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一百

第100章 一百

對于生母要回來這件事, 喬桑其實并沒有多少實感。只會徒留尴尬罷了。

......如果外公還在的話，大概情況會更加尴尬吧。

外公一直代替母親照顧着兄妹倆，似乎是為了彌補自己過于寵溺獨生女導致的獨生女在養育孩子方面的責任心不足。

俗話說, 兒女都是債。而外公無疑是這一箴言的證實者。

喬桑和喬修易的母親叫做周南，再嫁的丈夫姓唐。這次和這對夫妻倆一起來的還有唐先生的兒子。

“名字據說是叫唐嘉。”喬修易淡定地說，手上拿着一疊資料, 上面顯示着唐先生和唐嘉兩人的個人履歷和性格調查。當然, 都只是些通過外界渠道能夠查詢到的信息，不涉及違法的部分。只是喬修易的請人将這部分信息進行了核實和編撰，确定唐家父子的性格和外界信息記載的“人設”是否相符。

根據調查報告顯示，唐先生的祖上是戰争時為了躲避戰火而移民的華僑。往上能查清楚的三代都是清清白白，有着豐厚的經濟實力，也有着不錯的聲望。

唐先生本人性格溫和，愛好戶外運動，喜歡收藏一些歷史物品。而他的兒子唐嘉，洋名唐休斯, 雖然人已經過了十八歲，學業倒是挺優秀的, 其他的倒也沒什麽可探究的地方。

總之，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講道理, 哥，我們這種在見面之前就先調查人家祖宗三代的行為，是不是過于謹慎了？”喬桑挑眉說道。

“畢竟我們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正好趁機填補這方面的知識空白。”喬修易一本正經地說道，“知己知彼...才能應對自如。”

......本來喬家倆兄妹會和唐家父子組成組合家庭的。但是周南從前也沒有表達出這種意向, 喬修易當時也忙的暈頭轉向, 導致兩家遲遲沒有正式會面。

“我覺得，如果對方上心的話, 咱們倆的資料也早就擺在對方的案頭了。”喬修易說。

“但是他們也不會調查地那麽詳細吧。”

喬桑抽了抽嘴角，随意抽出一張資料，上面顯示的是唐嘉十八歲生日宴會上的照片。在宴會上，唐先生、周南女士以及他的同學朋友們都以最熱烈的笑容出鏡，而壽星唐嘉本人則以一種極為勉強的姿态出現在了那張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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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個長相清爽幹淨的年輕人，但是他眼神恐懼，笑容扭曲，成了這張照片上唯一的不和諧因素。

喬桑：“......”完全看不出他是在過生日呢。

“在唐先生身上，我沒察覺到什麽不對勁。但是唐嘉不同。”喬修易說着又遞過來幾張照片。照片的場合都是公衆場所，而唐嘉的表現卻頗為奇怪。要麽神色驚恐，要麽滿臉不耐，甚至流露出幾分隐而不發的憤怒。

......而那些場景都是些尋常的場景，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顯得唐嘉的情緒變化尤為突兀。

照片看多了，別人要麽覺得唐嘉就是個陰晴不定、暴躁陰郁的怪胎，要麽覺得他是有病——面部神經出了問題，或者精神出了問題。

喬桑：“......”

這可不是簡單的一句“叛逆期”可以判定的問題了。

“綜上數據，我覺得這個唐嘉是個危險角色。”喬修易說，“不過他并沒有傷人記錄。只有幾次擾亂學校正常教學秩序、被罰進行公共服務的記錄。這些是唐嘉的同學提供的信息。”

喬桑：“......”

喬修易收好資料：“或許就跟你說的那樣，在這家人身上投注太多的注意力也是件沒有必要的事。”他頓了頓，“反正他們最多過幾個月就會離開這裏了。”

喬桑忽然想到——自己在父親去世時确實是個不知事的年紀，但是喬修易不是。

無論是意外、傷痛、遺棄還是轉機......樁樁件件，都是喬修易親身經歷的事。或許沒有清晰到每個細節都刻骨銘心，但絕對不像喬桑這樣，唏噓一聲之後就能置之度外。

喬桑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哥，你是不是不大想見他們？”

喬修易：“......”

