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熬過難關

第16章 熬過難關

宋撿差點沒抓住,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讓他把男孩接住,慢慢放平的。

“小狼哥?哥?”宋撿拍拍他的臉,還是熱的呢,“小狼哥你起來行不?我好害怕,小狼哥你理理我。”

左拍拍、右拍拍,男孩都沒反應,宋撿開始慌了,一直小狼哥小狼哥叫着,還彎下腰舔他的下巴,可人就是沒反應。

于是宋撿在他身上亂摸,因為鼻子裏進了很濃的血腥味。

以前小狼哥吃完生肉,嘴巴裏也是這個味道,可今天的血腥味不從嘴裏來,像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兩只小手不斷亂摸,宋撿第一次摸到了小狼哥的臉。

以前每次想要摸臉,都會被打手背,現在宋撿多希望小狼哥醒過來打他一下,說:“撿,不乖,打。”

摸着摸着,宋撿摸到了,黏糊糊的,好像是傷口。他把手收回來放到鼻子下面聞,沒錯,是血的味道,血有一股很特殊的味,像短刀上的鐵,絕對聞不錯。

小狼哥這是受傷了,受大傷,流了好多的血。宋撿趕緊站起來,拉着男孩的手往回拖,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拽得動,但人急起來什麽都顧不得。

拖着拖着,宋撿找不到方向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是個小半瞎,只能看見光影明暗,分不出方向來。

