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第16章 十六

傅淩霄在诏刑司忙到深夜。

先前派出去的人多少帶了些消息回來，他将那些消息整理，再對比之前記錄在案的失蹤女子的信息。除去城中尋常人家的女子，還有附近風月之所中新來的姑娘。那地方的管事以為她們是跑了，故而沒有報官。

根據目前所知，這些失蹤女子都是在陰月陰日出生，年紀在十五到十九，尚未出嫁，仍是閨閣之身。失蹤時，多是寂靜深夜。報官記錄在冊的，有十二個。各處風月之地突然消失的，也有五個。

那麽多女子接連失蹤，把她們綁走的人會把她們藏在何處？還有，綁走她們的目的是什麽？

都從風月之地綁人，總不至于是要把人賣掉另外的風月場所去吧？再者，現在并未有女子屍-體出現，或許她們都還活着。

傅淩霄把自己遇刺前看的案件卷宗再次翻看，仔細琢磨其中細節。然後從中找到一種可能。

需要多數陰柔女子，且都是未出嫁的閨閣之身，是要舉行什麽儀式？

北梁史書之中，曾有記載。有異心者，以女子至陰之血，舉辦祭祀儀式，獻祭詭物，喚其出世，食血啖肉，荼害平民，死傷無數，致民不聊生，城中無安寧之日。

傅淩霄眼神瞬沉，捏緊手中案件卷宗，難不成有人想要效仿此事？

要完成這件事，地方要大，能容納多人來舉辦獻祭儀式，在事情開始前，不會被人察覺到。或許會在京城中當年因舉辦違禁獻祭儀式而被封禁的幾處地方。

傅淩霄找來京城地圖，将有記錄的四處地方都已朱砂圓圈标注出來。

“孟安。”傅淩霄往外喊了聲。

守在門外的孟安立即走進來：“世子。”

傅淩霄将地圖遞給孟安：“我知今日時辰已晚，但事關多人性命，還勞煩你帶人去地圖上的四個地方仔細搜查。”

“是。”孟安伸手接住地圖，又擡頭看向傅淩霄，有些擔心：“世子，搜查的事交給屬下們來做就好。您昨日中毒受傷，毒雖解了，可今日又在诏刑司忙了一整天，真的該休息了，不然您的身體怎麽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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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傅淩霄道：“你們去吧，若是有什麽情況，立刻來報。”

“對了，各處相距甚遠，記得讓大家帶上足夠的信號彈，要是有情況，方便提醒其餘之處的人。你們的安全重要，要是情況不對，立刻撤退。”

孟安知道勸不動傅淩霄，無奈之下，嘆了口氣。在那之後，卻也還是聽話的拱手：“是，屬下這就去。”

之後，傅淩霄在诏刑司書房內，一直翻看着各種記錄有祭祀、獻祭之類事情的書籍，以及涉及相關的各類卷宗。

能害一城百姓的詭物，若非大型猛獸，就是毒蠱之物。

大型猛獸若是入城，定然會被發現，不可能到現在沒一點線索。那麽，很有可能是毒蠱之物。

毒蠱之物體型可小至指甲蓋，大若手掌，總的來說不算大，很好隐藏。而且，其需女子之血喂養獻祭，也就合理起來。

可要真是毒蠱之物，可就不好辦了。

下半夜，孟安帶領外出的一衆侍衛陸續回到诏刑司，他們都從去往的封禁之地帶回了失蹤女子。

根據她們所說，她們是被從風月之地綁走的。其餘尋常百姓家被綁走的女子尚未找尋到蹤跡。

孟安将此事告知傅淩霄。

傅淩霄覺得此事有疑點。四處封禁之地，都找到了從風月之所綁走的失蹤女子，但其餘女子仍沒有下落。顯然，這幾個女子是被丢在那裏吸引他們注意力的。

他問：“可詢問過那些女子了？她們可知道些什麽嗎？”

孟安答：“回世子，五個女子，全都問過了，可她們什麽都不知道。她們被迷暈了，醒來後就在我們找到的地方，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去的。”

