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行路難路上.陸大紅 狼咬匪兇不似……

買活 第57章 行路難路上.陸大紅 狼咬匪兇不似……

官道上的氣味自然也好聞,驢、馬、牛随處便溺,剛落下的黃白物便被踩進車轍蹄印裏,混着土成污泥,便是很強的臭味,若是往常,還有行人雜處間難以言喻的死蔥爛蒜味兒,今年味兒是少多,因大家都知道六姐講究衛生,而且行人們頭上很多戴都是假髻,身上散發出的硫磺味兒也很濃,反而沖淡屎味,然而管怎麽說,道路的氣味是讓人愉悅的。

樣的道路,劉老大等人是走慣的,他們也知道雷郎中、王舉人那樣的讀書人是很難忍受的,此時的富貴人家出門更願意走水路,便是個原因,但陸大紅卻是眉頭都皺,反而顯得很輕描淡寫,也讓劉老大對她又敬佩一分,半天走下來,他也有感覺,手下的弟兄們也逐漸再認買活軍的女子可能是他們出行的負累。

“從許縣往臨城縣的路是要比條好走,因走的人少,帶的貨也多,因此便沒有麽多車轍蹄印。”他對陸大紅解釋着她的疑問,“過和水泥路自然是能比,水泥路……實在是妙用無窮……嗐,只怕是仙宮裏的玉道也莫過于此吧!”

“六姐說她來處裏的路要比水泥路更牢固得多,因那處并用牛馬來運貨。”陸大紅并忌諱談論仙宮的事,而是慷慨地分享她的見聞,讓一幹鹽販都豎直耳朵,“他們用極的發機,過是一人多高大,便可拖……”

她嘴角微,似乎是在算,“30噸……60萬斤的貨物。”

二月二龍擡頭,至此一個年算是徹底地過完,家歇年的夥計們有些遲歸的要櫃上去,挑着擔子跑單幫的貨郎、鈴铛叮當,從許縣往各處去的镖行車隊,官道上人來人往,是上半年最熱鬧的時點。大家都揀選在時候趕路,因時候天氣沒那樣冷,而春雨又還沒有開始下,官道灌漿翻『毛』處要比三月好,因此但凡是走陸路,人們都避開三四月,盡量在二月外出。

從是私鹽販子,往許縣外行走時也要分撥而行,免得過于招人耳目,如今被收編在買活軍麾下,劉老大一時還沒習慣新身份,慣例是把兄弟們安排着錯開,他也親身上陣,和陸大紅并肩走在驢隊中段,吳老八在照看着,一邊走一邊和陸大紅閑談,“陸也是多年來頭走樣泥濘的道路吧?”

行路難,是真的難,買活軍的人都知道謝六姐是喜歡出門的,在水泥路修好,她甚至都情願從臨城縣彬山,但很少有人因此認六姐怠惰,反而是對仙宮的生活更充滿向往,他們從六姐的反應中推測出,仙界的道路肯定是另一番模樣,在那時人們的出行應當完是另一番體驗。當然也是六姐并非此界生人的又一有力證據,因本世界的人很少抱怨行路的艱難困苦,乎已經形成他們的一種常識,行路一定是難的——那然呢?難道還有什麽地的官道是好走的麽?

或許也因是在南的緣故,行路尤其地難。在數十年,官府還有餘力征發民夫整修官道的時候,每年冬天,農戶都要應勞役,自備食水整修官道,即便是如此,每年雨季也還是免得坑坑窪窪、坎坷難行。而些年來,世道逐漸壞,大量的農戶或是淪流民,或是投入有官職的人家名下,成名義上的奴仆,自耕農越來越少,功名人家名下的田地越來越多,‘奴仆’如雲,卻只需要應一戶人家的勞役,可想而知民夫也越來越難以征發,修路也就因此變得越來越難。

到年,官府再沒有修路的餘裕,雖說民夫自帶糧饷,但他們連吏目的賞錢、食水都難以籌措,官道也就益地壞下去,在反倒是一些鄉間的大戶和行商聯手,偶爾出錢雇傭附近的農戶來整修一些實在堪的地段,但也過是勉強維持罷。終究地說,官道還是越來越難走,以至于成一條天塹,就連『亂』匪都在雨季來打許縣,他們知道那條路是走太多人的。

