉，“你在幹什麽？”

洛既青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浮起幾分痛意，輕喚道：“師尊。”

不熟的人稱呼她洛道友，同門叫她洛師姐亦或洛師妹，摯友叫她既青，唯有師尊才會喚她“小洛”。

洛既青曾以為，她再也聽不到師尊如此喚她了。

洛既青怔怔的模樣加上那低低的一聲“師尊”，時照雪心間本就不多的怒意立馬消散，溫聲道：“怎麽了？”

洛既青很快平複下情緒，“我剛剛練完劍，在這裏看看風景。”

時照雪似是不放心地看了她幾眼，“小洛，你受傷後便一直心神不寧，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師尊果然察覺到她與以前的不同了，放在以前，她會興高采烈地将新練的劍招舞給師尊看，也會厚着臉皮讨要師尊的誇贊，她總是将心底親近依賴的一面展現在師尊面前。

但如今的她，真的做不到像以前一樣了。經歷過那些事，她再也沒辦法一片赤誠地靠近師尊了。

近幾日她的态度确實有幾分疏離，也難怪師尊察覺到不對勁。

洛既青在心裏苦笑一聲，她如今怎麽可能像以前一樣心無芥蒂地将所有的憂慮疑問向師尊傾訴呢？

洛既青笑了笑，“師尊，我沒事，是練劍有些累罷了。”

“你記得你入宗第一日說的修行的初心嗎？”

“當然記得，我說想要變強，不受他人欺負。”

時照雪眼神柔和，“你現在可以換一個了。”

洛既青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什麽？”

“我會護着你，不讓你受任何委屈，所以，不必過于苛責自己，修行在于積累，過猶不及。”

上一世，時照雪從沒對她說過這番話。洛既青愣愣地看着她，一種荒謬的感覺不可避免地在心底浮現。

若是當初的自己，聽到這番話許會欣喜，但現在只覺得荒謬。

時照雪，若你心裏真是這般想的，我堕魔之際你的不信任與無情又算什麽？

洛既青心裏更冷了幾分，臉上卻神情未變，“弟子明白了。”

聽到這不鹹不淡、規規矩矩的回答，時照雪覺得心間莫名的難受。

她很确定，面前的人沒有被移魂，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徒弟，但她們之間好像有什麽在悄然變化。

時照雪深深看了她一眼，欲再說些什麽。

正好此時傳音符亮起，洛既青看到是陸淺黛的傳音，沒有多想便點開了。

哪知陸淺黛這次傳來的并不是字句，而是語音。

“師姐，我與莫芷秋打賭，輸了五千靈石，你快來，哦還有，千萬千萬別讓師尊知道。”

洛既青瞥了眼旁邊那人微沉的臉色，看來陸淺黛這次躲不過罰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