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八

第48章 四十八

是夜。

屋內熄了燭火, 只餘下些微月光透過窗戶落下。放于窗邊櫃子上的安神香尚未斷絕，仍燃燒起些白煙，緩緩升騰于半空中。

姜歲沒睡着, 睜眼盯着房梁看了許久, 睡意遲遲不來。

寂靜之中, 睡不着的情況下, 有些事不受控的鑽入腦海中，讓她不得不去想，不去正視它的存在。

片刻後，她轉頭看了眼身邊無聲的傅淩霄，短暫幾個數的思索後，她索性翻了個身，面向傅淩霄那一側，又小心着調整了下側躺的位置，确保自己的舒适。

聽見身側傳來的動靜, 本安靜等待睡意而來的傅淩霄輕輕開口：“睡不着嗎？”

姜歲愣了下, 略有意外。一直沒聽見身邊傅淩霄的動靜, 還以為他睡着了，原來他還醒着呢。

她很快穩住情緒, 眨眼道：“你不是也沒睡着嘛。”

傅淩霄緩緩睜眼：“我這時候醒着挺正常, 你這會兒還沒睡着倒是有些意外。平常這時候你早已入睡。”

他轉頭看向姜歲：“是不是在想我說的那些話？”

兩人間的光線并不明朗，能看見對方睜着眼，卻有些看不清對方眼裏的情緒。

姜歲沒料到傅淩霄猜得如此準，只不過此間光線昏暗, 她露出的表情都被隐藏住, 沒有被傅淩霄瞧見。

“我的确是在想你說的那些話，”姜歲坦然直言：“也順帶着想了點別的事情。”

她看着傅淩霄那邊, 突然問：“你有沒有想過以後？”

傅淩霄回答得直接：“我更在意眼前。”

Advertisement

“畢竟，以後是怎麽樣的，誰也不知道，将來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誰也不可能預知到。只有眼前、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姜歲眨了眨眼：“你是這樣想的啊。”

傅淩霄道：“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姜歲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麽，又似是覺得自己應該朝着怎樣的方向去想。她轉回身，平躺回去。

傅淩霄也扭回頭，與之平躺。

兩人手臂之間隔着一拳半的距離，在一番言語後，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聲輕輕響起。

姜歲閉上眼，啓唇低聲說了句：“該睡覺了。”

傅淩霄随之應聲：“嗯，好。”

之後屋內徹底歸于平靜，再也沒有言語。

直至第二日清晨，有光照進房內，将昏暗了整夜的房間逐漸照亮。

姜歲習慣性睜眼，醒來後瞧見有些晃眼的光，下意識再閉上眼，待習慣了晨光後才重新睜開眼。她動了動腿，掀開被子後起來，跨過還睡着的傅淩霄，蹑手蹑腳的下床。

她走到梳妝臺前，拿過一個白色小瓷瓶，從裏倒出一顆棕色的藥丸丢入口中，直接咽下。

悅悅知道她醒來的時辰，帶着人端來熱水，在門前敲門：“叩叩叩——”

傅淩霄聽見了敲門聲，眉頭皺了皺，随之睜眼。他先往身側看了眼，本該在那裏的姜歲不在，才轉頭看向另一邊，才發現姜歲已經起床，正朝着房門那邊過去。

房門被打開，悅悅帶着人進來。

傅淩霄坐起身，看着折返回來穿衣的姜歲：“你醒的挺早。”

姜歲挑了下眉：“也就比你先醒一小會兒而已，沒有很早的。”

兩人更衣洗漱，在院中稍微活動了下身體後，去食廳吃早飯。

早飯後，傅淩霄說想去南郡城中轉轉，洛辰英自告奮勇帶他去，傅淩霄尚未來得及說他想讓姜歲一起，就被洛辰英給拽走了。

而姜歲，則趁有時間推着燕庭雨去花園轉轉，看看花、透透氣，順便問問他在洛家住的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燕庭雨笑得溫柔：“我在這裏很好，你不用太擔心。”