“小狼哥你別怕,我帶你回家。”宋撿是自己在害怕,這麽黑的天,他不知道帳篷在哪裏。直到一匹巨大的狼蹭過他的小腿,宋撿蹲下一抱,摸出了鼓鼓囊囊的狼肚子。

是母狼,幼崽還沒斷奶,母狼的胸脯裏有奶水,這是在自己帳篷裏住的母狼。它們從宋撿手中接過男孩,咬着男孩的手腕,像叼幼崽那樣,把他往帳篷的方向拖拽。

宋撿趕緊跟上它們的聲音,腳底下好像踩住了東西,黏答答,他抓起來才發現是一大塊崖蜜,趕緊抱起來去追狼。

進了帳篷,血腥味更濃了,宋撿把蜜放到一邊,整個人都發抖。小腦袋裏嗡嗡直響,很多很多可怕的結果都被他想到了。

如果小狼哥真的出事,自己也活不下去的,狼群不會再保護自己,沒有人給自己解開繩子,麻繩也會把自己勒死……突然,宋撿打了一個大哆嗦,眼淚立刻抖出幾顆。

他不能讓小狼哥死掉,小狼哥不能扔下他。

“沒事,沒事,受傷……會好的。”宋撿跪着去找背包,一直和自己說會好的會好的。好在背包裏東西很多,拿出鐵皮水壺來晃一晃,裏面有滿滿的水聲。

“沒事的,小狼哥你等等,我……”宋撿使勁擰開壺嘴,先自己喝了一口,他太害怕,都不知道要幹什麽。

能看見就好了,可這雙眼睛真不争氣啊。宋撿喝了水,兩只手抖得不成樣,還拼命在男孩的胳膊上、腿上摸。

是不是只有一處傷口啊?宋撿要檢查他,好在只摸到了一個大口子。口子很大,在左大腿的外側,摸起來血液好像凝固了,不再往外流,只是黏糊糊沾了滿腿都是。

宋撿愣了愣,抹幹眼淚,把水壺裏的水往傷口上潑。

“小狼哥疼不?你忍忍,忍忍就不疼了。”宋撿摸着瞎,給男孩清理傷口,等皮膚沖幹淨了還剩下半壺。他含了一口水,對着小狼哥的嘴巴給喂過去。

平時熱熱的小狼哥,好像有點涼了。

宋撿喂了幾口水,把寶貴的水壺收好,從背包裏翻出那瓶碘酒。一打開木頭塞子,刺鼻的氣味把狼都吓跑了。

“對不起,我不是要趕你們,這是藥……”宋撿也不知道自己對着誰說,嘴裏嘀嘀咕咕,可碘酒的氣味真難聞,他也不喜歡。

左手摸到那個大口子,右手拿着棉簽,往傷口處小心得碰。宋撿也不懂自己塗得對不對,反正爸爸媽媽說過,傷口要用藥,不然會一直流血,還會爛掉。

他不能讓小狼哥爛掉。

塗了好多碘酒,宋撿才停下來,用背包當小枕頭給小狼哥枕。旁邊全是不敢出帳篷的幼崽,它們擠來擠去,帳篷門口是不願意走遠的母狼,宋撿聽見它們喘氣。

平時那些會對着月亮嗷嗚嗷嗚的狼,全都不見了,它們好像很安靜。宋撿躺在小狼哥旁邊,怪害怕的,因為小狼哥的身體又涼了,特別是手和腳。

“你別怕,我和你最最好,我……我可有用啦。小狼哥你別怕,我給你上藥藥了,你別怕,啊,別怕。你別怕好不?”宋撿給他搓搓腳、搓搓手,怎麽都搓不熱。這一定是冷着了,他又扯薄毯,把他們的身體蓋住,抱着旁邊沒有動靜的男孩等天亮。

可誰料天亮沒等到,等到了一群流民。

“就是他!”其中一個流民指着小帳篷,“他帶着狼群回來,現在那群野狼在營地裏亂竄,掀帳篷!它們要吃人了!”

張牧舉着火把,每個人手裏都有火把,如果光線充足,大家手裏的槍還能和狼群一戰,可是現在是晚上25點,夜色濃重,人類處于弱勢,根本沒法和那群神出鬼沒的狼一較高下。

宋撿聽見叫喊,醒了,他害怕,摸了背包裏的短刀,一步一猶豫地走出去。“你們是誰啊!你們……你們走開!”

一個小孩兒從帳篷裏出來,兇兇地拿着刀,可刀尖的方向都指錯了,一下讓所有人看出他眼睛不行。

“把狼崽子交出來!”一個拿着槍的人在喊,“我家的帳篷和推車都被掀了,讓狼崽子血債血償!”

“你才……你才血債血償……你說誰呢?你說誰呢!”宋撿朝着聲音那邊喊,嗓音一下尖上來,還是稚嫩的童音,“我小狼哥才不是狼崽子,你們走開!”

那拿槍的剛想上前,幾匹皮毛濃密的成年狼從帳篷的入口鑽了出來,它們擦過宋撿的腳踝和小腿,仿佛看不到宋撿一樣,只盯着外來的這群流民。

每一匹,都皺起了鼻子。

“別過去!”張牧拉住了同伴,“這些都是剛生産完的母狼,攻擊性最強,它們為了保護幼崽會殺光你們。”

“放他媽屁!老子有槍!”那人說。

幾只膽子比較大的幼崽從帳篷口探出頭來,體型非常小,可眼睛在夜色裏已經會反射綠光了。它們是狼,不是家養的狗,只是還沒長大。一旦長大,又是一群。

“你能一下殺光整群嗎?”張牧熟知狼群的野性,荒漠狼眦睚必報,複仇心極強,除非有足夠的人力、火力,确保一次性瞬間殺光,一匹不留。否則只要留下禍患,那才是流民營的滅頂之災。

幸存的狼會把更多的狼引來,像吃大餐那樣,趁着夜色将人一個一個叼走。畢竟人需要夜裏睡覺,狼可以随時休息,專等獵物放松警惕。

這一句話提醒了所有的人,大家開始退後。相比狂躁的公狼,帶着崽的母狼更不能招惹,因為狼太聰明了,它們有母性,所以理解人類的母性,它們要是被激怒,會專門捕殺流民營地裏的孩子。

可宋撿不知道這些,還以為這些人是害怕自己的刀才退後。“你們別過來,我很厲害,你們過來我就捅你們!”

“宋撿!是我!”張牧怕宋撿用刀傷着他自己,“我不讓他們開槍,你把你小狼哥叫出來,狼群瘋了!”

“狼才不瘋呢!”宋撿守着他的帳篷,“你……你們走啊,走開,我不要你們,我和小狼哥好好的呢,我們可好了,你們走!”