半晌，他誠實地說了一句“不想”。

喬桑點頭：“明白了。那就我去吧。”

喬修易：“他們已經在餐館預訂好席位了，請我們晚上過去。”

喬桑：“......要不，你就随便找個借口呆在家裏？”

喬修易搖頭：“這不大好。”

喬桑：“那我們就吃完趕緊回來呗。”

他們約定的地方在一家餐館裏。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喬桑和喬修易小時候也來這裏吃過。

喬桑拉着喬修易，被笑容甜美的服務生領進包廂。這間包廂是半開放式的結構，镂空的木質門上雕刻着雍容的牡丹，青石磚上鋪着一層綠色的孔雀圖案地毯，薄薄的玻璃倒映着樹木花草幽深的影子，朦胧中透着自然。

喬桑沒想到對方明明已經移民國外，卻還是挑了這麽中式化的一家餐館。還是說真的如傳聞那樣，越是遠離故土的華僑，越是喜歡這些華夏傳統味道濃厚的東西？

木質餐桌邊坐着三個人。

看着精幹卻溫和的中年男人，戴着珍珠項鏈、肚子隆起的女人，還有一個坐在離他們稍遠的位置上埋頭用耳機打游戲的少年。

分別就是唐先生、周南女士，以及喬修易認為最有可能帶來麻煩的唐嘉。

“啊，修易來了！”唐先生站了起來，笑着走過來和喬修易握了握手，“我是你唐叔叔，之前咱們在電話裏聊過的......欸，這就是桑桑嗎？聽說和我們唐嘉同年出生的。真是漂亮......”

喬修易淡淡地道了聲好，喬桑則大致了解了這位“唐叔叔”的性格，她露出了一個矜持的笑容：“唐叔叔好。我是喬桑。”

“唐嘉，來，快來打個招呼。”唐先生呼喚着自己兒子，随即又走到女人的身邊，俯身扶住她的肩膀，低聲勸慰道，“看，阿南，修易和桑桑都來了......你快去和他們打個招呼，咱們一家人一起敘敘舊，啊？”

周南看起來情緒有些激動。她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是保養得宜，皮膚雪白，一頭烏發黑得發亮，五官和喬桑有幾分相似之處。周南眼眶微紅，輕輕吸了口氣，低頭又擡頭，扶着肚子走到喬家兄妹面前，但又一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樣子，只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來，溫和地說：“修易，桑桑，好久不見——你們都長這麽大了......”

喬修易：“......”

喬桑露出了一個禮貌中微微透着疏離的微笑。

于是周南就哽咽住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原本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唐嘉把手機放進口袋裏，走了過來。他一邊說着“你們好”，一邊擡頭。

喬桑這才看清了他原本一直隐藏在昏暗處的臉。那是張和之前見過的照片一般無二的臉，五官清爽，或許因為是混血兒的關系，五官還比一般人更為立體，只是整個人的氣質比之前照片裏看見的還要頹廢。

也不能說是頹廢......到更像是熬夜熬多了的疲憊，或者是郁郁不得志的消沉。

唐嘉在看見喬桑的一瞬間就梗住了。剩下的話語噎在他的喉嚨裏，那雙黑色的眼睛下意識地睜大，露出了明顯的驚恐神色。

喬桑：“......？”

只見唐嘉瞬間後t退三步，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小瓶子來，對着喬桑一通亂撒。喬桑只覺得那個小瓶子裏噴射出許多細膩的白色顆粒。

唐嘉咬了咬牙，義正言辭地大喊道：“魔鬼，是誰給你的膽子行走在人間界的？！回去！快給我回去！”

說着，又撒了兩下。

喬桑：“......”