姜歲建議道：“父親，先前聽您說，您喜歡下棋，要不，我帶您去外祖父那邊轉轉？他也喜歡下棋，你們都無事，不如一起切磋切磋？”

燕庭雨笑着點頭：“好啊。那你為我引薦一下。”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姜歲道：“我這就帶您去。”

她推着燕庭雨的輪椅，往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住的院子過去，綠柳陪着一同過去。

剛吃過早飯，外祖父與外祖母正手挽着手在院中走動消食。看見姜歲推着個人來，想起來昨日姜歲說過她有個行動不便的義父。想來姜歲帶來的那人就是姜歲在京城認的義父。

兩邊人碰面。

姜歲為他們介紹：“外祖父，外祖母，這位是我義父，叫燕庭雨。”

“父親，他們是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從小就對我很好。”

他們朝燕庭雨點頭示意，而燕庭雨晚一輩，擡起手向他們拱手見禮。

而後姜歲又道：“外祖父，您不是愛下棋嘛，父親也愛下棋，今日天氣好，又得空，不如你們下幾盤棋切磋切磋。”

外祖父眼睛瞬間亮起：“好啊。”

他擡手，立即命人去取棋盤來，放在院中石桌上。

姜歲将人推過去，在石桌一側固定好位置。

外祖母看了看姜歲，又瞧了瞧坐在輪椅上的燕庭雨，隐約間，覺得他們兩個似乎在眉眼間有些相似之處。而且，姜歲對燕庭雨的稱呼是“父親”，而不是“義父”。

再者，“燕”，是北梁皇族之姓。

更甚者，與此有關的消息，姜家那邊不可能不知道，但卻沒有任何消息送回來，想必，此事是不能讓人知曉。

其中懷疑的點不少，只不過外祖母也沒有太過在意。姜歲幼時，洛清怡曾帶着姜月瑤來過南郡，那時候她就看出了，名義上是雙胞胎的姜月瑤與姜歲長得并不像，洛清怡待她的态度除去關愛之外，還有點敬重的意味。

那時候，外祖母就有些起疑，只不過誰也沒有提起，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畢竟，姜歲如此乖巧可愛，又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即使并非真的是姜家的孩子，也同樣是視如己出。

洛家家大業大，完全養得起她。

如今姜歲稱呼燕庭雨為父親，想來，燕庭雨才是姜歲的父親。中間或許還有很多別的事情，但外祖母想，事已至此，多問其實也無益，既然姜歲将人帶回來了，那就好好對待，洛家總不至于是無法照顧好一個坐輪椅的可憐人的。

察覺到外祖母看着自己的目光，姜歲轉過頭去，随即對上她慈祥的笑容。

姜歲眨眨眼：“外祖母，怎麽了？”

外祖母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許久沒見你，總覺得你好像瘦了不少，有什麽愛吃的，盡管讓家裏的廚房做，你多吃些，身體才能好得快。”

姜歲笑了下：“知道了，我會多吃點的。”

她扶着外祖母坐下：“外祖母，您坐，站着累。”

外祖母看着她：“對了，世子呢？他怎麽沒和你一起過來？”

“他想去城裏轉轉，表哥陪他一起去了。”姜歲接過侍女遞來的茶，轉而交到外祖母手中。

外祖母抿了下唇，雙手捧着茶杯，壓低些聲音道：“歲歲，世子不在，你跟外祖母說幾句實話，他真的對你好嗎？你們兩個關系如何？你喜歡他嗎？”

姜歲柔聲回答：“外祖母，您不用擔心的，我沒有騙您，世子對我挺好的，我和他的關系也不錯，相處平和而愉快。”

至于喜不喜歡他……

姜歲想，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只不過她沒在傅淩霄面前承認過。

昨夜傅淩霄提起此事時，自己也将話題轉移了，沒順着往下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也沒有追問，就讓話題就此過去了。