這孩子說不通,像吓壞了,狼還守着他,沒法過去。張牧正一籌莫展,只看歪歪扭扭的小帳篷裏動了一下,一個瘦高的男孩,扶着帳篷的簾子走了出來。

“回來,撿。”男孩的嘴唇透出白色,明顯失血過多。

宋撿聽到了,眼淚嘩一下流出來,哇哇哭着往後走,還把刀扔掉了。他太沒用,看不見,就算手裏拿着刀都沒用,萬一沒拿好,還會傷着小狼哥。

“撿。”男孩攬着宋撿才能站直,頭發披着,臉上透着火把映出來的紅,和複仇的眼神。但他的暫時清醒沒有持續太久,是聽到宋撿在喊,強撐着走出來的,眼前漸漸變黑,又趴在了宋撿的肩上。

他一出來,那些母狼全部退回帳篷,把被吵醒的幼崽一只只叼回去。流民這邊的眼睛裏像噴了火,出于對野生力量的恐懼,也出于對狼群庇護的嫉妒。

“等一下!”張牧突然叫住他們,“他受傷了,腿上是刀傷,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撿正要扶小狼哥回去,小狼哥的身體猛地一軟,跪在了沙面上。他也跟着跪倒,用小小的身體護住男孩:“我……我不知道,小狼哥出去找蜜,回來就流血了……救救啊,誰來救救啊,求求了,求求你們了。”

這就對了,張牧早覺得這事有異樣。

狼群跟随營地一年半,從來沒有發狂的時候,今晚卻突然狂了,在帳篷之間跑竄,撕扯。它們不是要傷人,是在找人。

有人把狼崽子給傷了,它們循着氣味去找兇手,它們要複仇,以牙還牙。

“快,大家快散開,各回各帳篷清點物資,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受傷。只要你們沒傷害狼崽子,那些狼不會傷你們的家人,快回去!”張牧立刻說。

其他人都愣了,可是一下都反應過來,原來狼不是朝他們來的,是有人動手再先。洗清了狼崽子的冤枉大家都散了,只有張牧留下,看着宋撿吃力地拉着男孩,往帳篷裏拖。

“你們有狼,我過不去。”張牧在不遠處喊,“給他喝水,吃藥,記得嗎?”

宋撿臉上兩道淚痕,只顧得點頭。

“他們都走了,你不用怕!”張牧又喊,“記得給他吃藥,讓他多吃點兒食物,明早我會把水送過來。”

宋撿慢慢站起來,拿起了他的木棍,一戳一戳往外走。戳到他的短刀趕緊撿起來,再退回帳篷裏,半天才喊出一句:“謝謝啦!”

張牧只覺得剛才地上那把短刀眼熟,仔細一想,那不是自己家的刀嘛,笑着搖了搖頭才離開。

這一鬧,一直鬧到天亮,營地裏許多人都沒睡,都能聽到狼群呼哧呼哧穿行于各家帳篷,挨個去聞。

天亮了,狼群才安靜下來,回到男孩和宋撿的帳篷外面休息。張牧一整夜都醒着,生怕自己推測錯誤,也算是賭一把。

結果他賭對了,狼群沒有傷害流民,倒是副手們來報告,說有三家的帳篷沒了,是連夜逃了的。

看來就是他們,但逃也逃不遠,不是死在狼群口中就是死在天災裏。這種事張牧不想管,盡管他也動過把狼崽子神不知鬼不覺清除的念頭,可現在看來,還真沒人能輕易動他和宋撿。

宋撿也一夜沒睡,幾次困得不行,可還是堅持用嘴巴給小狼哥喂水,還吃了一顆消炎藥。爸媽說,有傷口就要吃這個藥。

好在他平時攢了食物和水,肉幹也有,崖蜜也有,還有果果幹。男孩在天亮的時候醒來,沒說話,只是掰了一塊蜂巢塞進自己的嘴裏,又給宋撿塞了一塊。

“疼不?”宋撿心疼死了,“疼不疼?疼死了吧?”

“疼。”男孩枕在背包上,臉色還是不好,“撿,不乖。”

“我怎麽不乖了?我哪兒不乖了!”宋撿語氣兇兇的,趴在男孩胸口慫慫的,“小狼哥你餓不?我還存了肉幹,就咱倆吃。”

男孩又吃了一口蜂巢,像一匹野生的狼,受傷靠進食瘋狂補充體力。“拿刀,不乖,打。”

“你別打我,我和你最好了。”宋撿聽到小狼哥能說話,就知道他挺過來了,往前爬了爬,趴在男孩耳邊輕輕說,“昨晚那些人,要進帳篷,都是我吓走的呢……小狗可有用啦,汪汪汪。”

男孩慘白的臉上出現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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