如果沒有見識過買活軍的仙燈仙樂,劉老大是信的,吳老八因沒去過臨城縣的緣故,便有些猶豫,似乎肯定陸大紅所說的是約數還是實數——說是數十萬斤,便只當是吹噓,但還經過換算,那便顯見的是認真的。

在眼下樣難得的好時段裏,官道上的行人便很多,商戶也在抓緊時間運貨,行人們乎首尾相連,在崎岖的道路上蜿蜒地走着,速度相當的慢,來人要謹慎挑選落腳處——雖然最近沒有下雨,但路面已很松軟,頭車馬留下的印轍是行的指引,也是暗藏的陷阱,說準一踏進去就要陷在裏頭,若是只踩一腳泥,那都還算是好的,要是崴腳才是麻煩事,論是人是驢,便都好再往走下去。

陸大紅說,“其實我們彬山也是近四五年才開始修水泥路的,下山路也好走,都是慢慢修出來的。”

她雖然身形壯實,但在坎坷的道路上走得卻很輕巧,用劉老大的眼光來看,樣的女子是有‘內功’的,陸大紅對此的解釋則很簡單,“核心力量強。”

驢子們也都走慣種崎岖的路,種路是驢子比馬好走的,它們馱着貨物、糧草,還有些防身用的武器,每一匹的載重都是太多,鹽隊的人也都騎驢,而是在旁邊行走,才是此時人們出行的常态,走走停停,速度就是人的腳力,哪怕就是馬,也經起長時間的騎乘,騎一段便要下來走一段,還要停下來歇一段,讓馬吃草喝水,否則馬力根本就吃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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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車什麽的,在樣的運載條件下,當然也是能用來乘坐的,否則和上刑有什麽區別?只能拿來運載一些禁得住颠簸的貨物,而且也常被颠得歪車軸,壞車梁,只能歪倒在路邊,耽擱衆人的行程,引來埋怨。

劉老大便仔細地解釋給她聽:要歇宿在驿站附近是很自然的,因那裏多有便清潔的飲水,而且頭的空地有很多商隊歇宿,地都被火燒硬,『潮』氣較少,歇宿在上頭容易生病,蚊蟲也要少一些。出門行路蚊蟲也是很大的問題,在雖然還是二月裏,但蒼蠅已經有,等到三月初,蚊子、蜈蚣、蠍子……驚蟄百蟲滋生,驿站周圍也種很多艾草,可以取用焚燒來驅蟲。

“其實一般的商隊,領隊也有掏錢去驿站裏住的,對驿丞多少也是補益,雖說住得正房,但哪怕是在大堂歇宿,也能有一處遮風擋雨的屋檐,那驿站頭還有馬廄,驢子牽過去更安,挨着馬廄是一排長廊,雖然照舊是泥地,但至少可以擋雨,比住驿站外也要更便些。”

劉老大說,“但其餘的商隊可以過去,我們販私鹽的便要有些眼『色』,稍咱們過去時看看,若是驿站裏沒有什麽外地來的大人,便住進去也無妨,若是已有官吏入住,還是要識趣些,別仗着有錢便礙着官大人的眼,招惹出是非來。”

雖說衆人身份已洗白,但鹽隊出門在外還是低調些好,劉老大又說他推測驿站是有客人住的,因“裏過河便是江西省的地界,許縣出事也有十餘,消息往江西省去,那裏和我們接壤的豐饒縣難免要派人來探聽消息,但也敢十分往裏走,應當就是住在許豐驿裏。”

都是長年累月在外行走的江湖老手才有的洞見,陸大紅也覺得收益良多,浮出受教的感激『色』來,劉老大看越發喜歡,正要再說些江湖上的講究,便聽到隊伍頭傳來三長一短的哨聲,衆人聽都是面『色』一變,走在隊的耳朵喝停驢隊,衆人在暮『色』中等一,便見到派到隊探路的漢子解大胡子——外號在十分名副實,因他已被迫剃——氣喘籲籲地來向劉老大禀告,“老大,出事,許豐驿門半開,但聞到馬味,倒是有草料漚爛的味道,驿丞知去哪——只怕是遭強人!”