傅淩霄眉頭緊鎖。

這豈不是，線索斷了？這可不妙。

天亮後，傅淩霄去了趟皇宮，在禦書房将事情告知北梁皇帝，燕堂晉。

燕堂晉天生威嚴，有不怒自威之感。聽完傅淩霄所言，他着龍袍自屏風後走出：“你是說，有人在京城欲行邪詭之事，妄圖亂我一城百姓的安危？”

“是。”傅淩霄雙手将文書遞上：“這是臣這段時間調查所得，還請陛下過目。”

燕堂晉身邊的大太監紀鵬接過傅淩霄手裏的文書，轉而遞交到燕堂晉手中。

燕堂晉翻看，神色逐漸凝重：“三十年前，青禹城太守與人結怨，那人心生不滿，蓄意報複，自南疆之地花重金請來一位蠱師，以人血與毒物養其蠱，成就百毒之蠱，再以毒蠱殺人，後來毒蠱不受控，脫離蠱師掌控，在城中亂竄，造成三千多人遇害，傷者無數。”

“若是此事在京城發生，你可知道是何後果？”

傅淩霄拱手：“臣當竭盡全力，阻止此事發生。”

“茲事體大，不要聲張，以免造成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燕堂晉交代：“另外，朕寫一道旨意，今日起，城中巡防營你可随意調動，務必要将那些賊人抓住，不可讓毒蠱現世、禍害京城百姓！”

傅淩霄道：“是！”

得到燕堂晉的旨意，傅淩霄可調動巡防營來補充城中巡查不足的人手，另外派人去找城中是否有人打量購買有毒之物，在一定程度上節省了時間。

趁找尋的空隙，傅淩霄回到別院，找到了正在花園獨自散步的姜歲。

見他急匆匆而來，眼下有黑眼圈，眼中帶着一夜沒睡疲憊而産生的紅血絲。姜歲眉頭不由輕挑了下，先前他中毒将死，剛解毒就能忙一整夜不休息，他精神夠好的啊。

傅淩霄站定在姜歲身前，緩了緩氣息後開口：“我想請你幫個忙。”

姜歲道：“我可不擅長查案。”

“不是查案。”傅淩霄解釋：“城中有人在養毒蠱，我想知道毒蠱要在怎樣的環境下生存？以及它的弱點是什麽，如何能除掉它？”

姜歲很快反應：“你的意思是，先前失蹤的那些女子，是被抓去養蠱的？”

傅淩霄點頭：“是。”

“你喜愛蛇蟲這種毒物，還有為我解毒之法，想必對毒蠱有所了解。此事嚴重，牽扯多人性命，請你幫我。”

說着，傅淩霄向姜歲彎腰拱手行禮，請求幫助。

姜歲望着對自己行禮的傅淩霄，一瞬詫異，有點不可思議。她眨了下眼，将心緒斂回些，伸出手以手背托起傅淩霄拱着的手。

傅淩霄擡頭看向她。

姜歲說：“幫你可以，但我要再養十條蛇五只蜘蛛。”

傅淩霄直起身：“只要你幫我，這些不是問題。”

但他很快又補充：“當然，要是它們都養在你院子裏，不出來亂跑，更好。”

姜歲輕笑了聲：“成交。”

花園八角涼亭。

姜歲與傅淩霄對面而坐：“以人血與毒物豢養的毒蠱，在養成之前，可以烈火灼燒殺死，但要确保其焚燒完全，将它和周邊的毒物一起燒個幹淨。可若是已經養成的毒蠱，就不好辦了，火燒只會讓其體內的毒擴散到空氣中，到時周邊的人都無法幸免。”

“另外，養蠱之處也有講究，要在擡頭就能看見月亮的、有水的、空曠的地方。簡單來說，就是風水為陰之處。要是那人想要京城鬧事，毒蠱定然在城內，城內符合養蠱的地方可不多，讓你的人去找，應該很快能找到。”

傅淩霄問：“若是毒蠱已經養成了呢？”

姜歲笑：“那就趕緊跑吧。”

