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危險

第19章 危險

毒蠍子很大,比宋撿的小腳還要大,最可怕的是,這東西成群出現,而且動作很快。

有一只,就會有第二只,一旦跑起來根本抓不住。以前每次抓到毒蠍都是靠背面伏擊,男孩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和它直接對上。

可宋撿已經跑出來了。

“哥,今天是不是不打獵了?”宋撿還以為小狼哥是心軟,今天願意陪自己一天,高高興興邁出去,完全看不到那只收割生命的毒蟲。

“不要,不要!不要!”男孩語言匮乏,喊破了嗓子,只剩下這兩個聲嘶力竭的字。

“啊?小狼哥你說什麽?”宋撿朝聲源走,往前擡起小胳膊,想要抱他。

這世上,哥對自己最好了。

毒蠍原本已經被男孩這邊的震動吸引,朝這邊飛速爬行。當它爬起來時很像貼着沙子在飛,速度非常快,就算男孩全力奔跑也未必能逃過去。可是宋撿又出來了,不僅有震動,還有靠近毒蠍子的趨勢。

這對于攻擊性強烈的毒蠍來說,是一種挑釁。于是它放棄了男孩,徑直朝宋撿過去。

男孩顧不上那麽多了,瘋狂地追,但是他第一次有了失去宋撿的恐懼感。

身為一匹狼,他不該有這樣的恐懼,生老病死是荒漠規律,但是這一刻他确确實實對死亡有了恐懼。如果宋撿被蠍子蟄到,就會變得冰冰涼涼。

他不會再和自己說話,要自己拉手,舔自己的下巴,拿小手指給自己磨牙,也不會小狼哥小狼哥得叫喚,更不會用燒燙的石頭子暖小腳。

他的小腳也會變得冰冰涼涼,穿再多的毛襪子,都暖不回來。

可是那只毒蠍子跑得太快,一溜煙兒就跑過去了,它沖着宋撿的方向去,可宋撿偏偏看不見。

“撿!”男孩喊出了聲,眼角第一次感覺濕潤。

“我聽見啦。”宋撿知道小狼哥來了,笑着,站在帳篷門口等他,“哥,今天拉我手走,好不?”

毒蠍子勾起帶毒的倒刺,倒退了一下,朝宋撿的小腿撲過去。一匹灰色的狼從帳篷裏鑽了出來,擋住了宋撿。

毒蠍立刻發起進攻,試圖用劇毒彎鈎刺入獵物體內,但荒漠狼的毛發太厚,足足幾層,每一層都在油脂的分泌下變硬,即便是沾了水也很容易抖落。

這樣一刺,竟然沒有刺透。狼抓住了機會,身為荒漠生物,對付毒蠍子是求生的必備技能。它沒有用前爪去摁,而是用嘴直接叼,一口叼住毒蠍的尾部,瞬間咬碎。

毒腺在口中破裂,只要嘴巴裏沒有傷口,毒液不進入血液,蠍子的致命性就不存在了。可幸運不會總占一端,奄奄一息的毒蠍還是用尖刺勾到了狼的牙龈。

這裏沒有毛發,一剎那刺穿。母狼甩着頭,跑了幾圈,最後回到帳篷口,慢慢地歪倒了。

而這些,都是宋撿看不到的,他只聽到有很大的動靜,像狼群中在打架。狼和狼偶爾會打起來的,小狼哥告訴他,每一匹公狼都想挑戰頭狼。

就連小狼哥也不例外,光是宋撿記得的,就有三次了,贏了兩次,輸了一次。小狼哥說,他還不能和頭狼挑戰,但可以去挑釁高一級的狼,這樣以後分食時能拿到更多。

現在,宋撿趕緊退回帳篷裏,用胳膊攔住往外跑的幼崽。它們還那麽小,一只一只嗷嗷叫,要是跑出去很容易被憤怒的公狼咬傷。

“小狼哥,是不是有狼打架?”宋撿用盡全力往外看,只看到斑駁的影子,“是打架不?”

