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邀請
第038章 邀請
修士便沒有記性差的。郁青腦子一轉,立時記起自己是什麽時候聽過提示者講話:正是他從朔元城出發,前往龍玄港時搭乘的那艘靈船。
對方在他因其他船只接連超過而焦灼時出言安慰,又在夥計嘲諷他、郁青從容應對的時候感嘆郁青的心性。最重要的是,他是那助郁青得了驚雷符的元嬰修士的家族後輩!
若說前兩點只是讓郁青頗為動容,最後一點便是讓他生出十分敬仰了。再用近乎消退光的真龍神識掃過去,郁青也是駭了一駭,立刻號令:“後退!!!後退!!!”
似乎有些妖獸奔騰的腳步變慢了。
最前頭正追逐修飾的那些卻不在其中。
那股來自血脈深處的威壓是讓獸難受,可恍惚之間,它們又有一種感覺。此刻的對方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強壯健碩,相反,竟給它們一種隐隐衰落之感。
修士都講究推崇強者,妖獸只會比他們更徹底地遵從弱肉強食的法則。既然血脈記憶中流傳着的強者已經沒有從前的威風,它們為什麽不幹脆更進一步,以對方的鮮血、肉骨乃至內膽來助自己登上更高處?
郁青距離到底遠些,不像司徒修等人,那些血盆大口距離他們只有不到半丈距離了!
他們能感覺到郁青察覺不到的東西。那些妖獸原先只是兇猛,如今卻另有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喋血兇惡,像是要将他們一個個都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完了!司徒修在心頭痛嘆。自己還說是要來玄州見一番世面,哪怕沒那個運氣做天一宗的弟子,到底也要看一看傳聞中的天一修士風采。沒能想到,人還沒遠離玄州這邊兒的港口呢,就要遭逢不測。
他心頭難過,腳下的步子倒是半點兒都不慢。再跑一跑,萬一奇跡會發生,妖獸會退走呢?——思緒正轉到此處,耳畔便“嗡”了一聲。司徒修愣了一愣,他身側的友人已經喊到:“打雷了!”又驚奇,“這個時候,怎麽會有雷?”
司徒修已經快速反應過來:“是有人施術!咱們被救了!”
更讓幾人驚嘆的還在後面。
獸潮獸潮,形容的便是一個“多”字。其中沖湧而來的妖獸當真一個個都那樣厲害嗎?答案是不見得。
甚至就在司徒修一行人身後的也不是什麽他們應對不來的妖獸。可還是那句話,他們能應對一個兩個,八個十個,可若是八十個一起來呢?那不得被直接踏成肉泥!
唯一的法子就是跑。跑到城中,由仙城經歷多年、有無數大能練手布置陣法相護的城牆後頭。到這一步,修士們方能安穩心神,抽出精力去應對妖獸。
然而今日主動不同。
幾道雷聲過後,獸潮竟是散去了。
……
……
要郁青來說,事情其實很簡單。
許多時候,獸潮當中絕大多數的妖獸已經在群體的影響下失去理智,今日不同;
自己身上的真龍威壓是快消散了,但那不是還有一個“快”字在麽?換句話說,現在還在!哪怕起不到十分威懾作用,也總有三分兩分;
最後,他用的驚雷符是底子不好,蘊含天威有限,以至于郁青方才遇險的時候連把它們拿出來的心思都沒有,可那畢竟是天道降下的東西啊!到底和尋常打雷不同。
他而今還擁有的、将心念傳遞給諸獸的能力,加上這點兒被借用來的天威……
齊活兒了。
仙城中的各個勢力此刻已經收到消息,開始嚴陣以待。
外間的人卻半點兒不知這些。司徒修獲救之後,第一時間發現了救下自己與好友的恩人。對方看架勢,已經打算功成身退了,司徒家的家教中卻沒有薄待救命之人的道理。他連話也來不及說,只是朝着好友匆匆傳了一句音,人便朝着恩人所在方向沖了過去。好友也一樣,緊跟在司徒修身後。兩人修為到底比郁青高些,郁青便真是被他們攔住了。
看着朝自己鄭重拜下的兩個人,郁青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還好方才時間雖趕,我卻已經重新戴上面具……”否則的話,這一臉鮮血和怪異硬物的樣子落在別人眼中,怕是不知還要生出什麽事端。
手臂、身上的痛癢也依然在,只是暫且被衣服遮掩。
自己得趕快将這兩人送走,好讓他從尋寶鼠嘴裏薅出些東西療傷——戴面具的時候,青年還做了另一件事,便是按着尋寶鼠的腦袋讓它喝了自己一滴精血。到現在,白耗子已經成了他的靈寵。
腦海裏計較着,面兒上,郁青只推說不用。
“不光是為了救你們。”他說,“那獸潮再往前幾步,我便要被它們踩死了。”
恩公這樣不挾恩圖報,倒是讓司徒修心頭更加嘆服,他的好友安朗也開口:“無論怎樣,若非您方才出手,我和阿修怕是等不到獸潮散開的一刻!”
