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一朵雪花(十七)

第17章 第一朵雪花(十七)

被兩位男徒圍繞攙扶的太離仙君受此奇恥大辱,原本意欲發怒,卻忽地瞧見了了手中泥俑。

只見他瞬間變幻了表情:“阿阮……”

不顧身上被冰龍撕咬出的傷,他似是着魔般朝了了走去,劈手就想奪走泥俑,了了怎麽會給他這個機會,在師尊出手的一瞬間,她便将泥俑高高舉起:“這是我的。”

泥俑到哪裏,太離仙君的目光就追随到哪裏,嘴裏甚至一直念叨着阿阮這個名字,了了不願後退,所以她選擇用另一只手将太離仙君推開,不喜他靠自己太近,而後繼續把玩手中泥俑。

衆人皆被這樁變故驚得目瞪口呆,那泥俑上看下看,皆無過人之處,太離仙君為何如此癡纏?

小雪人中的真儀卻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她自嘲般笑了笑:“我就說……我可真是愚蠢到了家。”

那時她見師尊如此喜愛泥俑,愛到随身攜帶,便偷偷去山下找人學習,笨拙地做了一女一男兩個你娃娃,想要送與師尊留作定情信物。

把一塊泥,撚一個爾,塑一個我,将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爾,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爾,爾泥中有我。

這兩個泥娃娃師尊的确是收下了,卻随手擺至一旁,直至落灰,那時真儀隐秘的愛戀未曾敢訴說出口,随後不久,她見師尊那個心愛的泥俑也和自己的泥娃娃們一同被擺在窗臺,還以為是他将自己的心意與泥俑一同珍視,私下悄悄竊喜。

如今才知道,當真是自作多情,他對她那點若有所無的暧昧,溫柔缱绻的偏愛,不過是想要哄她的甲子之身,要她心甘情願奉獻出身體,供泥俑中的愛妻重生。

他只成全他的愛情,才不管真儀死活。

了了若有所覺,慢慢看向小雪人,裏頭的真儀魂魄因怒火與怨恨散發出令她不喜的高溫,于是正想化作厲鬼朝太離仙君撲去的真儀頓時冰雪蓋頭,成功将她的憤怒壓滅,了了朝她豎起一根食指,意思是不許胡鬧。

“了了……把它給我,快把它給我。”

元景不解地看向師尊,試探着道:“師尊,這只是個普通泥俑,是小師妹的玩具,您……您就別拿走了吧?”

淩波搭腔:“是啊是啊,了了不怎麽喜歡玩具,這泥俑雖醜,好歹她喜歡,師尊就別生氣了,了了還小呢,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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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怕太離仙君處罰了了,瘋狂暗示了了今年只有十六,還是個孩子呢,做什麽都值得被原諒。

太離仙君壓抑住澎湃情潮,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對了了說:“那是魔王宿錦身上之物,說不定會有危險,你先将它交予為師,倘若為師檢查過後一切無恙,再送還與你。”

了了那總是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幾乎可以稱為“匪夷所思”的神态,她不大明白,師尊在把她當傻子糊弄?

了了就這樣盯着太離仙君看了許久,她的目光很古怪,太離仙君甚至覺得,她不像在看一個活物。

良久,了了才冷冷地提醒:“你還是先穿條褲子吧。”

衆人:……

她不再注意太離仙君,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天照宗的人,問道:“此番大比我是魁首不是?”

哪裏有人敢說不是,畢竟這位可是連太離仙君都敢動手的人,四下左右有人拍了了馬屁,誇她是修仙界有史以來第一位門派大比女魁首,這回不必了了不開心,淩波搶先一步糾正:“魁首就是魁首,前面加個女字做什麽,瞧不起誰呢?”

她已完全不去關心師尊太離仙君,誰叫天上那衣衫四散的狼狽一幕太過驚人,以至于被凍結雜念的淩波覺得好丢人,她寧可別人說她是“了了的師姐”,也不想聽人說她是“太離仙君的女徒”。

太離仙君身上披着元景的外衫,方才在天上是倉皇了些,可如今他金冠落地,黑發散亂,愈發襯得皮膚雪白,露在外頭的雙腿皮膚光滑皎潔,有種碎裂瓷人的脆弱美感。

他知道當務之急是快些修正衣冠,可那個泥俑,他親手所制的泥俑,以及泥俑中沉睡的阿阮,若是不能将她帶回身邊,他這些年苦心孤詣,為的又是什麽?

“了了。”

太離仙君的語氣帶了點乞求,“把泥俑給我。”

他一而再再而三問了了要一個普通泥俑,甚至因此不顧形象,着實令在場衆人想不透,那泥俑難道是什麽特殊法寶,才引得師徒二人幾近反目成仇?

太離仙君這等高嶺之花,如此脆弱而卑微,又是以師父的身份向徒弟請求,很快便有人代替了了心軟,勸她将泥俑交給師尊,“……一個泥俑而已,何必惹師父不快?”

