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王業美以為，身為一個宗派的首席長老的大弟子，九道多少會傳授自己些什麽，比如內力啊輕功啊等等等等。

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九道自己練功勤勉得很，但一次也沒提過教王業美武功的事。

這不禁另王業美生出種錯覺，好像自己是大佬養在身旁的一條鹹魚。

而鹹魚是會被炖的。

為此，王業美很恐慌。

雖然內力啊輕功啊這些東西自己鐵定學不會，但王業美想，我可以打造一個“勤奮好學”的人設，這樣至少不會因為過于躺平而被“炖”掉。

于是，王業美去找九道，以一副求知若渴的真誠态度，請求九道教自己些功夫。沒想到九道卻還是那句話:“你什麽都不用學。”

大佬這是什麽意思？

嫌棄我？

搞得王業美很郁悶——我的長相給人的感覺難道就那麽笨

如此又閑了倆日後，王業美覺得自己真的該找點事情做了。

他圍着石屋轉了倆圈，然後把目光鎖定在雜草上。

王業美把入雲峰的雜草修整完畢時，夜焱宮宮主疏風又來廬山了。

不過這次，他既沒喬裝，也沒混跡于人群。

當然，還是為“璞一”而來。

夜焱宮最近出了幾起命案，死者都是夜焱宮在冊弟子。這幾名弟子武功都不弱，卻基本沒有反抗的餘地，皆被一刀封喉，臉上也都有一道被匕首劃出的橫豎不一的劃痕。

剛開始，夜焱宮只把它當成是普通的仇殺，雖然也在全力追查兇手，但沒有過于在意。

直到有心之人發現，死者臉上的傷疤，按先後順序拼湊起來，竟能拼出大半個“璞”字。

事情和璞一挂上了勾，那就不能等閑視之了。

江湖也開始傳言，夜焱宮這些年大肆誅殺“璞一”，璞一便真的來向夜焱宮複仇了。

疏風把夜焱宮的警備調到特級，各大長老把控全局，全天不間斷巡邏。

然而即便如此，前天夜裏，“璞一”還是在天羅地網下，一刀取了一名夜焱宮弟子的性命。

看着死去的弟子臉上血淋淋的橫線，疏風不得不承認，夜焱宮需要外援。

聽疏風說明原委後，九道十分無所謂：“你說的這些，與我何幹？”

疏風：“誅殺璞一，是為天命，你我皆有責任。”

九道懶懶道：“我聽說，夜焱宮從極劍宗的弟子選招大會上抓走的那些人，都已命喪黃泉。怎麽，三十七個人，果然無一人是璞一？”

夜焱宮疑神疑鬼地抓了這麽多年“璞一”，盡是子虛烏有，江湖早已怨聲載道，疏風不是不知道。

不過，疏風并不認為夜焱宮有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這是朝廷的法則，夜焱宮不過是依律行事。”

九道不置可否：“宮主怎麽确定這次是真的璞一？”

“靠近被害弟子的屍體時，赤晶珠的反應比以往都要強烈，我敢斷定，這次一定是璞一。”

疏風拱手道：“長老是世上唯一能與妖道璞一抗衡的存在。天下蒼生，系于我輩，請長老随我下山，誅殺璞一！”

九道不語。

不知道為什麽，九道去“誅殺璞一”這件事，讓王業美感覺很不舒服，便忍不住“哼”了一聲：“堂堂江湖老大，威風凜凜的夜焱宮，還抓不住區區璞一？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疏風尋聲望去。

上次匆忙混亂，且王業美抱頭抱得迅猛，疏風當時沒留意到王業美的長相。

此時，他才看清這個“璞一嫌疑人”的容貌。

站在九道身後的少年，年齡與自己相仿，普普通通的眉眼，鼻子倒生得很優秀，鼻梁邊浮着幾點雀斑，總得來說，不算難看。

不過他離九道太近了，仿佛野芳開于秋蘭旁，也只能勉強算白淨。

疏風打量的時間太長，目光又過于專注，王業美不禁腳底發怵。

“他不會又要抓我吧？”這樣想着，王業美趕緊朝九道背後躲了躲。

……大佬的背影安全感足得爆棚。

王業美探頭，朝疏風做了個鬼臉。

少年活潑最忍人厭，疏風收回目光，對九道說：“長老若不想夜焱宮再抓錯人，那就更該随我下山。”

一直沉默的蕭渡聽聞此言，來了興趣：“這話怎麽說？”

疏風：“傅老宮主曾說過，九道長老是這世上，唯一近距離接觸過璞一的人。”

此話一出，不單是蕭渡，王業美也十分驚奇——

九道曾經接觸過我？

什麽時候的事？

長這副皮相的人可不多見，我怎麽會一點不記得？

蕭渡：“九道曾與璞一有過接觸？我怎麽從未聽聞？”

蕭渡今年二十二，璞一脫穎于江湖時，他不過一嬰兒。

璞一被判為妖道時，他正是龆龀。

而後璞一除滅魔空鬼蟲獸，銷聲匿跡時，他也僅是舞勺之年。

關于璞一，蕭渡聽到的多是玄之又玄的道聽途說，是以好奇非常，連聲追問：“你在哪裏見過他？你同他說話了嗎？他長什麽樣子？他真的有條尾巴嗎？”

九道不理會蕭渡倒豆子似的追問，依舊是懶懶散散态度：“不去。”

