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人人都有私心

第092章 人人都有私心

“你醒啦, 手術很成功。”

尾美一醒來的時候，聽見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他面前圍着很多人，有戴着護目鏡的陌生老頭；有一臉怒容的長發男人；有郁郁寡歡的奇怪博士；還有淚眼汪汪的志村姐弟。

“我這是怎麽了？”尾美一想擡手揉揉自己的腦袋，卻發現自己的右半邊身體異常地輕盈。

“不要急着動。”戴着護目鏡的老頭攔住他的動作, “雖然激光炮取出來了, 但新的機械臂還需要幾天。你要是願意用流山倉庫裏的存貨也行, 不過他那裏只有纖細少女型的機械臂，你安上去畫面會變得很奇怪。”

聞言，尾美一虎軀一震, 什麽少女型的機械臂，對于他這個改造人來說，這話聽上去像是分屍殺人狂的犯罪宣言。

“誰說只有少女型啊！”穿着紅大衣的奇怪博士一下變得精神起來，他臉上帶了點愠色，“源外！你這家夥不要把我說得跟變态一樣, 除了女仆型，我這裏還有執事型！”

“……聽上去不是更變态了嗎！”志村新八本能地開口，尾美一忍不住轉頭看他。

“阿一大哥……”注意到他的視線，新八慢慢噤聲, 沒過多久, 他又說道，“阿一大哥, 你覺得身體怎麽樣？你……還記得之前的事嗎？”

“身體嗎？新八，我的身體前所未有地輕松啊。”尾美一看着自己雖然殘缺，但卻無比自由的身軀, 朗聲說。

至于記不記得之前的事, 尾美一沒有回答。

他當然清楚之前的事，他來到地球的這幾天一直在陪志村姐弟完成複興道場的事, 打掃房間、外出招生、制作宣傳……

久違的快樂充盈着他的內心，他被鮮血侵染的機械身體，在這一刻，仿佛重新有了溫度。

他不再是宇宙劍聖尾美一，而是天堂無心流的教頭尾美一，是阿妙和新八的大哥尾美一。

他原本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回到這裏，可當他真的回到這個樸素的道場，他卻無法抑制的感到了後悔。

……要是能早點回到地球，早點回到那兩人身邊就好了。

自尾美一被火種屋改造以來，他一直在戰鬥，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戰鬥，他也不知道自己再跟什麽東西戰鬥，可他卻無法就此停下腳步。

每一個武士都有過成為最強劍士的理想，尾美一也不例外。可當他真的憑借激光武器站在宇宙之巅時，他卻覺得自己是那麽寂寞。

所以在火種屋派遣他回地球調查時，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到了歌舞伎町，他想回到他的家人身邊。

在家人身邊，他的人類之心狠狠動搖起來，而這份游移很快被發現了。

不屬于他的機械之心在發出警告，尾美一不知道火種屋那邊遭遇了什麽，但他果斷地忤逆了這份命令。

電波被阻斷，他獲得了片刻安寧，可惜，他壓制不了多久。

看着阿妙和新八臉上的憂郁之色，尾美一的手劇烈顫抖起來，那是殺意和理智的鬥争。

……不可以，不可以對這兩個人動手。尾美一按着自己的半邊身子，比起為了火種屋那毫無意義的戰争而死，他更願意死在自己的家人身邊。

懷抱着必死的決心，尾美一吃下了阿妙留在廚房的煎雞蛋。然後……

他就看見了圍着自己研究的殺（機械）人魔。

“別聽他們的。”高分貝的聲音将尾美一從回憶中喚醒，他擡頭望向那個眉毛長到太陽穴的男人。

“什麽機械手臂，完全不需要！”村田鐵矢強硬地說，“你這種優秀的身體，就應該配一把妖刀！”

……壞了，這裏不僅有殺（機械）人魔，還有喜歡人外的瘋狂科學家。

“你們打算對阿一大哥的身體做什麽啊！”新八忍不住低聲詢問。

“我們可不打算做什麽。”平賀源外聳肩，“要做什麽改造還得看你大哥自己，不過妖刀也好，少女型機械臂也好……我們安上去的東西絕對不會像天人那樣毫無售後。”

“……就是可能會有一點手癖。”林流山補充。

“……以及一點個人理解！”村田鐵矢說道。

“你們是只會這一種吧……”新八小聲說。

看着面前熱鬧的一幕，尾美一放聲大笑。

“新八還是和以前一樣擅長吐槽啊。”他沒有再試圖揮動自己殘缺的右半身，微微一笑，尾美一說，“前幾天看你那麽沒有活力，還以為你的設定變了呢。”

“尾美一大哥你不也還是和以前一樣，愛開玩笑。”阿妙抿了抿唇，“新八的吐槽已經刻在眼鏡裏了，不會變的。”

“是啊……”尾美一盯着志村姐弟看了一會，“新八和阿妙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呢。”

“還是有些變化的吧。”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門外傳了出來，坂田銀時探出了他那亂蓬蓬的腦袋，“一個變成了歌舞伎町版一拳超人，一個變成了江戶第一廢柴眼鏡，怎麽看都不是一模一樣吧。”

“你說誰是廢柴眼鏡啊！”在崇拜的大哥面前，新八羞惱地揚手，他憤憤不平地朝銀時作勢，像努力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的小孩子。

相對的，向來擅長用拳頭解決問題的阿妙此刻卻沒什麽怒火。她不可以動手，因為她知道自己欠了一份多大的情誼。

“把這麽可愛的女孩當一拳超人，銀時還真是沒眼光。”須川千央也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間。