說着,兩人對視一下,一起點點頭。接着,便開始各自從懷裏掏東西。
郁青是真的想說你們不用這麽做,我最多最多算是回報一下司徒家那個修士的恩德。可這話要怎麽講?那元嬰可是真切見過他面孔的!萬一有朝一日雙方相對,好一點的情況,自己需要解釋當初為什麽要易容。壞一點的情況,恐怕就是要解釋金絲面具的來歷了。
他思來想去,總沒找到一個開口的切入點。這個時候,司徒修和安朗的謝禮已經拿出來了。郁青看在眼裏,又是一怔。兩人給的,竟都是傷藥。
他們知道……?
“恩公身上血氣頗大,臉色也不大好。”司徒修低聲說。
郁青眼睛閉了閉,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在一個和道侶全然無關的場合,他又想到了對方:司徒家的長輩曾經送出一個善緣,于是他家中子侄得到了回報;自己選擇回報恩人,于是再次得到回報。
世間之事若都是如此,該有多好?偏偏九思不同,他對自己那樣好,根本半點兒不曾有過圖謀。自己卻恩将仇報至此……至此……
一時之間,身上再痛,竟也不必過心口鑽心的痛楚了。半晌,郁青終于啞着嗓音,朝二人嘆出一句“多謝”。
他取了司徒修給自己的回春丹服下。并非郁青自己買來的那些下品,藥丸只是一入口,他便覺得渾身柔軟溫暖。唯一不妥當的地方就是從前疼痛的地方變成了十分的癢,尤其是臉上,總覺得他的臉和金絲面具之間隔着什麽東西。
這念頭讓郁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沒再和面前兩人說什麽,很快便點頭離開了。到了僻靜無人的河邊,才終于将面具摘下,朝河水看去。不過一眼,竟生生駭得郁青險些嘔出!
這是什麽?這還是自己的臉嗎?上面那一塊一塊的斑紋是……哦,原來手一撮就掉了。
郁青捧着搓掉的東西,頭皮發麻,忙不疊地用一把靈火将它們燒掉。身上掉下來的東西同樣如此,上上下下都清理幹淨了終于有一刻安心。借着,青年心裏又輕輕地“咯噔”了一下,想:“那玩意兒,怎麽有點像是鱗片呢。”
又想:“當初那條烏金蛇褪下的皮……嘶!”
他可是人!如何能和蛇一樣!
郁青沉着臉想了半晌,直到身旁又冒出“吱”的一聲,他心神才算回籠。
一把将白耗子撈了過來,郁青又開始抖它。一面抖,一面低聲講話:“我看到當初九思給我的東西了。後頭開了我的乾坤袋的是你?”
尋寶鼠不動了,心虛:“吱……”
看着掉出來的東西,郁青比它還要心虛,苦笑道:“難怪他們都說我是小人呢,這麽多好東西,我卻什麽都拿不出來……”好吧,就算他當初的确是丢了,可現在呢?東西又到了他手上。
是再去一趟天一宗,把所有靈寶原樣奉上,然後又被趕出來?
還是當真做一個厚顏無恥的小人,把東西收下來,然後……
光是意識到這種可能性,郁青便又是一陣作嘔。只是和此前純粹被“蛻皮”吓到不同,眼下心緒的來源是他産生已久、愈是清晰的自我厭棄。
“說到底,九思其實不會在意我。”
他喃喃道。
“在乎我的人都沒了。阿娘,從前的九思……哈哈,我從前便是廢物,護不好阿娘,在她病重的時候連棵藥也找不來,光是去找人磕頭有什麽用?
“後來更是狼心狗肺,連人都算不上了。九思待我那麽好,我卻只讓他傷心,讓他傷得更重。他能放下,能康複,是因為他值得。”
眼睛眨一眨,淚水就要落下來的。此刻倒是沒有旁人在,稍稍放縱一些,想來也是無妨的。
郁青這麽想,也就這麽做了。他剛剛經歷了一遭生死,心神動蕩之下,再怎麽嘗試安慰自己、說“你這個樣子九思若是見了會更加厭惡”,也依然控制不住心緒。九思根本不會再見他,這樣是最好的,可是、可是……
同樣趕到河邊、預備搞兩條魚來壓壓驚的司徒修、安朗:“……”
他們真沒想到,會撞見剛剛分別了的恩公一個人默默垂淚啊!
尤其是恩公望來的那一瞬間,安朗腦袋都空白了。司徒修知道好友的脾氣,知道這會兒只能依靠自己。可他想說些什麽來安慰恩公,也總是不得其法。最後,只能幹巴巴地轉移話題:“恩公……就是,我們想要問一下,你也是預備去天一宗拜師的吧?那咱們要結伴同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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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