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花好月圓人長久 (十)

第10章 花好月圓人長久 (十)

“是,您說得對。”焰火笑。

“每次都只會應付我。我說得都對,你哪回聽進去了?”範榕榕說着,神色裏已經有嗔怪的意思。

焰火只是笑。

“最近是不是在‘空窗期’?”範榕榕問。

“您還知道這個。”焰火忍不住笑,但沒直接回答四嬸的問題。

“我又不是老古董,怎麽會不知道這個?人家和我說你女朋友多,從進入青春期就沒有過空窗期——是真的嗎?”

“哪有那麽誇張。您別聽他們瞎說。”焰火笑道。

“我也是這麽講的。我說我們火火要真是你們說的那樣,我們還真不操心他婚事呢——今兒我才跟譚夫人聊起來這事兒,過陣子她會給你安排一兩次見面,你不要推脫——再拖下去你都要三十歲了,年初你答應爺爺什麽?不要到時候當作沒講過。”

焰火有心拒絕,但看四嬸期待的樣子,說:“好啦,我去就是。”

“不但要去,還要認真對待——不然你看小霁如何?寶寶的朋友和同學裏,我最中意小霁。”範榕榕說。

焰火皺了下鼻子,範榕榕看他這表情就笑了。

“放心,一定不會讓你們一本正經坐下來鼻子對鼻子、眼睛瞪眼睛地尴尬聊天。你遇見譚夫人時,她喊你過去,就過去聊幾句,你知道的啦。”

焰火笑。“這就不尴尬了?”

“那你是願意單獨見面?還是我帶你去呢?”範榕榕認真地問道。

焰火見嬸嬸認真起來,忙說不用不用。

“就這麽說定了。還有,明天回爺爺家吃團圓飯,不要忘了時間。晚了爺爺會不高興的。”範榕榕囑咐。她說完,看看焰火的神色,要說什麽,又有點猶豫。

焰火沒察覺,只點頭道:“不會忘的。對了,您上回跟我提的那幅畫有眉目了,過兩天給您拿過來。”

“是嗎,這麽快?”範榕榕高興起來。

“我托秦先生做中間人去談,沒露是我想要。您近來喜歡陳洪绶的小畫,好多人都得了信兒了。怕一露是我要,人家就知道了,不好不賣也不好要價。您的心思我懂的。”

“妥當。”範榕榕笑道。“餓不餓?等會兒咱們一起吃一點兒,差不多你四叔也該回來了——明天早上有沒有安排?你好些日子沒陪他吃早飯了。要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安排,就住下。”

“沒有,不過我原打算等下就回公司的,還有點工作要做——假期我再過來,好不好?”

“七天都在這麽?”四嬸認真地問。

“嗯。”焰火點頭。

“那行。批準你吃了宵夜就走。可是說定了,回去不準工作到太晚。你看看你,這麽大個人了,不懂照顧自己。公司不是公寓,吃吃睡睡都在那裏,不像樣……我知道你們博時廣場要什麽有什麽,可把公司當家,還有人給你發獎牌麽?聽起來怪可憐的。”

焰火笑起來,“我是圖方便。”

“不許總這樣。一時半會兒來不及或者可以對付對付,忙起來就睡辦公室真的太可憐了——火火,聽話,你要懂得享受生活。生活裏不只有工作。”範榕榕說得很認真。“哎呀,假期全在這兒爺爺和二伯會不會有意見?”

“上回回去吃飯跟他們說了的。沒意見。”焰火笑。

他們家老爺子跟別人家的不太一樣,并不怎麽熱衷于在家中上演子孫繞膝、天倫之樂、斑衣戲彩的戲碼子。當然實在要上演,羅家人數也不太夠……至于這一點,別人不主動提,羅焰火也絕對不會主動去掀鍋蓋就是了,省得到時候燙着手的是自己。

“不過二伯确實是說過‘一個火火不夠分的’,意思是最好多變出幾個小火火來。”範榕榕笑道。

焰火見四嬸今天話裏話外都是催婚的意思,不知為何心裏有點異樣。

他總覺得四嬸是不會有空理會這些的。

“發生什麽事了嗎?”他問。

四嬸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沒有。只是這兩天看你在醫院跑前跑後,突然有點感觸。”

外頭秘書進來請她去接電話,她示意焰火坐着別動,起身走出了水閣。

焰火還是起了身。等四嬸走開,他才坐下來,繼續寫剛剛開了頭的文稿。

窗外忽然有“咕咕咕咕”的聲響,很輕,但因為夜裏安靜,聽起來很清晰。他往外看了看,水面上除了靜靜立着的幾近枯黃的荷葉并沒有什麽,也許是什麽水鳥……他記得這小片水域裏有不少水禽。四叔和四嬸搬到這裏來倒沒有幾年,早前跟爺爺住在這裏時,他年紀還小,最愛跟寶寶在這兒捉魚撈蝦,有一年還掏了水鴨子的窩,被爺爺狠揍了一頓……他挪動了下,借着水閣裏散出去的燈光看了一會兒外頭的景色——他是有很久沒來了,上回來,荷花還沒開,水鴨和鴛鴦在荷葉間戲着水,嫩綠的荷葉遮了小半個湖面,看上去非常的美……那會兒四叔正好有空,跟他一起坐在這裏喝了杯茶,也說起過年的時候爺爺要他承諾三十歲就得結婚的事兒來。