“……”傅淩霄抿了下唇：“姜歲，認真些。”

姜歲想了想：“要是毒蠱真成了，事情會有些麻煩，不過……”

她眉眼彎彎看着傅淩霄：“你把荷塘那片區域也拿來給我養小寵物們，我就幫你解決毒蠱。”

傅淩霄無奈：“你怎麽還趁機要價呢。”

姜歲托着臉：“荷塘那邊離我住的院子也不遠，不過就是稍微往外擴了擴而已。我那院子那麽點地方，不夠它們玩兒的。”

傅淩霄：“……”

姜歲解釋：“告知你毒蠱相關之事，只是動動嘴皮子，簡單。可這要解決毒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漲價。”

傅淩霄輕“啧”一聲，甚是無奈。

姜歲問：“同意否？”

傅淩霄思索稍許，還是應下來。

姜歲起身：“找到地方後，派人知會我一聲。在那之前，不要打擾我。”

看着姜歲走遠的背影，傅淩霄擡手按了按眉心。希望她是真的有解決毒蠱的辦法。

姜歲這邊商量好，孟安那邊也有了線索。

城中各處有人購買不少有毒之物，死的活的，都要，而且出價不低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再按姜歲所說養蠱之地需要的條件，在城中找到了唯一符合的地方。

孟安看出了些什麽：“這不是陳太醫家嘛。”

三個月前，陳太醫陳安因為沖撞了正得寵的美人，當時天氣尚寒冷，被罰跪在太醫院前凍了兩個時辰，險些被凍死，之後養病在家，忽又得知自己被太醫院革職的消息。

陳安在太醫院當值二十餘年，盡心盡力，如今年歲将暮，卻遭受如此侮辱，心中有恨亦有怒。

之後，便沒再得到陳安的消息。

沒想到，再得知陳安的情況，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傅淩霄皺起眉：“孟安，你去接世子妃，把她送到陳太醫那裏去。”

孟安應聲：“是。”

傅淩霄則親自帶人，将陳安家給圍了。他與侍衛進去時，無人阻攔，暢通無阻的抵達後院。

後院之中，是咒文符樣的溝壑，旁邊十二根木柱，柱子上綁着那十二個失蹤女子，她們的手腕被割開，鮮血順勢流下，落入溝壑之中，最後彙聚在正中央的鐵匣子裏。

血氣沖天，毒物腐爛的氣息伴随而起，很是刺鼻。

傅淩霄震驚錯愕，蹙眉時擡起衣袖捂住口鼻。他身側侍衛亦是如此。

陳安自屋內走出，行至鐵匣子前：“傅世子，許久不見了。”

傅淩霄道：“陳太醫，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此毒蠱現世，危及衆人，你不要做傻事。”

“我已經不是太醫了！”陳安擡起頭，厲聲呵道：“我二十多年盡心盡力，竟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如此折辱！甚至被随意革職！我五十多歲了，無妻無兒，無依無靠，只能等死！”

“我憑什麽遭受這般待遇？我一生治病救人，戰戰兢兢，只求餘生安穩，憑什麽我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結果！”

“既然來的是你，那也正好，就用你的血，來為我的毒蠱開祭！”

他一掌拍下面前的鐵匣子，鐵匣子中的黑色蟲子振動了幾下翅膀，随後迅速飛出，在它的視線中，傅淩霄離它最近。

沒有猶豫，它直沖而去。

傅淩霄睜大雙眼，往後退去。

眼看那蟲子即将飛到自己眼前時，身邊突然伸出雙白淨的手，“啪”的一下将那黑色毒蟲拍在了掌中。

傅淩霄震驚。

周圍侍衛錯愕。

不遠處的陳安更是訝異無比。

姜歲收回手，然後再次拍手，将手裏那只黑色毒蟲拍得死死的。

傅淩霄一臉不可置信：“你……”

姜歲道：“好了，解決了。”

傅淩霄仍難以置信：“這樣就……解決好了？！”

姜歲笑着：“是啊。”

她将手中毒蟲屍體給他看：“你看，死得透透的。”

傅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