疏風：“此番請長老下山，不止是為了璞一。夜炎宮得到消息，此事若是得不到控制，致使夢魇之夜再度發生，那麽朝廷将會不遺餘力圍剿江湖，夜炎宮倒是無妨，只是其餘各大門派，怕是難以保存。”

聽聞此言，蕭渡頓時大驚失色：“哈？那我好不容易創立的門派豈不是要一命嗚呼了？

當即說道：“九道，你要去！你得去！！你必須去！！！我以宗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馬上給我去抓璞一！！！！”

疏風也再次請求：“還望長老相助！”

九道沒有立刻答應，氣氛逐漸開始尴尬。

這時，王業美再次探出頭，好奇道：“那個，我打斷一下——夢、夢魇之夜是啥？”

“夢魇之夜你都不知道？虧你還是九道長老大弟子呢！”

自家宮主做低伏小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請，九道卻依舊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夜炎宮弟子多少不滿，聽王業美這麽問，立刻出言諷刺。

呃……這是什麽必須一定得知道的事嗎？

王業美讪讪道：“我之前，嗯，在深山打獵，不怎麽……”

高歌拽了拽王業美衣角，小聲說：“你現在已經是江湖中人了，怎麽能對江湖大事毫不了解。你瞅瞅，對面夜炎宮弟子笑話你了吧？當然，這也不是你的錯——随我去一旁，我細講于你。”

幽都本來有一個大門派——雷雨山莊。但師兄弟不和，師父死後就分了家，各立門戶，這師兄弟倆十分争氣，分別将自己創立的飛羽山莊和雷拳派做大做強。

俗話說得好，一山不容二虎。飛羽山莊和雷拳派自然是互看對方不順眼，歷年來一直是紛争不斷，不過，也都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直至四年前，飛羽山莊少莊主不知從哪裏聽說，祖師娘有一門出神入化、傳女不傳男的易容術，在分家之時傳給了當時的小師妹，也就是雷拳派創始人的妻子。

祖宗分家藏着掖着沒分公平，那還得了？

少莊主拉着老莊主，就要起去雷拳派理論。

老莊主：你只是道聽途說，人家抵死不認，你有何辦法？

少莊主：我可吃不下這啞巴虧，讓他們白得了這門功夫！

父子倆合計了一宿，最終決定，過往失去的就失去吧，來者仍然可追。

既然穿女不傳男，那自然是從雷拳派掌門千金身上下功夫。

先是一套意外邂逅英雄救美甜言蜜語山盟海誓的組合拳。

而後又是老莊主冥頑不化棒打鴛鴦、少莊主抵死不從為你對抗全世界的的苦情套路。

雷拳派掌門千金十六七歲，哪經得住這個，當即淪陷，還以為自己的愛情感天動地，能修補倆派裂縫，妄圖傳出一段佳話呢。

雷拳派掌門拗不過女兒一片情癡，只得同意這門親事。

只是令掌門千金萬萬沒想的是，看似長了九顆戀愛腦的愛人在得知自己并未修習什麽易容術時，露出的獠牙能将她抽骨剝筋。

再說少莊主，本是個事業腦，若不是為了易容術，還打算靠聯姻換取更好的利益，結果……越想越氣，越氣越想。最後，為了羞辱洩憤，成日帶着美豔嬌娘在山莊變着法的尋歡作樂。

掌門千金心中千般委屈，但路是自己選的，實在沒臉回去訴苦，終日以淚洗面，憂郁成疾了。

紙包不住火，掌門千金的大哥在得知此事後，帶人風風火火殺了過去。

倆幫人馬推搡争吵，場面十分混亂，也不知是誰動的手，總之，掌門千金的大哥被人一拳打去見老祖宗了。

掌門千金聽聞噩耗，一口氣沒上來，也随之去了。

飛羽山莊将這兄妹屍體用草席子裹了，派弟子扔到了雷拳派大門口。

一日之間，連失一雙兒女，雷拳派掌門也紅了眼，當晚召集門中弟子浩浩蕩蕩來到飛羽山莊，那是見人殺人，見鬼殺鬼。

飛羽山莊也不幹示弱，一脈同宗的倆方，從城北殺到城南，殺了個血流成河。

最後，若非朝廷出兵鎮壓，恐怕還要殺到普通百姓的身上。

幽都乃國都，居然發生這等流血事件，新帝怒不可遏，一聲令下，将幽都城內大小門派盡數解散了。

也是從那時開始，江湖人行事，也都對朝廷頗有忌憚。

王業美心道：俠已武亂禁，這群活躍在律法邊緣的江湖俠客本就是朝廷心病，要不是新帝年幼，恐怕整個江湖都得遭殃。

高歌道：“你雖然初入江湖，但畢竟是九道長老首徒，一言一行須得謹慎，以後遇到不知曉的事情，不要貿然詢問，可以記下，回頭我告訴你。”

……這是怕我再給極劍宗丢臉。

王業美連連答應，忽然側耳聽到九道的聲音：“好，我随你下山，捉拿璞一。”

“捉拿璞一”四個字铿锵有力，落在王業美耳中，竟還有絲絲回音。

倏忽之間，心不知怎麽就涼了一涼，王業美注視着九道的背影，心底黯然道：“他要下山，去誅殺我了。”

王業美只顧着傷懷，如果此時，他稍微留點心，就能看到，九道左耳的銀色耳墜，顏色變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