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一百零三

第103章 一百零三

最後周南是被唐先生扶着回去的。

她在喬桑這裏接連吃癟, 終于确認喬桑不是她想象中那樣乖巧依人的女孩兒，可惜晚了，被喬桑的直球怼了一臉。周南想裝作沒聽見都裝不下去。

尤其喬修易也一點面子都不給。

“您現在身體屬于特殊時期, 原本舟車勞頓就很不利于修養，我們不好吵到您。”喬修易嘴上說着關心的話語，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 這些都是客套話。尤其喬修易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面無表情, 完全看不出半點溫情的模樣，看得周南一陣胃疼。

“修易……”周南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被唐先生給攔住了。唐先生把妻子摟進自己的臂彎裏，打圓場似的說道：“沒事。不一起住就不一起住吧。孩子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唐家別的沒什麽特點，就是清靜，有利于養胎。”

唐嘉無奈地腹诽：您确定那是清靜，不是鬼氣森森、生人勿進？

唐家祖上據說就是雁城人，所以在雁城有一座祖宅。說出去是園林式別墅, 景色幽美，是家裏有礦的典型代表。但唐嘉心裏也明白, 自己家祖上就是做驅魔師的，祖宅裏還不知道儲存着些什麽連七八糟的秘密物件, 祖先別在祖宅地下封印那麽一兩個鬼怪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所以養胎什麽的，也是說着好聽。有人敢去住那間宅子嗎？沒有。

唐先生和周南女士離開的時候，唐嘉跟在他們身後，眼神複雜地看了喬桑一眼。

……她好像真的是一點都不上心的樣子。還有她身邊站着的喬修易, 您這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也太不做掩飾了吧？你們兄妹倆今天送別的究竟是和自己有着複雜關系的親生母親, 還是一個忽然找上門來的麻煩啊？

唐嘉不知道的是，對于喬家倆兄妹而言, 這不僅僅是個麻煩，還是個充滿了迷惑的麻煩。

“你說，她究竟為什麽忽然想起我們倆來了？”喬桑有些奇怪地問，“現在重點不應該全在她肚子裏那個嗎？”

喬修易：“……或許是久違地孕育了新生命，有了新的感觸，對以前做過的事情後悔了？”

喬桑：“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喬修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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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桑：“哥，唐家和咱們家的産業沒什麽相交的部分吧？”

喬修易：“沒有。”

喬桑：“那就奇怪了。”

說着，他們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不一會兒，穿着校服的蕭沉鐘就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喲，蕭同學，這麽早就下班了？”喬桑擡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這家餐廳是輪班制，現在已經到下班時間了。”蕭沉鐘沉默了片刻，說，“本來你們應該是碰不上我的——你們花了這麽久的時間點菜，最後居然只吃了半個鐘頭？”

喬桑嘆息：“你是不知道，再晚上一些，那個房間裏就快裝不下‘尴尬’兩個字了。”

喬修易：“……桑桑，你不是吃得挺香嗎？”

喬桑理所當然地說：“吃得下是一回事，尴尬是另外一回事。桌上幾個人吃飯都心不在焉的，要是連我的盤子都沒有空，我們怎麽營造出‘這頓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的錯覺呢？”

現在回想起來，桌子上幾盤空了的菜全是喬桑以一己之力解決的。

喬修易：“……看來梅姨平時還是餓到你了？”

喬桑：“哥，我不吃飯都不會死的。”

喬修易：“啊，對，我忘了這茬兒。”

蕭t沉鐘有些無語地看着他們一唱一和，開口問道：“今天來的那位……是你們的媽媽？”

喬桑點頭：“嗯，對。在我小時候把我們抛給外祖父、自己只身遠走異國他鄉尋找愛情的媽媽。”

蕭沉鐘驚訝地說：“她看起來不像是這種類型的人啊……”

喬桑搖頭：“那你可是小看她了。”她雙手環胸，說道，“雖然我無意評價她的人品，也無意批判她的價值取向，但是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這是事實。而我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難道要我好好感謝她把我生下來，然後在我擁有記憶開始就沒有在我眼前出現過？我肯來吃這頓飯，都只是為了告慰我那骨灰葬在祖墳裏的父親的在天之靈。”

蕭沉鐘：“……難得見你說話這麽不留情面。”

喬桑：“我說話一向直爽。”

蕭沉鐘：“是挺直爽。我看跟在那對夫婦身邊的那個男生——是你們名義上的弟弟吧？那才是小白菜地裏黃，整個人頹廢得不像話。”

喬桑嘆息：“誰讓他偏偏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天賦呢。”說着，她擡頭，“別老說我們家的事情。你最近怎麽樣？怎麽好像你打工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給那幾只小神獸補習已經滿足不了你了嗎？”

蕭沉鐘抽了抽眼角：“不，補習還在繼續。貔貅的祥瑞名不虛傳，但是我即使不倒黴了，經濟還是相當拮據，從來沒發過財，所以還是出來接一些兼職。”

