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探視-1

第13章 探視-1

銘牌下方有個門環,表面鏽紋斑駁,迦涅稍稍躊躇,最後還是放下小皮箱,嫌棄地用兩指拈起銅環,大力拍了兩下。

雨點敲打傘面,撲簌簌一串鼓點,襯得周圍的寂寥更為清晰。

迦涅扁嘴,幹脆伸手去推金屬栅欄門。上鎖了。

如果是平時,她會直接拆鎖強闖。但法師的宅邸大都設置了針對入侵者的機關,按照醫囑,她今天還不能使用魔力,她沒把握安然無恙地突破阿洛的手段。

于是她又重重拍了好幾下門環。

啪的一聲,門環中間冒出一個巴掌大的幻影,竟然是個等比例縮小版本的半透明阿洛。

這迷你阿洛一副冷淡的客氣模樣:“十分抱歉,現在我不接待客人。請留下名片或是信函,我會改日答複。”

大概來客多敲幾下門,這個逐客機關就會自動啓動。

迦涅翻了個白眼,無視迷你阿洛,繼續哐哐地拍門環,加速的動作透出不耐煩。

她這麽瘋狂拍門都沒驚動宅第主人,也沒有仆役出來查看情況,未免有些詭異。那家夥強撐着提早出院,不會昏死在自己家裏了吧?這個猜測突兀地冒出來,她拍擊門環的節奏緩了半拍。

這種離譜的事完全可能發生在阿洛身上。以前就是那樣,受傷挨訓斥他都不會表現在臉上,要他示弱還不如要他的命。

迦涅用力抓住雨傘柄,深吸的一口氣吐出來時成了冷哼。就算阿洛自己找死,那也要等她對他道過謝、心裏舒服了,他才能死。

她更加用力地用門環敲擊磚石,在心裏默數,一、二、三……到十阿洛再不出來,她就動用攜帶的魔法道具破壞大門。

迦涅數到八的時候,宅邸側門忽然開啓。一道人影在門邊定格須臾,穿過雨幕直奔大門而來。

只看走路姿勢她就知道是阿洛本人。迦涅驚訝之餘又有些戒備。這家夥不派管家男仆或是傀儡之類的來應門,他難道是來親自趕人的?

眨眼之間,阿洛已經近了。

他在麻襯衣外面披了件晨袍,仿佛剛從床上爬起來。到大門的路不長,但傍晚的這陣秋雨聲勢浩大,他的肩頭領口立刻濕漉漉地深了一片。

雨水浸潤之下,他頭上的紗布透出了肌膚和發絲的顏色,還有幾縷頭發貼在了額頭和頰側。

阿洛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又或是根本不在乎傷口淋濕。雨珠順着睫毛淌下來,他眯起雙眸。即便這樣,他的視線仍舊穿過雨簾和金屬門的阻隔,牢牢定在迦涅臉上,要将她看清楚。

就如同他突然不認識她了。

“你的傘呢?”開口之後迦涅先愣了愣。

阿洛自顧自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他看上去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她忽然就惱火起來:“我也不知道!”

斜風吹歪雨絲,冰涼的水珠打上迦涅的脖頸,滾進衣領內側,她一個激靈,不快地繃起臉:“所以你到底讓不讓我進來?”

阿洛明顯遲疑了一下,沒有問她的來意,沉默地擡手打開機關。

金屬大門吱呀抱怨着開啓,迦涅俯身拎起皮箱,再擡眼看的時候,阿洛已經飛快地走到前面去了。

這倒是免了她為要不要分他一小半傘面擋雨而糾結。

迦涅提着袍腳踏上側門臺階頂端,阿洛從她手裏接過長柄傘,收攏後随意靠牆擱着。他态度自然,她不由多盯了他一眼,擡起拎着的小皮箱,左右張望:“侍者呢?”

她習慣了進門時有人立刻拿走她手裏的所有東西。

“沒有。”阿洛坦然回答。

“什麽?”

“我這裏沒有可以幫大小姐拎包的仆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卻沒有惡意,似乎只是順口調侃她的做派。

迦涅沒搭腔,一臉“我自己也會拿包”,下巴矜持地擡了擡,示意對方帶路。

阿洛居然沒和她多擡杠,沉默地領她穿過門廳後的走廊。

牆上的魔法燭臺在腳步聲靠近前啪地亮起,迦涅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

這座老宅應該至少有兩百年歷史,左右對稱,側翼狹長,從上方看呈H字型。

這是第二紀元魔法家族宅邸的經典構造。

中間那一橫較寬,是主人一家的日常活動區域,也往往是塔樓所在之處。兩邊側翼則是客房、廚房和仆役的生活區,還有倉庫和進行各種魔法研究的特殊房間。

迦涅撇了撇嘴:雖然這裏內部裝飾太過素淨,甚至略有些寒酸,但至少從建築規模和格局上來說,這棟宅第确實符合魔導師的身份。

阿洛似乎對她的複雜心境一無所覺,沿着走廊往前走,經過連通中央區域的門也沒有停下。

迦涅訝然放緩步調。

阿洛立刻察覺,轉過身看她,質詢地擡起眉毛。

和宅子主人談論房屋構造未免有些荒謬,她壓抑着情緒指着虛掩的雙開木門:“主會客廳不在那裏嗎?”

