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第11章 十一

城東，花鳥魚蟲市場。

姜歲是第二次來此處，但對此地已熟悉。上次來時所經過的店鋪、行過的街道，她都記得。故而，她很輕易便找到了上次買小蛇的攤位。

蛇攤老板記得她，是個出手闊綽、且長得很漂亮的富家小姐。看見她再來，立即露出笑容，順勢起身相迎：“姑娘，您來了，這回可是要買些與上次不同品種的小蛇？”

姜歲問：“可有新品種？”

老板答得毫不猶豫：“當然！”

“我這兒蛇的品種，可是這個市場最多的！若是沒有您想要的，您說想要哪一種，我都能想法子給您弄來幾條。”

姜歲輕笑：“老板有心，我先看看。”

老板也笑着：“好嘞。”

傅淩霄跟在姜歲身邊，望着她似是言語熟絡的蛇攤老板，有點詫異。她不過出門一次，就已和這集市上的老板混熟了？未免太快了些。

姜歲蹲在攤前，望着蜷在罐中的蛇，眼睛較在姜府時亮了不少，顯然對此物感興趣。

傅淩霄将她的表情看在眼裏，依舊不明白她一個富貴小姐為何會喜歡蛇這種生物，怎麽想都找尋不到恰當的理由去解釋。

普通府邸的小姐，不是應該喜歡小貓小狗的，漂亮的鳥兒之類的嗎？

傅淩霄一手負在身後，另只手自然垂着，眉心微蹙，盯着專注選蛇的姜歲，有些思索模樣。

蛇攤老板注意到和姜歲一起來的男子，視線掃過去一眼，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位矜貴公子。可一時想不起來。

“老板。”姜歲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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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的思緒被扯回，笑看向姜歲：“姑娘，可是選好了？”

姜歲道：“這回，我想要大點的蛇，你這兒可有？”

“有！”老板轉身，從身後的箱子裏取出來另外幾個罐子，小心着擺在姜歲面前，随後将罐蓋打開。

姜歲湊過去看，眼神瞬時驚喜：“紅丹蛇。”

罐中一臂長的赤紅之蛇盤在罐底，眼黑瞳紅，豎瞳尖銳，時不時吐出蛇信子，發出些聲響，天生壓迫與威懾。

它長得很漂亮，卻也非常的危險。

姜歲與丹蛇對上目光，無言中，像是在交流着什麽。

“姑娘認得紅丹蛇？”老板有些意外：“這丹蛇可是南郡有名的蛇類，有紅黑兩種，在我北梁記錄在冊的毒物之中，丹蛇排名第三。”

“這野生丹蛇，很是難抓，它會跟人掙紮個魚死網破。我也是運氣好，前段時間跟南郡那邊的蛇戶進了批丹蛇蛋，自己孵化出來的。”

“雖是有毒，可其蛇膽在經過處理後也是治療部分病症的重要藥材，若是去藥鋪買，價格也是不便宜的呢。”

姜歲笑：“我喜歡。”

傅淩霄瞬間驚愕：“什麽？”

聽見傅淩霄帶着不解的嗓音，姜歲微微轉身，蹲在地上仰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傅淩霄。

傅淩霄穩住情緒與她耐心言說：“你要養無毒的小蛇也就罷了，還要養帶毒的？咬着人怎麽辦？”

“我會好好養它們的，”姜歲站起身，迎上傅淩霄嚴肅起來的目光：“你又不和我住在一起，不會咬着你的。”

傅淩霄眯了下眼：“你要自己住到那個院子裏去？”

姜歲意識到什麽：“你難道要和我一起搬過去？”

傅淩霄道：“我們剛成親，你就獨自搬出去住，合适嗎？”

姜歲坦然：“我身體不好，需要靜養，獨自居住，很是合适。”

傅淩霄：“……”

姜歲：“……”

