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章===

===第46章 第 46 章===

黑胡子顧及梅良玉的傷勢, 馬車行駛平穩,力求沒有半點颠簸。

虞歲擰着眉頭,目光在梅良玉身上來回掃視, 視線觸及到翻卷的皮肉,看見血肉之下的森然白骨,像是受不了般擡手捂住眼。

梅良玉不想說話, 但見她這模樣, 還是忍不住說道:“害怕就閉上眼別看。”

畢竟自己這傷勢确實血腥駭人了些。

“師兄, 你不會死吧?”虞歲惶惶不安地再次問道。

梅良玉聽笑了,但他這會笑不出來,便閉嘴不言,神态好整以暇,想看虞歲什麽反應。

虞歲也看出梅良玉是五行之氣逆亂, 跟之前的李金霜一樣, 眨眨眼或是張張嘴都疼得不行,就算什麽都不做,五行之氣也會在身體內橫沖直撞,那滋味與被淩遲也差不多。

更別提他本來就受了很重的傷。

被裁決術淩遲攻擊的雙手若是不及時治療, 也不知道會不會廢掉。

眼前坐着這麽一個血淋淋的人, 視覺上确實挺刺激的。

虞歲從指縫裏看梅良玉:“師兄,我這幾天在醫家學習, 要幫你簡單治療下嗎?”

梅良玉沒回話,沉冷的黑瞳輕輕閉上, 像是默許。

“什麽人竟然能把師兄你傷成這樣,師兄你怎麽不叫師尊幫忙。”虞歲碎碎念着。

梅良玉能聽見她在馬車裏翻找弄出的衣物摩擦聲, 首飾盒晃動時, 傳來裏邊各種金釵玉石的碰撞聲清悅, 落在他耳裏是金錢的聲音。

虞歲望向自己時擔憂的眉眼很容易就浮現在他腦海中,模樣清晰。

想殺的人殺了,戰鬥過後,梅良玉沉下心來,思緒清晰,無比冷靜。

梅良玉倒不認為虞歲的出現也是敵人的一環,怎麽說也是師尊的徒弟,他老人家雖然不會過多幹涉弟子的私生活和個人決定,但也不會放任同門相殘。

虞歲沒有威脅,梅良玉剛剛确認,就感覺有人靠近,鼻間的血腥味被突然湊近的清香覆蓋。香味輕柔軟和,能想象到清甜的蜜桃,也能想到淡雅的茉莉,是梅良玉從沒聞過的,屬于女孩子身上嬌氣溫軟的氣息。

因為梅良玉閉着眼,看不見的時候,嗅覺變得敏感,霸道侵占鼻息的氣味讓他的大腦給出了最直白的反應和預估。

由于他人的突然靠近,讓梅良玉下意識地繃緊背脊,剛要戒備時,就聽虞歲的聲音近在咫尺:“師兄,你衣服都壞了,我給你一件暫時披着,等會兒回學院也好遮掩下。”

衣服?

梅良玉額角輕輕一抽,還以為虞歲把她今兒新買的裙子給自己了,便睜開眼,垂眸看去:

闖入視線中的是女子雪白的手背,虞歲揪着大衣的一角,輕輕往他肩上帶去。

不是梅良玉想象中女孩的衣裙,而是屬于男子的嶄新外衣,極好的雲繡衣料上,繡着暗金色的竹葉飛紋,襯得這件長衣極為貴氣俊逸,又正巧适合即将進入夏季的日子外穿,衣料摸起來冰涼順滑,不悶熱。

“你買的?”梅良玉語氣輕飄飄地問道。

“嗯!”虞歲點點頭,“早幾天前我就訂好了這批新的衣料,白天的時候還叫顧哥哥跟我一起去,好比着他的衣身試試,可顧哥哥說他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陪我,我只好一個人去逛外城,買了這些東西。”

虞歲輕聲感嘆道:“還好今晚仍舊給顧哥哥挑了幾件衣服,這會也能派上用場。”

梅良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師妹給她的親親竹馬挑的衣服,倒是讓他第一個穿了。這感覺說惱吧,又不太适合,說不惱吧,又覺得渾身像是有螞蟻在爬,癢得慌。

他本來不想說話動氣的,話到嘴邊忍了一圈,沒忍住,盯着虞歲皮笑肉不笑道:“師妹,你不是說不給男人花錢嗎?”

虞歲愣道,語氣老實地回答:“這些花得是王府的錢。”

梅良玉心說這有哪裏不一樣?

王府的錢不就是你的錢?

