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章===

===第35章 第 35 章===

虞歲當真盯了梅良玉許久, 梅良玉也不避不躲,就這麽讓她看。

兩人好像在無聲較勁,一個想:我倒要瞧瞧你能看多久。

另一個想:我就要看。

常艮聖者是不管這種小孩鬥氣行為的。

大殿內一時間只能聽見外邊暴雨嘩啦的聲音。

虞歲細細打量梅良玉的眉眼, 覺得師尊說的不是玩笑話,他是認真在警告,不要跟梅良玉提那種話題。

因為梅良玉是真的敢做。

在虞歲眼中,靜止的梅良玉像是一副黑白畫,正如挂在大殿上的諸位祖師爺的畫像, 只寥寥幾筆黑色的線條, 就勾勒出活靈活現的虛影。

然而畫像上的祖師爺們全是慈愛的, 憐愛世人與人間。

黑線勾勒出的師兄,卻是冰冷的,停留在時間中靜止不動, 眉眼深處漠視人間的态度也就不可更改。

可他若是眨一眨眼,動一動眼珠,勾一勾眉, 卻又瞬間變得鮮活,從黑暗又冰冷的畫像中走了出來。

大殿屋門沒有全關上,裹挾暴雨的烈風撞擊屋門,梅良玉靠着的位置正對大門,夜風吹得他幾縷發絲飛揚, 在他與虞歲目光相接的視線中揚起一瞬。

風雨猛烈, 心卻很靜。

虞歲還在看他。

認真地、細細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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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良玉也在看她,突然說:“你不換藥?”

虞歲眨眨眼, 聽完這話才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藥布, 這才想起來該拆藥布了。

“要換的, 但我一個人也換不了。”虞歲撩起衣袖, 摸了摸纏繞在手臂上的藥布,“去外城也太遠了,夜深還有暴雨。”

梅良玉道:“那就去醫家。”

醫家離鬼道家挺近。

醫家每位弟子都擁有自己的藥田,一入醫家,就能聞到各種奇奇怪怪的藥味,時而清香怡人,時而泛着苦味。

複式梯田蜿蜒盤旋高處可至雲巅,每一塊田裏都種滿了各種花草果藥,這會暴雨如注,借着夜裏星火,隐約可見遠處梯田水流嘩嘩。

今夜在醫館值守的甲級弟子是石月珍。

她最近兩天才從隔壁島完成試煉回來,剛回來就遇上值守日,這會正坐在桌後翻着醫書,時不時提筆在紙上寫上幾個要點。

蒼殊站在旁邊幫她清點藥材裝盒。

門前的燈籠随着夜風飄搖,影子在地面晃動,蒼殊總是時不時朝外看兩眼,瞧見梅良玉帶着虞歲來時,依舊神色溫吞,看不出有多驚訝。

虞歲和梅良玉兩人各自撐着傘,在門口時收起來,将雨傘放在門外椅着牆壁。

石月珍單手撐着臉,神色溫婉,眉眼帶笑地看着兩人。

“難得。”石月珍嗓音輕柔,溫聲問道,“診治還是拿藥?”

梅良玉眼神示意她看後邊的虞歲:“給她換藥。”

虞歲從師兄身後探頭看過去,目光從見過的蒼殊身上掠過,落在書桌後坐着的白衣女子身上。

女子面容秀美,神态文雅,見虞歲看過來時,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如春風和煦,令人心生好感。

然而她的一雙眼卻有些許奇特。

左眼杏目溫婉靈動,右眼卻只剩眼白,沒有瞳仁,瞧着有幾分駭人。

意外的是她整個人身邊平和的氣場,會将右眼的怪異與奇特感降至最低點。

甚至讓人忽略。

石月珍起身對虞歲說:“來這邊。”

她領着虞歲進入對面的隔間,拉上布簾遮掩。

虞歲坐在隔間小床邊,按照石月珍說的解下衣裳,讓她幫忙拆下藥布。

“昨天醫女跟我說,今晚就可以拆下藥布,再塗幾天藥便不會留疤。”虞歲小聲說。

石月珍輕嗅藥布上的味,點點頭道:“她說得沒錯,你用的都是些上好的藥材,受傷的地方也調和了受損的五行之氣,應該已經不疼了。”

“平時怕疼嗎?”石月珍問。

虞歲想了想說:“怕。”

石月珍輕輕笑了下,手上動作輕柔:“那我就慢一點拆。”

不然拉扯到傷口更疼。

石月珍時不時問虞歲一些問題,轉移她的注意力,虞歲也真的有被她的問題吸引,轉動腦瓜思考怎麽回答。

她問:“看你臉上的傷痕,是鬼甲天蛛的毒絲造成的,跟你打架的是農家的人?”

虞歲誇道:“你真厲害呀,單看傷痕就能猜出來。”

石月珍也誇道:“能煉化出一只鬼甲天蛛的農家弟子不容小觑,看樣子你是打贏了,你也很厲害呢。”

“也不算是打贏了,不然也不會傷成這樣。”虞歲憨笑道。

石月珍将已經拆了很長一段的藥布剪斷,繼續拆着,說:“你才剛開始修行,還有很多時間,未來一定會更厲害的。”

蒼殊和梅良玉在外邊,隐約能聽見隔間裏兩個女孩子之間的談話聲。

蒼殊慢吞吞地撿着藥材裝盒,梅良玉半邊身子靠着桌子,看蒼殊撿藥。

梅良玉看了會,問蒼殊:“苦黃子跟叁藥花裝一起嗎?”

蒼殊不緊不慢地答:“放一起中和叁藥花的寒性。”

梅良玉伸手勾過盒子,湊近聞了聞:“那不是有毒?”