兩人對視，似各在堅持，不願讓步。

蛇攤老板看了看姜歲，又瞧了瞧傅淩霄，這時候的氣氛怎麽有些怪怪的呢？他們說的話……還是當做什麽都沒聽見比較好。

他擡起手抓了抓臉，索性不再去看他們，假裝自己面前根本沒人。

姜歲看着傅淩霄，嘴唇微動，唇角彎壓，眼睛迅速泛紅，似有淚光于其中閃爍：“你說話不算數……”

她聲音輕了些，帶着些哽咽：“不是說好了我可以養的嘛……”

眼看她馬上就要哭了，傅淩霄震驚而又慌亂。他可不擅長處理女子哭泣，更不懂安慰，何況這還是在大街上。

他頓時不知所措，看着姜歲盈滿淚水的眼，望着那楚楚可憐的面容，他

一咬牙：“行，你養！”

姜歲神色瞬改，她一擡手，衣袖快速自眼角抹去，然後轉身看向蛇攤老板，笑道：“老板，你這裏的丹蛇，不論大小，我都要了。”

老板立即應話：“好嘞！”

傅淩霄看着眨眼剎那就恢複笑容的姜歲，仿佛方才那眼中含淚、楚楚可憐的人不是她，這情緒驟改、臉色轉變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他嘴角輕抽了下：“你騙我。”

姜歲攤手：“我有說過我要哭嗎？”

傅淩霄：“……”

他負在身後的手默默握緊成了拳。

姜歲的外表，實在是太有迷惑性，他竟真被騙到了。

老板将他這裏所有的丹蛇從棍子小心翼翼的挑入一個圓形竹簍中裝着，将竹簍蓋合好，仔細着系好扣。竹簍蓋兩側綁着蛇類害怕的雄黃袋，防止它們突然從竹簍中跑出來。

“姑娘，大小丹蛇，紅三黑二，一共五條。”老板将竹簍遞給姜歲：“您買的多，給您便宜些，去零頭後湊個整，共一百二十兩。”

姜歲取出錢袋，拿出一張百兩銀票一張二十兩銀票遞給老板。

老板歡喜着接住：“歡迎姑娘下次再來。”

姜歲點頭：“我會再來的。”

姜歲将圓竹簍斜挎在身上，坦然轉身面向傅淩霄。

傅淩霄看着她穿着一身價值千兩的衣裳，斜挎着個裝了蛇的竹簍，怎麽看怎麽違和。

姜歲向他走去一步，傅淩霄面不改色後退兩步。

姜歲愣了下，看着自己和傅淩霄間拉開的距離，又看向他那嚴肅的表情，忽然間意識到什麽。

她挑了下眉：“你怕蛇？”

傅淩霄道：“沒有。”

姜歲不信。

她伸手從圓竹簍中抓出一條紅丹蛇，面帶微笑看向傅淩霄的同時，将蛇頭的方向朝準他所在。

傅淩霄眯了下眼，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姜歲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将手裏抓着的蛇朝傅淩霄怼過去。

傅淩霄一驚，眼睛瞪大好些，出于身體的自我保護意識，毫不猶豫向後退出好幾步。兩人間頓時隔開了三步之外的距離。

姜歲再向前重複了遍将蛇向傅淩霄怼過去的動作，傅淩霄再次後退，神情嚴肅加倍：“你和我保持距離。”

姜歲笑他：“嘴硬。分明就怕蛇。”

傅淩霄糾正：“這叫惜命。”

她手裏拿着的可是毒蛇！北梁毒物排名第三的丹蛇，渾體赤紅，有有一臂之長，被咬上一口，他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而她不僅不怕，抓蛇的動作非常娴熟，也非常輕松淡定，像是半點不擔心那紅丹蛇會咬她。