他還沒再說什麽,就聽撕拉一聲裂響,虞歲抓着另一件嶄新的男子外衣撕碎了。

梅良玉:“……”

他心底隐隐不悅的那根弦也随着虞歲撕衣服的動作崩掉了。

“你幹什麽?”梅良玉想笑又忍着不笑。

虞歲撕着手中衣物,軟聲道:“我又沒手帕,沒別的東西給師兄你止血,只好撕這些新買的衣服。”

她像是看穿了梅良玉眼裏的笑意,又補充道:“我又不想撕我新買的裙子,我還要穿的。”

所以就撕買給顧乾的衣服,反正她又不穿。

梅良玉靠着牆壁懶懶散散地坐着,沒說話,原本沉冷的黑瞳,此刻不自覺地帶點笑意看她。

“這些都是極好的衣料,不會磨擦皮膚。”虞歲拿着撕碎的衣物靠近梅良玉,沾着他臉上的血水,動作輕柔。

梅良玉剛要張嘴,虞歲卻在他之前,将食指貼着自己的紅唇,輕聲道:“師兄,我看你和李金霜那次一樣,都是五行之氣逆亂,這會疼得厲害,還是不要說話。”

他也就來不及阻止虞歲的靠近。

虞歲動作輕柔地替他将臉上血水拭去,手腕偶爾會貼着他的肌膚,梅良玉能清楚感覺到那柔軟溫熱的觸感相貼。

兩人的距離第一次如此近。

肌膚相貼時能感受到彼此溫度,柔軟地觸碰一觸即離,偶爾卻又輕輕往下滑動。

梅良玉毫不避諱,坦坦蕩蕩,眼睫輕顫間,眸光始終追随着虞歲,似在打量她的神情,卻只見虞歲全程專注,瞧見深可見骨的傷痕時,會驚訝地蹙眉。

随着虞歲擦拭的動作,她的衣袖上也不免沾上了點點血色,在她水藍色的衣袖上綻開朵朵血梅。

兩人都不說話時,馬車內便只有彼此衣料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彈出的音調時不時砸在彼此心髒上,掀着不輕不重的波瀾。

“師兄,”虞歲仰着臉問他,“要說點什麽轉移你注意力嗎?”

梅良玉垂眸看她:“為什麽要轉移我注意力?”

“我怕你覺得痛。”虞歲擦着他脖頸的血。

梅良玉淡聲說:“不痛。”

自從選修醫家後,梅良玉後來受傷都是自己一個人解決,從不讓外人碰自己,即使重傷,去醫家也不會讓身邊的朋友幫忙。

有些事自己動手還能忍,換作他人來,反而很難忍。

虞歲要給他的手包紮,被梅良玉躲了,虞歲不解地擡眼看去,只見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怕痛。”

別的地方就忍了,這雙傷得稀爛的手要給你包紮,那不痛也得痛。

虞歲:“……”

梅良玉見虞歲懵懂的神色,說:“你才在醫家學了三天吧。”

虞歲嗯嗯點頭。

梅良玉語調低緩道:“師妹,之前說過,你是生來富貴的命,這種幫人的事學不來的。”

何況他看這師妹如今這樣就挺好,貴氣、優雅,高高在上,雖然對顧乾那個狗東西拎不清,但也不必落入凡塵去學醫家拼死拼活勞累自己幫助他人的溫柔。

以及她處理傷勢的力道和技巧,不得不說,是真的難忍。

梅良玉不想沾染虞歲一手的血,便開口道:“給我。”

虞歲眼神示意手中的衣物,這個嗎?梅良玉嗯了聲,虞歲便給他了。

虞歲乖乖坐回去,眨巴着眼看梅良玉自己動手處理傷口。

她也不喜歡幫別人清理傷口。

可梅良玉是常艮聖者的徒弟,比她早入門不知多少年,與常艮聖者關系十分親昵。

她在時間上就輸給梅良玉。

和一個剛入門兩個月的弟子相比,就算有什麽事,常艮聖者也會優選大徒弟梅良玉。

感情這種事,時間上的優勢很大。

正如顧乾,哪怕他如今的目光在荀之雅身上,總是為之心動,卻時刻不會忘記與他少年時光裏的總是陪在身旁的小青梅。

虞歲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在顧乾和梅良玉之間,她會先選梅良玉,因為她試圖親近的人,是師尊。

馬車裏再次安靜下來。

見梅良玉不需要自己,虞歲便将之前翻亂的衣服和首飾重新收拾好,餘光掃過給自己包紮的梅良玉時,冷不防想起上一次和他同乘馬車回學院的記憶。

她因為農家的刺殺和險些異火失控而感到身心疲憊,卻怕梅良玉看出來什麽,便在馬車上試圖與他搭話轉移注意力。

梅良玉卻道,你不想說話就不說。

随後,他便保持安靜,直到回到學院。

突然而來的回憶,變得無比清晰。

虞歲扣好首飾盒,重新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梅良玉,師兄這個人……倒也沒什麽不好的。

馬車停在太乙學院大門口,黑胡子幫虞歲拿着衣裳首飾,虞歲左右看看,對梅良玉說:“師兄,我先陪你去醫家。”

衣服首飾就讓黑胡子幫忙先帶回舍館放着。

梅良玉卻笑道:“你跟我去做什麽,這點小傷不用。”

虞歲微微睜大眼,似感嘆又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師兄這個人,倒也是真的能裝。

“太吓人了,我不放心。”虞歲搖頭勸說着,輕輕拉了下梅良玉的衣袖,又怕他疼,收回手道,“師兄,走吧,要我禦風術帶你嗎?”

梅良玉聽着她的提議,微一歪頭,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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