“……”聽她這麽說，阿妙沉默了一瞬。

她知道千央這話是為了安慰她，但她也能看出來，阿銀對千央的感情并不單純。

所以千央說阿銀眼光不好……在阿妙聽來，多少有點微妙。

阿妙擡頭看了看無知無覺的須川千央一眼，忍不住嘆氣，這倆人幫了志村家這麽大一個忙，她也得好好送份謝禮才行。

“我倒是覺得阿銀的眼光不差呢。”阿妙轉過頭，輕聲說，“……因為他喜歡上了你這麽可愛的女孩子，不是嗎？”

“诶？”須川千央愣了愣，似是沒想到阿妙會說出這種話。

本以為千央會裝傻充愣的阿妙見狀，忍不住挑了挑眉，她還以為千央沒察覺到阿銀的感情，但從千央的表情看，好像不是這樣。

“你在顧慮什麽嗎？”阿妙的目光在千央和銀時同花色的服裝上掃過，微笑着說，“這可不是撞衫能夠說明的哦。”

“……不是撞衫。”須川千央愣了愣，才低聲說，“這是我的私心。”

……沒有直面顧慮這個問題啊，阿妙心下了然，逃避也是一種答案。

“說不定也是阿銀的私心哦。”阿妙說完，起身走到尾美一身邊，徒留須川千央一人坐在原地。

有些話，點到為止。至于如何突破對方的心防……那是阿銀需要考慮的問題。

……

我在思考阿妙對我說的那番話。

因為尾美一事件，我最近根本沒好好思考銀時的異樣，這會兒尾美一的問題解決了，我也有空來思考阿妙的問題。

我和銀時的距離感越來越不明顯了，可這不是因為我，是因為銀時。

如果說過去的銀時只是在縱容我的靠近，那現在的他就是在主動拉進我們之間的距離。

雖然這同傳統意義上的“追求”有出入，但我知道銀時正在笨拙地朝我靠近。

“真是晨間劇才會出現的溫馨場面啊。”銀時感嘆道。

我回過神來，我所念想的那個人就在我身邊。

……要問嗎？我有些猶豫，銀時對我有好感這點我知道，但我擔心的遠不止這些問題，阿妙看問題當真是一針見血，我的确有顧慮。

坂田銀時是一個像雲一樣的男人。

他很包容，他能容納周圍人對他的感情，就像我對他的喜歡，就像神樂和新八對他的依賴。

他同樣也是個會給予回應的人，盡管有很多小毛病，但他偶爾的溫柔就像雨滴一樣，潤物無聲。

我想抓住飄忽不定的雲，想做能讓他停留的那一片天空，但我還沒想好怎麽應對即将到來的風暴。

“怎麽一到新八家你就發呆啊？”見我遲遲不應，銀時撞了撞我的肩膀，“又在想劇情嗎？大思考家？”

“……不是想劇情啦。”我下意識否認了這一點，突兀地，我覺得這個畫面有點熟悉。

最開始，我也是在這裏和銀時做下約定的。

“我覺得你還是想一下劇情比較好哦。”銀時不知道我的聯想，他湊到我耳邊低聲說，“現在該告訴我螺絲起子的事了吧？”

“你怎麽還記得這個啊。”我無奈地說，銀時提到螺絲起子，我那點情緒自然也就消散了。

“因為你總是遮遮掩掩的啊。”銀時抱怨，“明明說好相信我，但又什麽都不跟我說。等到阿銀的巴比倫塔倒塌以後再說，你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也對呢。”我嘆氣。

銀時說得沒錯，說是信任他，但我确實有還在隐瞞的事。

我不忍心将那些劇情告訴他，但要真等到劇情發生了，我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銀時。”我想了想，委婉地問，“你怎麽看待尾美一的事呢？”

“啊？”話題跳躍的有點快，銀時愣了愣，“你指哪方面？”

“嗯……”我沉思片刻，“就是對你很重要的某個人，在你以為他已經死掉的時候，他卻還活着。”

“這是好事吧。”銀時瞥了我一眼，“你要做什麽危險的事嗎，死而複生的勇者小姐？”

“不是我。”我搖頭，繼續問，“就是那個人雖然還活着，但他不完全是他，他覺醒了第二人格，甚至有可能……毀滅地球，你會怎麽想。”

“像尾美一那樣。”銀時果斷地說。

我肯定點頭：“是類似尾美一那樣的事，不過我是想問問你的想法，就是……”

“都說了像尾美一那樣啊。”銀時打斷我我，“你可不要做什麽危險的事哦。我們不是已經成功了嗎？從他那個第二人格裏，找回他的靈魂。”

“……對啊，我們成功了。”我忍不住呢喃。

銀時說得對，我們成功改變了尾美一的結局。

這句話的重點，在于我們。

而當初我們也是在這裏立下約定，約好一起改變劇情。

所以，就算很殘酷，也不能瞞着他吧。

摸索到銀時的手，我和他十指相扣。我不知道怎麽減輕接下來這段話給銀時帶來的傷害，但我只想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

“銀時，松陽老師他……還活着。”

銀時暗紅色的瞳孔驟然緊縮，疼痛從指尖傳來，我沒有抽回手。

即将到來的風暴席卷天空，閑散的雲在這一刻像是要落下雨來，銀時靠在我身上，這一刻，我們共同感受着，那份劇情帶來的沉重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