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小別離

第23章 小別離

公司派了專員帶着要簽字的各種文件，來到了陸識淵住處樓下。看到陸識淵吊着一只胳膊走過來，非常詫異：真是奇了怪了，這段時間陸總的傷病率出奇得高。

陸識淵一邊簽字，一邊詢問公司的各項事宜，一如既往地兢兢業業。當然，這樣也難免會讓手下的人倍感壓力。

“對了，小沈先生這兩天去公司了嗎？”

“沒有吧，沒有看到呢。”

“嗯。”陸識淵點點頭，心裏估摸着大概沈宣霆是被禁了足。他不來公司也好，不然自己不在，沒人壓制住他，他搞不好會胡作非為。

“我受傷的事，不要在公司裏傳開了。”

“我明白的。”車子裏也不熱，但是這位專員還是抹了一把腦門。

“都簽好了，還有的別的事嗎？”陸識淵單只手把筆帽蓋上。

“沒有了沒有了，我這就回去了。陸總，您好好休息。”

陸識淵彎彎嘴角：“辛苦了。”

這專員像是看見了什麽詭異的東西一樣，滿臉不可置信：一向不茍言笑的陸總，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溫柔可親？

陸識淵也覺察到了，立刻板起臉，恢複如常。

站在電梯裏，看着鏡中的自己。除了歲月催人老的痕跡，陸識淵也察覺到了最近自己心境上有了些變化。

以往他除了工作以及沈齊，沒有什麽別的念想。做事一是一，二是二，嚴肅到近乎不近人情。但這段時間，他感覺自己的內心變得柔和了，開始在意別人的感受了。比如對沈宣霆，他居然某個時刻有點心疼這個家夥。

大概是被葉浔影響了，那顆心也跟着陽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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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葉浔的心态也起了變化。原本簡單的主雇合作關系，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破了，變得.....變得複雜了。自己有些過于在意葉浔這個.....即将被自己獻出去的“寵物”。一想到這點，他的太陽穴就突突地跳。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剛回到家裏，就接到了葉浔的視頻電話。

他換了新頭像，是個月亮，看上去有些眼熟。陸識淵想起來了，這是之前他們去看超級月亮那晚，葉浔自己拍的月亮。

天沒亮葉浔就走了，走之前湊到自己耳朵邊說了好些話。陸識淵睡得正香，壓根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麽。日上三竿，醒來後，看到了客廳餐桌上已經涼了的早餐。

“喂？吃飯了嗎？”葉浔帥氣的臉出現在屏幕上。真是有顏任性啊，魚眼鏡頭下，這張臉也生生抗住了。

陸識淵把涼掉的早餐給加熱吃了，這會也不餓，所以沒有吃飯。但是他不打算說，而是反問他：“玩得開心嗎？”

“開心啊.....我們在山上呢。給你看啊.....”葉浔把鏡頭調轉，将青山綠水送到陸識淵的眼睛裏。只是山上信號不太好，畫面一卡一卡的，“你也應該來......空氣很好，适合你養傷。”

陸識淵在沙發上坐下來：“等我退休了就去。”

信號遲滞了幾秒鐘，傳來葉浔嗤嗤的笑聲：“那還有三十年呢。”

可能是骨頭在自行愈合，陸識淵總覺得胳膊癢癢得厲害，想抓也抓不到，這滋味可太難受了。

“葉浔，給你水。”畫面中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

也許是怕陸識淵看見，也許是怕別人看見陸識淵，葉浔迅速用手心捂住了鏡頭。陸識淵在一片黑中聽到他對女生說了謝謝，以及周圍人嘈雜的說笑聲。

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自己一力把葉浔帶到這個環境中，也許他不敢起別的念頭，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打他的注意。

可千萬不要在“交易”之前，出現什麽纰漏。絕對不允許！陸識淵莫名惱火，什麽也沒說把電話給挂了。

兩分鐘後，葉浔發來了消息：怎麽挂了？

陸識淵沒有回複，坐在沙發上開始發呆。他覺得家裏一點聲音也沒有，有點不習慣。可奇怪的是，以前漫長的時間自己都是這樣安靜地一個人待着，怎麽就突然不習慣了呢？

這是沈宣霆第一次單獨跟自己的未婚妻吃飯。說是未婚妻，實際上從開始到現在，人家女孩子始終沒有一個明确的态度。

所以今天，在林雪的催促下，沈宣霆将魏家的女兒約了出來吃飯。

他知道自己的名聲不好，好人家的女兒誰能看得上他。所以他也就是走個形式，給長輩們個交代。實際上，他巴不得女孩不同意。父母失敗的婚姻早已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他并不想走入婚姻，也不想耽誤人家好姑娘。