她稍稍低頭，嘴角帶起一抹笑意。

外祖母瞧見她臉上浮現的一點笑，後面那個她沒回答的問題，答案也已經浮現而出了。

也是。若是姜歲不喜歡傅淩霄，便不會将她帶回洛家來了。

另一邊。

南郡城街上，洛辰英帶着傅淩霄各處看四處轉，十分熱情，大有一種要在今日領着他看完整座南郡城的感覺。

傅淩霄也是第一次逛街逛到氣喘，同時心裏感慨着洛辰英是真能走啊，這都走了大半天了，他還是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樣。

洛辰英走出一段距離，和熟人打招呼聊起天來。

傅淩霄得以歇息，跟随一起的孟安立刻去旁邊的茶攤買了一壺茶，遞給傅淩霄喝。

傅淩霄看了眼正和熟人聊天的洛辰英，索性帶着孟安去茶攤坐着喝茶休息。入座後，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來，将氣息穩住。

孟安又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傅淩霄示意他坐下。孟安在他身邊的座位坐下來。

傅淩霄喝了口茶，忽然問：“孟安，你跟在我身邊的時間最長，觀察最仔細，你覺得，我最近在姜歲面前的表現怎麽樣？”

當年傅淩霄剛開始習武時，孟安就在自己身邊當陪練了。之後數年，一直跟在他身邊出生入死，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朋友。

孟安愣了下，眨了眨眼後如實回答：“屬下覺得，您對世子妃一直都很好，從京城回南郡的這一路上更是體貼入微，照顧仔細。世子妃對您，也比之前更好了些，言行舉止間都透露着你們已然熟悉的意味。”

傅淩霄輕嘆了一聲：“那你覺得，她現在算不算是喜歡上我了呢？”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這……”孟安有點為難：“世子，這種事情，屬下不太清楚啊。您應該更知道的吧？”

傅淩霄有點傷神：“總覺得她喜歡，又不喜歡我一樣。”

昨晚的話題已經說起了，可她又将話題轉移，他又不好接着往下說，只能順着她的意暫時終止話題。本來今天是想叫上她一起來逛街，順便接着聊聊昨晚的話題，奈何姜歲沒來。

來的是洛辰英。

他擡起手，拍了拍額頭，像是有些想不太明白姜歲的真正态度是怎樣的。

孟安看着傅淩霄的樣子，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那什麽，世子，屬下覺得世子妃是個很有原則的女子，一般答應過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

“先前您和世子妃成親後，您不是說過，和她有過約法三章嘛……是不是當初約法三章的事情裏，有關于這件事情的內容啊？”

傅淩霄瞬間愣住，眼神詫異着擡起頭來，忽然間回想起先前的事情。

約法三章？是啊，當初自己和姜歲成親的那晚有過約法三章！

但重要的并不是那約法三章的內容，而是在約法三章之後，在姜歲的要求下，提前寫下的那份和離書！

他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當時寫下的和離書還在姜歲手中呢！！

傅淩霄擡手扶額，一臉懊悔。

孟安小心翼翼的問：“世子，您那時候是不是說了什麽讓世子妃有顧慮的話啊？”

傅淩霄：“……”

顧慮……不是顧慮，是隐患！

那麽大的一個“隐患”在姜歲手裏攥着呢，難怪她對這件事情的态度始終不明了。她是不是覺得自己當初那麽果斷的寫下和離書，将來也會毫不猶豫的将和離書拿出來說事啊？

難怪昨晚她突然說起了與以後有關的話題……怪他最近和姜歲相處的太愉快，一時間沒想起來還有和離書那件事的存在。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傅淩霄忍不住嘆了口氣。

孟安見他臉色有點不對，連忙建議道：“世子，若是您真說了什麽不合适的，要不去給世子妃道個歉？她心胸寬廣，待人溫和，您好好與她解釋，她應當不會介意的。”

傅淩霄點點頭：“對……”

對！先解釋清楚，然後态度誠懇的道個歉，以姜歲的性子，應該不會生氣的。

不過在那之前，他要先把和離書找出來燒掉！

燒成灰，徹徹底底的消除這個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