她一邊挑着眉，一邊把自己鼻尖上沾着的那點白色粉末捏到手指裏聞了聞。

是鹽。

與此同時，整個包廂都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唐嘉！”唐先生在瞬間的驚疑之後，生氣地斥責道，“你在做些什麽？！”

“爸，我沒騙你，她真的是被魔鬼附身了！”唐嘉咬牙切齒地辯解道，“...她渾身都是魔鬼的味道！”

周南霎時間愣住了。不知為何，她臉色泛白地瞥了喬桑一眼。唐先生也語塞了片刻，但是仍舊堅持阻止自己的兒子，沉聲道：“......唐嘉！”

唐嘉：“我真沒騙您！我什麽時候拿這種事情開過玩笑？爸，你和周阿姨趕緊跑，出門趕緊打電話給神父，讓他們派人過來舉行淨化儀式......這種魔鬼不是我們一般人能對付的了的！”

唐先生皺起眉頭，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喬桑，還是看不出喬桑身上有半分不妥當的地方。他快步走到唐嘉身邊，低聲問道：“嘉嘉，你是不是搞錯了......”

唐嘉一把将自己隐藏在領口裏的十字架項鏈摘了下來，把它塞進唐先生的手裏，然後就把他使勁往門的方向推：“您快跑——快去呀！”

喬修易看着這混亂的場面，面色不善。喬桑覺得自己不得不插嘴說一句話了：“什麽魔鬼？你怕不是在發夢吧？”

唐嘉神色冷厲地說：“你以為你隐藏得深，我就辨別不出你這種邪惡之物來了麽？”

喬桑抽了抽嘴角，不由自主地和喬修易交換了一個眼神。

喬桑：他知道我是魔族出來的了？

喬修易：不應該。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

喬桑：......那他就是自己感應出來的？

喬修易：......或許吧。

殊不知兩人滿臉迷惑地交換眼神的場面，在唐先生和周南的眼中就表現地更像一個普通人了。

周南開口說道：“嘉嘉，這不可能。桑桑是我的孩子——”

唐嘉：“伯母，她說不定是被附身了！而且俯身她的是個很強大的東西——”

“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喬桑決定詐一詐這個唐嘉，“你要是拿不出一個合理的說法，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故意找借口羞辱我、排擠我嗎？”

“我——”唐嘉一時語塞，随即低聲說道，“聖鹽居然不起作用......早知道我就把組織裏的聖器帶出來了......”說着，他低頭，看向自己掌心的十字架。

“如果你敢接這個十字架。”唐嘉的眼睛黑沉如水，直勾勾地盯着喬桑說，“那我就相信，你身上這股黑暗的味道純屬偶然。”

唐先生遲疑了一下：“這......”

周南抓住了唐先生的袖子，不安地說道：“沒問題的。小嘉的這個十字架是老師送給他的，之前就是多虧了這個十字架......”

喬桑在幾人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兩步，把十字架握在了手心裏，然後用手指纏着十字架的鏈子，在半空中随意地揮了揮。

唐嘉：“......”

唐嘉：“！！！”

看着唐嘉呆若木雞的樣子，喬桑低聲笑了笑。她一邊甩着十字架，一邊走到了唐嘉面前。因為視線的緣故，唐先生和周南都只看得見喬桑一小片側影和背部，看得見她手中握着十字架随意把玩的場景，卻看不見她的臉蛋和表情。

“看吧，我什麽事情都沒有。”喬桑說着，惡作劇一般地點亮自己幽紫色的瞳孔，周身魔力瞬間暴漲，而覺察到了這一點的似乎只有唐嘉一個人。唐嘉睜大了眼睛，冷汗自臉頰邊緩緩滑落下來。那雙幽紫色的、野獸般冰冷無情的眼睛就這麽盯着他，然後這雙眼睛的主人俯下身來，湊近說了一句，“......那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