“是啊是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徒弟的,怎能違背師父命令?”

“魁首應有才者居之,可有才無德者,不配為魁首!”

在一片質疑聲中,傳來一個堅定的女人聲音:“諸位此言差矣。”

辛翎自人群中走到了了身邊,她态度溫和地說:“太離仙君比了了年長千歲,哪有長輩同小輩争搶玩具的道理?這泥俑便是魔王宿錦之物又如何?方才那宿錦可被了了打得抱頭鼠竄,一個小小泥俑,哪裏值得如此戒備?”

“尊師重道不假,可師者若不慈,徒弟何需事事依從?師徒之間可以是親人,也可以是朋友,卻決不會是主奴,了了喜歡這個泥俑,她不願意給,這是她的自由。”

淩波看辛翎的眼睛都在發光,她連忙幫腔,說了了好話:“對對對,諸位千萬不要誤會,我家師妹性子是古怪些,不愛說話又冷冰冰的,實則傻得很,除了吃糖萬事不上心,大師兄小師兄給她買的禮物,她通通不感興趣,好不容易得了個喜歡的泥俑,怎麽忍心讓她讓出來呢?她才十六歲,十六歲啊!”

說着用力掐了把大腿,疼得眼淚狂飙:“你們不知道,我家師妹剛來無上宗時有多可憐,父母雙亡,被村子視為不祥之人,瘦得是皮包骨,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這樣一個孩子,誰能忍心搶她的東西?對不對,大師兄,小師兄?”

元景玉書如夢初醒,連忙點頭:“對對對。”

了了沉思,自己當初……有皮包骨嗎?

不過她還是出聲糾正了師姐的話:“我不喜歡這個泥俑。”

淩波:?

她險些想罵了了兩句,喜不喜歡的,回去再說,大庭廣衆的說這些做什麽?

“但這是我的東西,誰都不能拿走。”

接着,當着衆人的面,泥俑身上漸漸爬上一層冰藍色的寒冰,将泥俑徹底凍住後,在太離仙君震驚的視線中,了了一把将其捏了個粉碎!

“你從沒教過我什麽,又想從我這裏搶東西,既然如此,我不認你做師父了。”

了了冰冷而傲慢地昂起頭。

這話簡直稱得上駭人聽聞,從來只有師父将徒弟逐出師門,哪裏見過徒弟反過來不認師父?在尊師重道的修仙界欺師滅祖,等同于公然反叛,怕是要成為修士們的公敵!

淩波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捂住了了的嘴,“大家別聽小孩子亂說!她什麽都不懂,才敢這樣胡言亂語!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

了了把師姐的手拽下來,重複道:“我不需要一個教不了我,卻總是擺架子的師父。”

随後,她說出了讓人更覺恐怖的話:“我要與他平起平坐。”

伴随着這句話而來的,是彰顯了了實力的冰霜,在這一年四季中最熱的八月底,無盡寒凍席卷天照宗。在這極度冰冷之中,萬物停止生長,空氣不再流動,修士們發現自己呵出去的熱氣瞬間被凍結成冰,寒意從頭頂貫穿,連大腦都因此無法思考。

“若是無上宗不答應,我就去都山派。”

了了問辛翎,“可以麽?”

辛翎與淩波體內都有了了的寒氣,因此不像其他人凍得僵硬,她二話不說便點頭:“求之不得!你若是來我們都山派,我替掌門真人答應請你做首席長老!”

原本被凍得打哆嗦的都山派衆人險些歡呼出聲!向來都是大門派在小門派挖掘人才,這回終于輪到她們小門派挖大門派牆角了!

淩波想都沒想:“不行!你去都山派了,我怎麽辦?”

“淩波師妹,我們都山派還缺一個長老!”

淩波心髒狂跳!不是吧,她可以直接跳到長老這一等級?!

都山派一位機靈的女修說道:“淩波師姐,俗話說得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我們都山派雖然平平無奇,可我們有好多個山頭的果樹啊!想怎麽吃就怎麽吃,而且都山派沒那麽多繁文缛節,姐妹兄弟親如一家,掌門真人毫無架子,是個非常和諧的大家庭!你們來了決不會後悔!”

淩波動沒動心沒人知道,了了的心是絕對動了。

無上宗的人見狀不好,慌忙挽留:“了了師妹,掌門真人說答應你跟太離仙君平起平坐,以後你就是我們無上宗的了了仙君!”

了了扭頭詢問:“我師姐呢?”

言下之意是,都山派為了我,請我師姐做長老,那無上宗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無上宗願意讓了了成為仙君,是因為她将魔王宿錦與仙君太離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年紀雖輕,實力卻不輸這兩人,但淩波……?

淩波知曉自己幾斤幾兩,她敢做夢當都山派長老,卻絕不敢做無上宗仙君,她連自己的道都沒有,異想天開做的哪門子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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