一頓飯吃得鴉雀無聲，快結束了，對面的女孩終于說話了：“結婚吧。”

“啊？”

“跟誰結都是結，知根知底會好些......”女孩面無表情，像是在談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不過，我很忙，很多時間都待在實驗室裏。婚後，你要适應。”

沈宣霆皺着眉頭，笑出來了：這是我的詞兒啊。

陸識淵本想小憩一會，誰知道這一覺就睡到了天黑。托了沈宣霆的福，這兩日陸識淵把之前忘我工作犧牲掉的睡眠都給補回來了。

身體都睡得發軟了，想睜開眼睛又睜不開。迷糊中看到了葉浔的臉，他正湊近了沖自己笑。又在做夢了，真是奇怪，怎麽最近時不時就能夢到他呢？

耳邊聽到了笑聲，是真實的笑聲，陸識淵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葉浔蹲在旁邊，雙手托腮，與他平視，嘴快咧到太陽穴了。

陸識淵擡起頭：“哎？你怎麽回來了？”他想坐起身，沒有力氣又摔躺下去，葉浔扶着他坐起來，他繼續追問：“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當然是不放心你啊。給你打電話也不接，發消息也不回。”葉浔把背包扔在沙發上，“以為你在家裏暈倒了。”

陸識淵撿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機打開，果然，好些個未接電話和消息。瞬間，睡覺之前那氣惱的情緒一下子就不見了。

“怎麽床不睡，睡沙發啊？”葉浔去了廚房，“你知道嗎，今天我們團建，大家都在說你壞話.....哎？你是不是沒吃飯啊？這還是我早上留的垃圾。”

陸識淵從沙發上站起身。

葉浔撸起袖子，一邊刷碗，一邊絮叨：“哎呀，冰箱裏不是有沒喝完的骨頭湯嗎？實在不行點外賣啊，外賣也不會點嗎？自己有傷在身，要注意啊.....算了，你再坐會吧。我來做飯，好了叫你。兩頓一起吃沒問題吧？”

陸識淵悄無聲息的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葉浔忙忙碌碌的背影。他後背的T恤已經汗濕一片，都沒來得及換下。

他在照顧自己，很自然地做着這一切。

陸識淵莫名煩躁，猶豫了一會，他還是決定說出來：“葉浔....”

“嗯？”葉浔應了一聲，沒有回頭。

“其實.....你不需要讨好我。”陸識淵說得比較慢，他在想妥善的用詞，“不管怎麽樣，我們兩個人之前說好的交易，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所以，你不需要額外再多做些什麽。”

水龍頭嘩嘩流着水，葉浔回頭看他。兩兩對視，陸識淵下意識躲避他的視線。葉浔輕笑了一聲，又繼續洗碗：“我不是在讨好你。如果現在受傷的是我的同學，我也會抽空照顧他的。而且，我挺喜歡跟師兄你待在一起的......我覺得很開心，并不是....你說的那樣。”

他背着身子說話，陸識淵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幸好他是背着身子的，這樣他就不會看到陸識淵臉上漸起的紅暈。

葉浔利用冰箱裏僅剩的食材炒了兩個菜。陸識淵覺得少，又叫了外賣送來幾個菜。兩個人都餓壞了，相對而坐，不顧形象狼吞虎咽。

“你就不好奇，大家說你什麽壞話嗎？”

“員工說上司和老板的壞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陸識淵并不在意，“适當情緒發洩，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

葉浔咬着筷子，眯着眼睛看他：“萬惡的資本家。”

“你媽媽最近好嗎？”

“她說挺好的，醫生也說挺好的，但我總覺得.....”葉浔頓了頓，往嘴裏扒了口飯：“反正就那樣吧。”

陸識淵的腦海裏浮現起了自己媽媽的臉。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能切身感受失去媽媽那一刻自己的痛苦。