但是他沒等來回答,等來的是燒木頭的味道。

男孩看到狼替宋撿擋了,也看到狼倒下,但更危險的還在,蠍子群已經爬出來。它們密密麻麻,大概十幾只。

它們會圍上去,把宋撿和幼崽全部蟄死。

男孩一瞬間想到的東西,竟然是自己最害怕的火。很熱很熱的火。

連他和狼群都敬而遠之的火。

荒漠中,沒有一樣活物是不怕火的,連人類都沒法控制它。火一旦燒起來,跑不過的都沒有活路。他飛快跑到隔壁的篝火旁,抓起兩根正在燃燒的木棍,拎着沒有着火的那一頭,跑了回來。

“撿,狼,在腳下。”他死死守住帳篷的入口,“拉回去,快!”

宋撿這才覺出這不是狼打架,一定是發生別的事了。兩只小手慌忙往下摸,尋找,一下摸到了毛茸茸的狼。還喘着氣,但是已經動不了了。他用盡全力才把這匹母狼拉回來,又聽見幼崽的細嫩叫聲,他再摸,那些幼崽還不知道母狼已經倒了,還在它的胸前找奶。

“不要動它,不要動它啊……”宋撿把它們一只只拿開,像上次檢查小狼哥的傷口那樣,在母狼的身上摸。可是摸來摸去,都沒找到大口子。

毒蠍朝帳篷口爬過來,男孩強忍着對火的懼怕,找準機會,把燒着的那一端戳在毒蠍的尾部。

滋滋一聲。

又來一只,他再次把火引過去,專門燒蠍子的尾勾。可是毒蠍太多了,他最後胡亂揮舞火把,用升高的溫度,去吓它們。

有的被吓撤了,有的還往上撲,男孩幾次三番被火燙到,可仍舊不肯撒手,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碰火,但現在顧不得了。自己害怕的火,可以保護狼和宋撿。

一旦把火拿到了手裏,男孩才發覺,它沒有在篝火裏看着那麽大,那麽可怕。

直到最後一只撲上來的蠍子被燙死,鼻子裏已經都是燒東西的味。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死。

連最勇敢的狼都知道毒蠍只能在它們沒防備的時候抓,正面遇到,只有跑。那匹沖出來咬蠍子的狼或許是出于保護宋撿,但大部分的勇敢,絕對是為了保護它的後代。

幼崽還那麽小,還在吃奶。

男孩扔掉還在燃燒的木棍,顧不上掌心被燙傷的皮膚。狼群在不遠處徘徊嗥叫,但也沒有貿然前進。

頭狼很聰明,不會因為幼崽陷入危險就命令壯年的群狼來救。

“撿,怎麽樣?”男孩驚魂未定。

“小狼哥,是什麽啊?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宋撿永遠都為看不見着急,差點又要撓破眼皮。

“蠍子,毒的,蠍子。”男孩慢慢爬起來,跪行到受傷的母狼旁邊,翻開了它已經麻痹的嘴,“很危險,撿,會死!”

宋撿抱着那幾只嗷嗷待哺的幼崽,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小狼哥你傷着了不?我……我去找張牧,我給你換藥去。你傷着了不?”

男孩沒工夫管自己,毒蠍子的勾刺還戳在母狼的牙龈上。他拿起旁邊的短刀,用刀尖輕輕一挑,将勾刺挑出,扔出了帳篷。再回來,重新托起狼的頭部,用刀尖在那個流血的小孔上滑了幾下。

割開的牙龈一下冒出了深紅色的血。

男孩用手壓住那個傷口,使勁兒往外擠。

這一天,男孩沒有去捕獵,狼群也沒有走。它們在營地邊緣暴躁地奔跑,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張牧帶着樊宇來的時候,男孩正在給母狼的傷口抹碘酒。