喬桑：“你爸想讓你繼承事業，那你們的關系應該是暖化了吧？你怎麽還這麽辛苦？”

蕭沉鐘：“他态度的轉變是因為，我媽有一次在我出去的時候幫忙接了電話，我爸聽出了我媽的聲音……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鬼才腦洞，居然認為我媽是想和他離婚才故意詐死，現在想用各種手段引誘我媽出來和他見一面。”說着，蕭沉鐘冷哼了一聲，“還見一面呢。要是真的見了，他說不定得被吓死。”

喬桑：“……我記得，伯母現在是在作為鬼修修煉，是吧？”

蕭沉鐘：“嗯。”

喬桑：“修煉到什麽程度了？”

蕭沉鐘：“沒有穩定人形，可以觸碰東西，可以發出聲音，還無師自通掌握了左右WIF號的技術，在我熬夜在網上做客服的時候說斷網就斷網。”

喬桑：“……”

蕭沉鐘沉痛地說：“我覺得她再這麽進化下去，要成電器兇靈了。”

喬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媽也是為了你好啊——多麽令人感動的母愛！我羨慕還來不及呢。”

“其他的就算了，斷網絕對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蕭沉鐘說道，“好了，就聊到這兒吧，我趕着回家吃晚飯。我們改天見。”

“嗯，回見。”喬桑沖他擺擺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

唐先生一家最後還是沒有住進美麗幽靜的祖宅。唐先生租下了市區的一棟別墅，在傭人熱好安神的牛奶後給周南女士端來，然後安慰道：“別着急。這還是你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和孩子們重逢，生疏是肯定的。可是你再想和他們重歸于好，也要給他們适應和考慮的時間啊。”

周南女士頭上敷着散熱貼，到現在她都還記得被自己的大兒子和小女兒氣得頭腦發昏的感覺。

“我真是沒想到。”周南神情恍惚地接過牛奶，“那兩個孩子居然變成了這樣。修易也就算了，他太聰明，從小就對我冷冷淡淡的。可是桑桑……那孩子小時候那麽可愛……”

唐先生：“……”

他其實也很想說句公道話，周南離開兩個孩子這麽久，孩子能平安無事地長大，現在也都成為了不錯的人，周南應該為此感到幸運才對。

他曾經是被周南身上這股不谙世事的純真所吸引的。但是周南的有缺點，她的心理防線極低，承受不了壓力，又喜歡鑽牛角尖，所以總想着逃避。

唐先生可以保證，在自己陪伴在周南的身邊時，他會盡量讓周南遠離所有的煩心事。但是，有些事，卻是連他都無能為力的。

……比如他在處理唐嘉的事情上。他能感受到的、自己的無能為力實在是太真實了。在周南這裏他至少還能感受到被依賴、被信任的感覺，而他也不會辜負這種信任——只可惜，喬修易和喬桑都比他想象地不按道理出牌。

“沒事的，別急。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呢，你要是傷心了，他也會跟着傷心的。”唐先生慈愛地摸了摸周南隆起的腹部，輕聲說道。

“我哪裏能不急……我等得起，我肚子裏的孩子可等不起啊！”周南氣惱地用極快的語氣說了一聲。

唐先生沒聽清楚她的嘟囔，擡頭問：“怎麽了？”

周南：“……”

她伸手，扶住自己酸澀的腰，皺着眉頭緊咬下唇，說道：“不，沒什麽。”

她捂了捂肚子，神情不安地拉住了唐先生的胳膊：“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地怎麽樣？”

唐先生啞然，他斟酌了片刻，開口道：“我想了想，還是不大合适。小嘉長這麽大還沒和我分開住過……”

“我也不是非要怎麽樣。可是小嘉三天兩頭得吓人，又容易招惹那些東西回家，我每晚都睡不安寧。再這麽下去，我真的要不行了。”

周南蒼白着臉頰說。

她是大齡産婦，本身妊娠反應就比較嚴重，再加上唐嘉體質特殊，有時候他在馬路的十字路口上和一個鬼魂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對上眼睛，對方就會锲而不舍地跟到家裏，然後唐嘉驅魔，攪得家裏風風雨雨。周南懷孕之前還勉強有精力應付，在懷孕之後，她就沒那麽多耐性了。

她的要求很簡單，讓唐嘉和他們分開住，直到新生兒滿周歲為止。

“……我看你就是太放心不下小嘉。”周南說，“你看，之前和我們一個社區的那些人家，他們在孩子十八歲之後讓他們出門自立門戶的多了去了，而小嘉長這麽大，卻還沒和你分開過。”

唐先生：“……我再想想吧。”他說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周南的肚子，腦海裏回憶起的卻是唐嘉小時候純真無暇的笑容。

唐嘉從出生開始就很鬧騰，離不開人，一離開人就哭。而且還極其依戀父母，尤其是他這個爸爸——

現在想來，唐嘉應該是從出生時，身邊就圍繞着各種非人類，他會哭，是因為感覺到了不安吧。

——卻不知，唐嘉一個人站在樓梯轉角處的陰影裏，把他們的對話聽得完完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