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把煮熟的麥子

第23章 一把煮熟的麥子

“有很多的空花盆。”

盯着那些種子并不能讓植物生根發芽，所以我們趁着打掃的功夫，摸透了這間房子的布局。

在一樓的樓梯間內，有許多被疊放在一起的陶制花盆。這些花盆的做工非常粗糙，淩亂地刻着只口銜的鳥兒，但我想起它們在這裏極為常見。

“或許可以去挖一些土來試試。”我收拾出來了三個沒有破損的花盆，“至少我們能分辨一下阿哈給的種子、阿洛迪給的種子，它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同。”

取的土自然是剛才阿洛迪播撒了花種的那些，為了不傷到這些玫瑰花的根莖，銀枝的動作十分小心。

我們花了一些時間才收集出來滿滿三花盆的土壤。

“來認領種子，各位抱着空花盆的男孩們。”我看着銀枝和波提歐手裏都捧着花盆的模樣，莫名想到曾經看過的一篇童話故事，“希望阿哈沒有将種子炒熟，那樣是種不出來玫瑰花和麥子的。”

看着波提歐茫然的眼神，我将故事的內容告訴他。

“就是這樣，我看看麥子。”說完後，我臉上的笑容還沒消失，但它很快就僵在了我臉上。

波提歐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忍不住脫口而出：“維利特，你的麥子熟了。”

“……”炒熟的麥子真的很香，但我的臉蹭地一下就紅了起來。

阿哈在上，熟透的種子怎麽能發芽呢，果然這還是來自歡愉的惡作劇。

“沒關系，我手裏的這袋種子也是熟的。”銀枝安慰我，給我看他手裏的，另一袋阿哈給的種子。

阿洛迪倒是沒騙我們，他的種子能在土壤種即刻開出鮮花。

“如果阿洛迪能給我們新的玫瑰花種子，或許我們也能從另一個什麽地方，弄到一些麥子吧。”這是銀枝的理解。

所以我們擁有了一頓簡單的晚飯——炒麥子，剛才沒能喝上的蘇樂達，還有裝飾用的玫瑰。

阿哈在上，蘇樂達居然還維持着冰鎮的姿态。

銀枝用熟麥子給我擺了個漂亮的盤，裝點上玫瑰的花瓣。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麥子的味道非常不錯，甚至在剛入口時讓我感到有些驚豔。

為了證明我并不是因為把期待值拉到了最低才覺得好吃，我還嘗了一口熟透的玫瑰種子。

“怎麽樣？”波提歐很期待地看着我，他的勺子裏也有一些熟透的玫瑰花種子。

我将嘴裏的食物咽下去，愉快地向他點頭。

波提歐将信将疑地把勺子放進嘴裏，下一秒，他的手就按在了我的腦袋上：“這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

我看見他被騙到，心情頓時變得十分開朗，試圖狡辯道：“你難道沒聽過酸橘子的故事？只要你能忍住不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們就可以騙銀枝也吃一勺！”

因為今天已經足夠地丢臉，再加上心情很好的原因，我大聲密謀，說得十分理直氣壯。

這句話說完後，我和波提歐瞬間沉默地看向銀枝，只見他在我們期待的目光裏，十分自覺地吃了半勺。

“嗯 ，真的是非常恐怖的味道。”他的這句話，将歡愉的氣氛烘托上高潮，“這一次我完全沒有辦法偏心玫瑰。”

等我們吃完飯後，天已經快擦黑了。

越來越多的人偶停止勞作，陸陸續續往住所去，在路過我們的門前時，甚至會專門停下來向我們打招呼。

毫無疑問，這些人偶友善、溫和又擁有信仰，但卻無一例外，都在試圖宣傳夜莺神的偉大。

“雖然充滿懷疑，我對此也的确有些期待。”銀枝正在修剪窗臺上的玫瑰花，“希望這片精致的花圃，能幫助我們一睹夜莺神的風采。”

一些人偶看見站在窗臺上的銀枝，為他的行為感動得熱淚盈眶。不過因為人偶不會流淚，事實上他們只是做出了這樣的表情。

“難以想象這位先生，您一定能成為夜莺神最喜歡的眷屬，您和您修剪的玫瑰花，是如此的完美。”一位感性的人偶如此說着，她的聲音非常激動，就好像銀枝正在進行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謝謝您的贊美女士，祝您也同樣擁有一個良夜。”銀枝對她行了個騎士禮，來表達收到贊美的謝意。

那位人偶小姐捂着胸口離開了：“他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嗎？”她和自己的同伴如此說着。