“發生什麽事了?”張牧站在帳篷外問。

狼崽子的帳篷不能離太近,會被狼攻擊。而他之所以帶樊宇來,一方面因為樊宇的射擊精準,又是槍販子,擁有足夠多的彈藥,如果狼群真的失控,樊宇絕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另一方面,他是狼崽子的養父,一直在給狼崽子提供三餐。

營地裏已經接受了他們的養父子關系,狼崽子這邊發生任何事,樊宇都不能脫開關系。畢竟當年是他一意孤行,帶着這個融不進人類生活的男孩回到營地。

看到他們來了,男孩的第一反應是藏好宋撿。他把宋撿推到帳篷的最裏面,用薄毯蓋住他的腦袋。宋撿立刻不吭聲了,自己乖乖在毯子下面蜷好,小狼哥這樣做,就說明樊宇來了。

“狼,受傷了。”男孩拿出一個筐,裏面全是死掉的毒蠍子,“有毒的,我需要,你們的藥。”

“死一個就死一個,又不是什麽大事。”樊宇剔着牙說,虎口被咬破的地方留下一個疤,“等你完全能說話了,跟我去搞槍,槍才是最有用的。”

男孩拿出短刀,當着他們的面把毒蠍的尾巴割掉。“毒,給你們,我需要,你們的藥。”

剛才還不打算救狼的樊宇,眼睛一下亮了。除了槍,毒是最厲害的武器,要是十字弩沾了毒再去打獵,受傷的獵物就是囊中之物。

“還有,我需要,火。”男孩又說。

“火?”張牧也看上了那堆毒蠍,“你說的是不是生火的木柴?”

男孩點點頭,刀尖對準他們,不允許再靠近帳篷一步。“生火的木柴,和,藥。來換。”

“下周又要轉移了,木柴怕你收不好,要用的話,去我那裏拿。”張牧當着狼崽子的面和樊宇做交易,狼崽子很精明,再給他幾年,這孩子會是營地裏最厲害的獵人,“樊宇,你去給他找藥,這些帶毒的東西,一人一半。”

“媽的,憑什麽我去找藥?”樊宇彈了一下獨眼眼罩,走了。

等到很晚,樊宇才把藥送來,而且不知道能不能解毒。一旦中毒,只能碰碰好運。男孩把切下來的毒腺放在一起,交給了張牧,張牧抱着一捧木柴來換。

等他們都走了,宋撿才從毯子底下冒出頭來,還哆哆嗦嗦的。因為以前那件事,他很怕樊宇,不知道他要對自己做什麽。

“小狼哥,他們走了不?”宋撿伸手往外摸,“我能出來了不?”

“能。”男孩學着隔壁帳篷的樣子,搭起了篝火。他有打火石,是那年從樊宇的帳篷裏偷出來的,現在拿出來再看,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兩顆黑色的石頭一碰,砰,掉出幾枚火星子,吓得男孩趕緊松了手。手上已經破了,是上午燒的水泡。

宋撿歪着頭,仔細聽動靜,他知道哥怕火,但是總聽到打火石碰來碰去,終于,帳篷外安靜了,小狼哥進了帳篷,拽了下他脖子上的繩。

男孩把藥塞進狼的嘴裏,用手指往下捅,一直捅到後槽牙的後面,再把狼的頭扶起來,用水壺慢慢往裏灌水。

“哥,它會死不?”宋撿聞到一股香味,好香啊,一下子就餓了。

“不會,我不會,讓狼,死。”男孩和宋撿挨着靠了一會兒,去外面的篝火旁,撥拉出十幾只烤熟的蠍子。

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把篝火滅掉,他要留着,盡管是一堆很小的火,但這一堆火,是劃開野獸和人的證明。野獸和毒蟲永遠怕火,他不能害怕,不管是什麽,他都不能怕。

“很好,撿,可以吃。”男孩自己先吃,再用嘴遞給宋撿食物。

宋撿不知道遞過來的是什麽,咬了一口,笑着說:“這是肉不?這個肉好吃。”

“好吃,撿可以,多吃。”男孩總怕宋撿養不活,小狗太容易死掉,“不用,怕,我們有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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