葉浔收拾完廚房出來，看見陸識淵拿着紅酒杯站在陽臺上看着夜空。這一刻，他第一次在陸識淵身上看到了一種叫孤獨感的東西。

他想了想，走過去，示意陸識淵給他也倒上。

“我就一只手，你也真好意思讓我倒。”嘴上這麽說着，陸識淵卻也願意放下酒杯，拿起酒瓶給他倒酒。

只倒了一點點，葉浔嫌不夠，他又倒了一些，有半杯了才打住。

今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烏漆一片，倒是起了風，吹得人涼快。

“夜裏要下雨。”葉浔說。

“嗯。”陸識淵用鼻腔哼了一聲，依舊擡頭看夜空。

葉浔扭頭就看到了他柔和的面部線條，造物主是偏愛的，陸識淵長得.....十分漂亮，用這個詞他覺得最為合适不過了。

或許，正是因為漂亮，所以......葉浔突然甩甩頭，趕走了腦海中的雜念。

“其實今天，他們除了說你壞話，還說了別的。”

“什麽別的？”

“誇你漂亮。”葉浔笑，“雖然他們都覺得你嚴肅，行事過于狠辣。但是論美貌，那是不容置疑的。”

陸識淵皺了皺眉，顯然并不喜歡這個褒揚：“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申明一下，這個‘優點’并沒有給我工作帶來什麽助力。”

“你是指那些關于你和沈董的傳言嗎？”葉浔搖搖頭，“我之前是不知道，現在麽，當然是不信了。”

“我謝謝你啊。”

葉浔突然話鋒一轉：“所以，我又想問你了，你是怎麽确定，沈董一定會喜歡我？”

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聯想到這方面，陸識淵被他問得一愣。當然不能跟他解釋地太詳細，于是就敷衍他：“我說會就一定會。”

“為什麽？”

“.......”陸識淵要翻他白眼了。

“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葉浔把酒杯放在了花盆旁邊，挪了一步靠近陸識淵，“師兄覺得.......我長得好看？是嗎？”

等陸識淵反應過來，葉浔已經逼到跟前了。他似笑非笑：“師兄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就覺得我長得好看？”

他在繼續靠近，甚至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臂膀。輕輕的，像夢中那樣，視線裏，葉浔的臉越來越近，陸識淵不可控制低眉看向了他的唇。

肯定是酒喝多了上頭，一股燥熱感又在身上游走了。

陸識淵擡起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口：“你.....醉了。”

葉浔輕笑一聲，呼出來的氣息有甘醇的紅酒味道：“師兄，有沒有一點心動啊？”

陸識淵別開臉，打掉他攀上自己肩膀的胳膊：“別胡說。”

“哎喲，別氣別氣。”葉浔立刻放開手，疾步退後，“我就是想知道師兄是怎麽看我的”。

陸識淵轉身向屋子裏走：“睡覺！”

葉浔在床頭放好了水，伺候陸識淵躺下來，幫忙蓋上薄被。做完這一切，他拾起了地板上自己的被子枕頭，抱起來就往外走。

“哎？”陸識淵挺起了脖子。

“我去沙發睡。”

“今天怎麽要去沙發睡了？”

葉浔的手摸到了開關：“我這一天跑來跑去的，累得要死，晚上要打呼嚕的，會吵得你睡不着的。”

“沒事！”陸識淵幾乎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放下脖子別過臉去：“就在這睡吧....我胳膊癢得厲害......晚上可能要麻煩你。”

葉浔看到了他倔強的後腦勺，笑了：“好吧。”

啪的一聲，他關了燈。床頭暖黃色的夜燈亮起，葉浔在地板上重新鋪好床被，鑽進去裏躺下：“要是吵得睡不着就叫醒我啊。”

“沒事。”陸識淵的聲音嗡嗡的。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這會一點也沒有睡意。陸識淵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看，看了一會有挺起脖子往地板上看。

葉浔背着身子一動不動，一直沒聽到他的鼾聲，不知道睡着了沒有。

陸識淵又盯着天花板看，直到眼睛發酸。天空響起了轟隆隆的悶雷聲，雨點打在了玻璃上，叮叮咚咚作響。

“葉浔，下個月，你搬來這裏來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