如果他打算搞‘特殊待遇’,故意挑破爛的房間招待她,她一秒鐘都不會多待。不要說道歉了,帶來的東西她也會立刻砸給他看。

黑發青年聞言了然仰了仰頭:“你可以打開門看。”

迦涅狐疑地走過去,小心将木門推開一條兩指寬的縫隙,謹慎地後退半步拉開距離。

阿洛在她身後噗嗤笑了,她就當沒聽見。

門後黑漆漆的,走廊上的燭火只足夠隐約照出室內陳設的輪廓。也不需要迦涅細看,撲面而來的灰塵黴味已經給她答案:

這大宅的中心區域廢棄着,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

迦涅難以置信地回頭。買了棟氣派的大房子,卻把最該精心打理的部分扔着不管?!她實在難以理解阿洛在想什麽。

他聳肩,坦然說道:“中間的套間全都互相連通,上下直通塔樓和大廳,要整修就必須一起動工。我一個人住,與其在這種不必要的事上多花錢,不如多買些魔法材料。”

那買座沒那麽大、保存狀況更好的宅邸不就好了?

确實有初來千塔城的法師砸巨款購置大宅撐場面,但阿洛根本不需要以這手段虛張聲勢,他的自信不需要宏偉的梁柱支撐就已經足夠龐大。

難道還有什麽隐情?

問句已經到了嘴邊,迦涅硬生生咽了下去。他要住哪、怎麽住終究是阿洛的私事,由她來評判哪裏都顯得奇怪。

側翼的拼花地板潦草維修過,看着還算平整,踩上去就會輕聲怪叫。阿洛和迦涅一前一後地走着,兩重吱呀細響此起彼伏,誰都沒有開口。

奧西尼家的主城沒有這樣疏于維護的走廊,但這情境似曾相識。迦涅果斷切斷思緒,認定是這噪音讓她突然心浮氣躁。

但她也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

阿洛停下腳步時她沒反應過來,差點一頭撞進他的後背。

他急忙側身避讓。

兩人不約而同裝作無事發生,轉而面朝同一扇門。輕微的機械運作聲從門下傳出來,這裏顯然才是阿洛的日常活動空間。

他沒立刻邀請她進去,反而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好幾秒。

迦涅懷疑他也突然後悔了。

“請吧。”阿洛終于推開門。這裏原本應該是客房套間的會客室,眼下湊合着同時充當廚房和餐廳。

“茶?”他禮節性質地詢問,不等迦涅作答,人已經往壁爐走過去。

壁爐裏面沒有柴薪,用金屬架搭起一個小竈,他打了個響指,幽藍的魔法火苗立刻憑空冒出,

迦涅環顧四周,沒找到第二個人的影子。她看着阿洛往鐵壺裏傾注清水,帶了點驚異地念出結論:“你一個仆人都沒有雇傭。”

黑發青年給她一個濕漉漉的背影,打開茶葉罐湊到鼻尖聞了聞:“我能生活自理。”

“有客人的時候怎麽辦?你還會給所有人做晚餐?”

他回頭看她一眼:“沒有客人。”

迦涅無聲回了個“哈?”

阿洛抱臂往牆上靠,也不怕壓到後背的傷口:“城裏那麽多可以喝酒吃飯的地方,我為什麽要把事情帶回家?”

“但是我聽說你經常招待銀鬥篷成員。”

他理直氣壯:“大廳那個樣子沒法招待客人,所以我會在外面請他們喝酒吃東西。”

迦涅啞然。

水壺裏咕嚕嚕作響,上浮的氣泡音淹沒無法啓齒的疑問。

她坐着,默讀長餐桌另一頭堆積的書籍脊背上的文字。阿洛站在壁爐前,魔法家務道具在他的指揮下飛來飛去,又是清理擦拭茶具,又是調整茶葉的劑量。

等待茶沏好的數分鐘,誰都沒有開口。交換的眼神也沒有。窗外雨落如帶,淅淅瀝瀝。

五分鐘到,計時的貓頭鷹型小座鐘撲騰着連聲鳴叫。阿洛随手按掉鬧鈴,用指節敲茶壺蓋,胖墩墩的瓷質茶壺便飄起來,深紅的茶柱精準注入杯子。

他的身體突然僵了一下。

“怎麽?”