“嗯。”蒼殊說,“我沒說是拿來救人的。”

梅良玉神色漠然地把盒子給他推回去:“那你拿來幹嘛的?”

蒼殊說:“給鬼甲天蛛吃的。”

梅良玉噢了聲,忽然想起他的舍友,懶聲道:“回頭你來我那把衛仁那些蠍子蛇蜘蛛拿走。”

蒼殊疑惑臉:“他怎麽了?”

“修為被廢了,養的小玩意們開始不聽他話,到處亂爬。”梅良玉說,“你來帶走,不然我全給他碾死了怪可惜的。”

蒼殊沉思一會,點頭說:“行。”

力量反噬,主人壓不住自己養的毒物,若是放着不管,這些有毒的小東西說不定會在舍館發瘋到處咬人,那就更麻煩了。

梅良玉說:“他也有鬼甲天蛛。”

蒼殊看了眼隔間:“衛仁打的南宮歲?”

梅良玉也朝隔間看了眼:“好像反了。”

虞歲這會已經拆完藥布,裸背趴倒在床上,石月珍則彎着腰給她背上的傷口塗抹藥膏。

女人柔順冰涼的黑發輕輕滑落,随着石月珍塗藥的動作而晃動,虞歲的視線随着那幾縷發絲轉動,直到它們貼着自己的臉頰,有些微發癢,讓她不由閉了只眼。

“回去的時候要小心些,不能沾水。”石月珍溫聲說道,讓虞歲坐起身,一手輕捧着她的臉,讓她微微擡首,再給她脖頸至下颌的傷口輕輕塗藥,再以手指按壓暈染開。

兩人的距離太近,虞歲眼眸輕輕下撇,就能瞧見石月珍專注的目光,湊近了看那只白色的右眼,會發覺它似白色的玉珠,瑩瑩發光。

“你在聽我說話嗎?”石月珍輕輕擡眼,朝虞歲看去。

“沒有。”虞歲老實臉道,“我剛看你的眼睛去了。”

石月珍笑道:“吓倒了?”

“也沒有。”虞歲搖搖頭,“它很漂亮,像玉珠。”

她花了點時間來思考該如何形容:“很圓潤,光滑,透亮,也很漂亮,是那種品相極好的玉珠。”

石月珍聽後,面上笑意更明顯了,只有那只正常的眼睛能看出情緒來,而白色的右眼卻什麽也看不出。

“你是第二個這麽說的人。”石月珍語調輕快,帶着點調侃,“不過越漂亮的東西越危險,你可千萬別盯着它看太久,醫家瞳術,看太久了會陷進去,對你身體恢複可不好。”

虞歲閉上眼:“嗯!”

石月珍見她乖巧閉眼,任由拿捏的模樣,覺得這孩子有些可愛。

虞歲拆布塗藥也花了将近半個時辰,冰涼的藥膏被塗抹的火熱,外加入夜後異火的躁動,哪怕是暴雨夜,她也覺得熱,額上冒細汗。

石月珍在外邊清洗雙手,對梅良玉說:“回去的時候記得看好她,別讓她淋雨沾水,尤其是臉。”

梅良玉在看聽風尺回傳文,頭也沒擡:“這是我要注意的事?”

石月珍看了眼蒼殊,蒼殊慢吞吞道:“那要不,讓盛暃來接她?”

梅良玉依舊在看聽風尺沒反應。

石月珍笑問:“盛暃是她什麽人?”

蒼殊說:“親哥哥。”

石月珍點頭:“那确實比師兄要親近靠譜些。”

虞歲穿好衣服出來,梅良玉收起聽風尺說:“走了。”

“嗯!”虞歲邁步跟上去,一邊朝石月珍揮了揮手:“師姐今晚謝謝啦。”

石月珍笑道:“明日記得也要來換藥。”

虞歲剛說了聲好,轉過頭,被站在門前的人攔住,剛要擡眼看去,卻見一抹黑色從眼前掠過,還帶有餘溫的衣物已經披在她身上。

卸下外衣的梅良玉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修長五指從虞歲眼前劃過,将大衣罩在虞歲頭上,衣袖圈着她的臉打個結。

“你的醫家師姐說你不能淋雨沾水,尤其是臉,否則就跟你哥告狀。”

陌生的溫度和氣味來得突然,虞歲恍惚一瞬才反應過來,梅良玉已經收手,彎腰拿起雨傘撐開。

夜裏暴雨泥土的氣味帶着點新鮮澄澈,可虞歲聞到最清楚的,是挨着她臉頰一圈帶着溫度的黑色大衣。

是如日光輕曬般幹淨柔軟的氣息。

“師兄,”虞歲撐着傘喊走在前邊的人,“我回舍館。”

這一路暴雨加雷鳴,時不時有驚雷響起,聲聲震天,回到舍館時,路上雨水橫流,帶着滿地殘花一起。

虞歲收傘進舍館,在梅良玉回頭看過來時說:“我沒淋到水,師兄你放心。”

兩人默契地朝龍梯走去,彼此都不想再用禦風術。

梅良玉的聽風尺嗡嗡作響,他點開看了會,回傳文。

虞歲在看龍梯層數。

她住三十九層,但在三十七層龍梯開門後,虞歲拎着傘朝外走去。

梅良玉随着她的動作擡眸,神色莫測地望着走到龍梯外的虞歲。

“師兄再見。”虞歲朝他彎眼笑道。

梅良玉問:“你不是要回舍館?”

虞歲說:“我回來找顧哥哥的。”

噢。

梅良玉輕輕眨了下眼,龍梯門關上時,兩人仍舊視線相接,直到龍梯重新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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