那丹蛇，似乎對姜歲也沒有攻擊傾向。

有點奇怪。

見傅淩霄盯着自己手中的丹蛇，姜歲眼裏閃過一抹狡黠，疾步上前，将蛇頭怼到傅淩霄眼前去吓他。

蛇的模樣瞬間放大出現在傅淩霄眼裏，他思緒被剎那扯回，瞳孔放大而震驚着，心驚的同時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立即往後退。

他做出防禦姿态：“和我保持距離。”

“還有，別拿那個對着我。”

姜歲松開蛇頭，手腕輕柔轉動一圈，手裏的紅丹蛇順勢纏繞上她手腕，蛇頭部位安靜的躺在她手心。

“蛇有什麽好怕的，”姜歲走向傅淩霄：“你看，很乖的嘛。”

傅淩霄全然不信：“你和你的那些寵物們，都和我保持距離。”

姜歲笑了下，聲音輕輕：“膽小鬼。”

傅淩霄聽見了：“……”

被姜歲用紅丹蛇這樣一吓一取笑，傅淩霄沒了繼續閑逛的心情，派人去姜府說了聲後，就回秦安王府了。

姜歲也跟着回去。

要搬去別院的東西，侍女們很快收拾好。姜歲本就搬來沒幾日，東西也不多，除去衣裳與首飾，其餘物件基本上都在她自己的箱子裏裝着。

而傅淩霄的東西，由他的侍衛快速整理，除開一些日常之物，就是成箱成箱的文卷。

得知傅淩霄要帶着姜歲搬去別院居住，傅定松和何知音皆是詫異，很是意外。

兩人成親沒多久，這就搬出王府，不太合規矩。何況，傅淩霄是王府世子，怎能如此随便的搬出去？！

傅定松氣急，當即去找傅淩霄。

何知音卻是暗喜。傅淩霄不顧傅定松的感受與王府的面子擅自決定要帶着新婚妻子搬出王府，定會惹怒傅定松，讓城中之人非議。自己的兒子或許很快就會成為秦安王府新的世子。

傅定松找到傅淩霄時，他正在院中和姜歲說話。但兩人間至少隔着三步的距離，侍女都在院外，不敢進去打擾。

傅定松正在氣頭上，可顧不上這些，直接大步過去。

姜歲注意到有人靠近，衣袖微擡，将纏在她手腕上的丹蛇隐藏在衣裳之下，随後面帶微笑轉身，向走來的傅定松福身行了個禮：“王爺。”

傅淩霄随之轉身。

傅定松怒聲未收：“成親不過三日，你要帶着世子妃搬出去的理由是什麽？這麽大的王府，容不下你嗎？”

傅淩霄淡定：“我那所別院，離诏刑司近，往返更方便。世子妃跟我一起過去，若是有事發生，我可立即派遣诏刑司中精銳前去保護，我也能更快回到她身邊。”

姜歲望着傅淩霄，淡淡眨了下眼。

傅定松甩袖：“不行！”

傅淩霄堅定：“我意已決。”

“……”傅定松怒目圓睜，看着傅淩霄這态度就越發生氣。

他繼而轉向姜歲：“世子妃，你同意他的決定？”

姜歲面上笑容依舊：“同意。”

傅定松手握成拳，氣急更甚，嗓音都提高了好些：“好……好得很！”

話音落下，傅定松轉身，憤怒拂袖而去。

望着傅定松走遠的背影，姜歲平靜出聲：“他生氣了。”

傅淩霄淡然：“看出來了。”

他将話題轉回到傅定松來這兒之前：“把你的蛇丢掉幾條，你養的實在是太多了。”

姜歲拒絕：“不行，我都買回來了，得好好養。它們長得那麽好看，怎麽能丢掉？”

傅淩霄抿唇：“那把你的蜘蛛丢掉，它們到處爬，到處都是蜘蛛網。”

姜歲再次拒絕：“不要。”

傅淩霄：“……”

他看着姜歲，眉角抽動着，氣息開始不穩：“姜歲！”

姜歲別開頭，字正腔圓再一次拒絕：“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