明天過節,家裏的人差不多都要到場,看樣子他這一頓擠兌恐怕是難以避免的了。

也許四嬸這兩天是格外想寶寶。如果寶寶還在,這兩天跑前跑後的就是她了。

他已經沒心思寫文稿了,關了筆記本站起來,從水閣走出去。

水閣造成石舫的模樣,前方甲板探出去,是個不小的平臺。此時站在這裏,清冷的夜風穿過即将枯敗的荷葉拂在身上,雖不至于冷得刺骨,卻足夠侵蝕肌膚。他站立不動,那身影像是被刻在了湖面上。

羅耀震走進水閣,看到焰火站在外面,叫了他一聲。

焰火聽見了忙應聲,回身三兩步跨了進來。見羅耀震精神氣色都很好,他放下心來,笑着叫叔叔。

羅耀震站下來,招招手,“走,出去吃點東西。聽你嬸嬸說你早來了,等我們等了好幾個鐘頭?”

“沒有那麽久。”羅焰火說。

“有那麽久也沒辦法了,我是不會說對不起的,誰讓你不放心我的?”羅耀震笑着說。

焰火也笑。

叔侄倆說笑着往外走。穿過花園,來到餐廳。範榕榕招呼他們坐下,跟羅耀震說火火假期過來住幾天,“這下高興了吧?火火,你四叔老念叨見不着你,不曉得你在忙什麽。我說你一年往少了說也得四分之三的時間不在國內,哪能天天在眼前晃,他還是不高興……你說他是不是上歲數了,開始粘人了?”

“我哪有。”羅耀震笑道。

焰火微笑。

“多吃點。”羅耀震并不吃什麽,只看着焰火吃。

還剩下一顆小馄饨,焰火實在吃不下了,索性撒賴把碗一推,說:“休息會兒再吃。”

羅耀震大笑,轉頭對範榕榕說:“火火這樣子,跟三哥一模一樣……”

範榕榕看他一眼,沒作聲,轉而看了焰火。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羅耀震笑笑,也看了焰火,說:“你父親從小嘴刁,不想吃的時候就把筷子一擱。老太太問怎麽又不吃了?他說休息會兒。休息休息就不見下文了。老太太最寵他,嘴上說浪費糧食,哪回不饒他了?換了我,打手板。”

焰火平靜地說:“奶奶的确對我父親最好。”

确切地說,是溺愛。

他看看叔叔嬸嬸的神色,問:“我父親明天回家過節?”

範榕榕沒作聲,羅耀震說:“是爺爺讓他們回來的。”

羅焰火半晌沒出聲。

羅耀震要說什麽,範榕榕輕輕将他碗中的瓷勺換了個位置。他看了妻子一眼,見妻子平靜、慈祥而又關心地看着焰火,忍下了要說的話。

這時焰火端起碗來,連着湯将那顆小馄饨一口吞下。

“那我就不回去了。”

“火火!”

焰火站了起來,低低頭,“嬸嬸晚安。叔叔晚安。”

他說完,一轉身拿起自己的東西大跨步走出了水閣,很快就走遠了。

“這脾氣。”羅耀震皺皺眉。

“好不容易坐下聊會兒天,你看你。不過去看看?”

“小孩子,一會兒就好了。”羅耀震說。

“明天他不回去過節怎麽辦?”

“他敢!”

“三哥要真把那位帶回去,你看火火敢不敢。”範榕榕有點不放心,催羅耀震去焰火房裏看看。

羅耀震起初不樂意,說着說着竟然笑出來。“多少年沒哄過孩子了。拿快三十的侄子當三歲哄……”

範榕榕頓了頓,才說:“這些年多虧火火哄你,你哄哄他又怎麽樣?”

羅耀震也頓了頓,拍拍她的手,起了身。

走出水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妻子靜靜坐在那裏出神,發覺他還沒走,揮手催他快些。

他默默嘆了口氣。

早上六點半,蒲晨來被第一通鬧鈴驚醒,馬上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沖進衛生間裏,先看了眼自己的臉——傷痕比昨天顏色深了些,腫得也高了些,疼痛難忍……洗臉像受酷刑,每搓一下都疼得鑽心。她龇牙咧嘴地擦幹臉又塗面霜,扒出遮瑕膏來薄薄塗了一層,只是不知這個樣子去查房,還會不會吓着病人。

手機在洗臉臺上震動着,她拿起來一看是傅瑜打來的,接起來問有什麽事。傅瑜說 8 床的吉昕怡等到了心髒移植的機會。她握着手機停在那裏,半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問确定嗎、什麽時候決定的……傅瑜說是昨天遇襲的小朋友,有一位淩晨告不治,家長決定捐獻器官。

晨來愣了下,再次問消息确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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