“哇哦，銀枝兄弟，你的魅力果然無人能及。”波提歐站在窗邊咂舌。

我有些得意地說道：“當然，這可是金牌經紀人維利特的眼光。”

我和波提歐再次打鬧在了一起。

為了等待夜莺神的降臨，我們幹脆将桌子搬到陽臺邊上。

桌上燃着根人偶們送來的蠟燭，雖然我們沒能找到打火工具，但是波提歐用他的美式居合解決了一切。

昏暗的燭火閃爍不定，四周幽寂非常，甚至很多房子都是漆黑一片。如果這時候不分享一些小秘密的話，實在有些枯燥。

我決定先給他們打個樣。

“其實吧……”我一時間發現，我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編完了，“其實吧……”

“是我感到有些無聊。”我打着哈欠說。

“再等一會看看。”銀枝盯着前方，就好像那邊有什麽東西。

漸漸地，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時，一串從未聽聞的旋律，自遙遠的天際緩緩傳來，一下就将我驚醒

——夜莺神總算來了。

祂會停留在我們的窗戶前嗎，我不由屏住呼吸。

祂的吟唱如精靈在花間低語那般婉轉，又像是帶着露珠在朝陽中緩慢蒸騰揮發而産生的遺憾。

即便是不谙音律的人，也很難說它并非是動聽的樂章。

周圍時不時響起幾聲贊嘆，這是被神明眷顧之後的歡呼，但我們這間房子似乎就像是被忽視了一般，夜莺神幾次快要抵達時，卻又調轉了方向。

不過也是因此，讓我看清了祂的全貌。

祂是一只機械夜莺，由全身上下所有的齒輪，來維持祂的運作。

忽然，銀枝想到了什麽，輕輕吹滅了蠟燭，整間屋子頓時陷入到了昏暗之中。

夜莺神這才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一般，緩慢地站在我們的陽臺上。

祂的體型龐大，幾乎快趕上我們房子的窗戶那般大小，卻又異常靈活。祂身上的金屬零件，在月亮的映照下，發出偏藍白色的光芒。

祂有一雙紅寶石鑲嵌的眼睛，和藍寶石點翠的尾羽，胸前鋪着翠綠色的長水滴型裝飾。祂的豔麗華貴，和這片樸素的住宅區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夜莺神在我們的窗前唱了一小段聽不懂的樂章，随後又三只金屬鑄造的玫瑰花抛向陽臺。

顯然這些花是要送我們的，只可惜我并不明白祂為何要這樣做。但夜莺神沒給我們反悔的機會，自顧自地飛向了遠方。

由于暫時解不開這個疑惑，我們選擇互相道了晚安。

直到後半夜時分，我聽見了個有些急促，但卻并不算響的敲門聲。

“去看看。”輾轉反側了幾次後，那個聲音仍在持續。

“您好，有什麽事嗎？”因為初來乍到的原因，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有些客氣，“不方面地話也可以進來說。”

看見他佩戴的寬大帽子，我又試探着問了一句。

“這個給你們，初來乍到的陌生人，希望你們不要帶着饑餓入睡。”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一張屬于人類的臉。

他看起來大約是我爺爺那輩的年紀。

“是些面粉，我自己種麥子，然後加工了它們，我想你們可能用得上。”來人的聲音有些氣勢不足，“畢竟你們已經見過夜莺神了，有了祂的賜福，就可以像那些人偶一樣，不必為果腹而辛勞。”

我接過他的袋子，放在手裏掂了掂分量，感覺大約有三公斤，這夠我們在完全沒糧食的基礎上，還能多撐一些時間。

“謝謝您 。”這無疑是雪中送炭，為了不只聽信人偶們的一面之詞，我想再多問一些這方面多事情，“請問您叫什麽名字？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坐下喝杯茶。”

“他們都叫我諾曼老爺。有水的話，可以給我來一些。”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但請不要往水裏加玫瑰花。先生，我也希望您不要一直嘗試将玫瑰花兌在水裏。”

“為什麽？”波提歐嗅到這其中必有隐情。

“孩子，因為那是人偶的飲料，但正常的人類無法靠它果腹。”諾曼老爺坐在我們的桌邊，那支矮小的蠟燭被再度燃起。

“老先生，您通常都吃麥子嗎？”銀枝問。

“麥子當然是主要的，不過我偶爾還能找到一些別的食物。”

“如果我們想要在這裏種些麥子，過上子給自足的生活，該怎麽做呢？”銀枝追問 。

換來的卻是諾曼老爺的嘆息：“孩子，這将會是艱難而又漫長的過程，甚至最終顆粒無收。所以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擁抱夜莺神，将自己變成人偶。”

我震驚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