阿洛轉過身來,抿住嘴唇,沉默片刻才說:“我才想起手頭只有一個茶杯。這套茶具的其他杯子都碎了。”

迦涅瞪着他。這對她來說實在匪夷所思,比阿洛強行出院還讓人驚訝。

他掩唇輕咳,壁櫥和櫃子抽屜忙亂地開啓又關上,乒乒乓乓好一陣騷動。他重新面對她,罕見地有些赧然:“裝過藥劑的銀杯和冰淇淋碗,你能接受哪個?”

這下迦涅徹底相信阿洛從來不在家裏招待客人了。廣受衛隊成員愛戴的前隊長家裏竟然找不出第二個待客的杯子,這事說出去恐怕也沒人會當真。

原本也不是大事,只是偏偏他們今天都不宜動用魔力,連變茶杯的變形術都不能用。

可話說回來,她又為什麽坐在這張餐桌邊上?疑問就像茶葉在杯底的影子,在水澤幹涸見底的瞬間就不見蹤跡。

“不用了,我不渴。說幾句話我就走。”迦涅板着臉。

阿洛嘆了口氣。

最後推到迦涅面前的是唯一的那個茶杯。阿洛則拿起裝過奇怪藥劑的銀杯。

茶湯袅袅的熱氣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向後讓了讓,嘴唇微分就要婉拒。

“這個杯子我剛剛已經洗過第二遍。”說話的人站在窗邊,甚至沒看她。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窗戶只映出室內的倒影。玻璃染着冷調的反光打到他臉上,他失血的臉頰愈發顯得蒼白。

迦涅抿唇沉默。她終于還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怔然頓住。

奶棕色茶湯入口柔滑不甜膩。喝紅茶要牛奶但不加糖,她一直以來的習慣。

茶杯忽然沉重了許多,她的手腕無措擡着,不知道該放下杯子還是繼續湊到唇邊。

她擡頭看向阿洛。他眼睫動了動,停頓半拍才側眸看過來,游移的目光透出閃爍其詞的懊惱。給她這杯加牛奶的時候他大概沒多想,現在才察覺不對。

無言的尴尬填滿空氣,随時能化作窗戶上的水滴淌落。

“所以,你來幹什麽?”終于,阿洛若無其事地開口。

迦涅暗中舒了口氣,順勢擱下茶杯:“昨天決鬥時我對你動了殺心,你應該也知道。但之後你還是救了我,我必須有所表示。在醫院時沒找到機會,你的住址也不是機密,我幹脆直接過來了。”

她這番話直白得不能更直白,阿洛一時無言以對。

“所以,你……還好吧?”

阿洛困惑地沉默,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迦涅在問他的傷情。

“沒什麽大事。死不了。”他含糊道。

迦涅懷疑地打量他。據她所知,塔樓外立面的一整塊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頭部和背部都有大面積外傷。即便他的身體比常人耐打許多,也不可能一天半就完全恢複。

她轉念想,就算阿洛在逞強,那又和她有什麽關系?

“是嗎,沒事就好。那我就繼續說了。那個時候你沒必要跑回來的,”她沒給他機會否認,看着他的眼睛,“謝謝。”

黑發青年不禁站直身體,旋即側過臉回避她的注視,半秒後卻又轉回來,吐字有些生硬:“你為了讓其他人有機會逃生才耗盡魔力,這份人情我虧欠不起。我救你沒別的原因。”

她原本也沒覺得他是顧及着舊日情誼才那麽做。迦涅無聲反駁,神色幾乎沒有變化。

阿洛見她表情平淡,反而沉默了須臾,而後才繼續梳理他們之間的人情有無:“還有,如果不是你啓動了手環,我不可能只受這點小傷。總之,你不欠我什麽。”

他居然比她還害怕她自認對他有所虧欠。

至于她那時候抱有殺意那件事,他居然完全不問,就那麽坦然地接受了。

迦涅扯了扯嘴角,起身朝放在桌子下的皮箱示意:“你需要的藥水在箱子裏。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

語畢她就往門邊走。

阿洛卻追上來一步:“你沒有乘家裏的馬車過來?”

答案顯而易見,問話莫名其妙,迦涅幹脆沒作答。

離開克萊芒絲醫院之後,她先去熟識的藥劑工房轉了一圈,而後才在街角招了一輛短途出租馬車,在距離這座大宅兩個路口的地方下車。

其實即便有人發現她拜訪阿洛也沒什麽,但她還是下意識略作遮掩。

“天黑之後這附近出租馬車就很少見。”

阿洛停頓片刻,雨點叩擊窗戶的緩急變化愈發清晰。他清了清嗓子:“雨還大,你要再坐一會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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