“六十萬斤,一人多高!”劉老大聽着都覺得頭暈目眩,樣的投入産出比對他來說是可想象的。他在心裏點算一下自己次攜帶的貨物,鹽也過是數百斤,那豈是說一省用的鹽都能一次運完?“,……若能眼見,實在是……實在是……”

“便是眼見,其實也是無用的,那樣的車燒的是一種特別的油,此時世上萬沒有的,便是有油,也沒有路,那車若是滿載的話,哪怕是水泥路都要被壓壞。因我們的路上并沒有鋼筋,單位承載量很有限,目來說,只夠過人過馬的。”

一匹壯年馱馬駝個百斤是極限,再加上馬兒自己的重量,三五百斤也是有的,近千斤的重量,便是此時最重的‘運載單位’——劉老大接受新詞的速度也很快。種馬把土路壓出痕跡很正常,原本對水泥路他也有樣的顧慮,怕走多要壓壞,此刻聽說水泥路加什麽鋼筋的承載重量,便知道自己實在是多慮,一千斤和六十萬斤間何止是百倍的差距!

“過,既然許縣裏的人流量更大,而且車載量也大,道路條件又比較好,沒太多山路,以肯定更繁盛的,修條路的時候恐怕要加上竹筋。”陸大紅對他們解釋說,“竹筋就是實在沒有得鋼筋用的時候,用竹子來做網格,格在路基裏,再澆灌水泥,更穩固。只是臨城縣産竹子的地多,我們的竹子造房子都夠用的,別說造紙和修路。彬山和臨城縣到底是山區,開發難度是有些高的,人手也實在足。”

許縣就,福建道北部的山脈都以虎夷山主,彬山便是虎山的分支,臨城縣、彬山和雲縣都算是虎山深處的城鎮,三者雖然呈三角形分布,但彼此往來交通其實只能走山脈平緩處天然生成,經修葺的驿道,所以臨城縣和雲縣雖然直線距離就十裏,但往來多數要從彬山中轉,是因直線上有許多山巒,上山下山的更難走,更耗費時間。而虎山到許縣裏,山勢便平緩多,只有一點餘味,許縣周圍盡是丘陵,農業上還是以梯田主,還有少林地,因砍伐運輸便的緣故,是福建道北部天然的林場。從裏多數是砍樹,順流而下放到海邊,陰幹運到泉州或是廣州的船場,給漁民商戶造船使用,百餘年來因海禁的關系,林場固然還在,但也只能是轉入暗處,亦有少逐漸式微荒廢。買活軍拿下許縣,除許縣的煤礦外,還能得到竹木上的資源,對他們的補益是很大的。

陸大紅在一旁聽着又到一招——原來探子用走近,聞也能聞出對。

許縣的地理,的确是要比臨城縣和雲縣都更好得多,從裏再走十裏緩路,便是浙江道和江西道接壤處,在繁盛時商隊往來絡繹絕,甚麽特産都要,甚麽錢糧都有,便是天下已糜爛到個地步,三省間常年盤踞着規模或大或的蟊賊大盜,也還是有商隊冒死販貨。些商隊連死都怕,難道還怕和買活軍做生意麽?

他們還在許縣的時候,就千百計地打探買活軍的底細,買活軍一入城,一個個剃頭,拿銀子換籌子來買貨,在都正往碼頭運貨——條路再難走也就十裏,再拐個彎就有碼頭,那是衢江支流,從衢江去江西道和浙江道都很便,走船實在是比走陸路要快得多。

鹽販們和他們走一條路,因買活軍要掌握的是三省交界處的村鎮城寨,他們的勢力範圍也沒擴展到船運那麽遠,多數還是走陸路。他們慢慢地走一天,到向晚時分,大多行人都拐到碼頭那條路去,而他們繼續順着官道往走,沒走多久就覺得路比要堅硬好走,沒那麽泥濘,牲畜的糞便臭味也少很多。按劉老大的說法,是因商隊都走水路,條陸路走的人并多的緣故。

“今人多,耽擱腳步,大家要快些,從裏往二裏,有個驿站,我們……”劉老大看陸大紅一眼,猶豫一下還是說,“我們慣例都是在驿站頭一處空地打尖的,陸你看——”

陸大紅道,“用特意照顧我。”她對外頭的一切都很好奇,又問劉老大,既然願和官面上的人照面,何還要在驿站附近打尖,是否是出于安上的考慮。

耳朵的确年紀還,十分渴睡,再說守夜也能多說話,含糊應一聲,便垂下頭去,久傳來輕輕的鼾聲,陸大紅聽到風聲漸弱,便将門微微推開一扇,往外看去,對着那黑漆漆的山巒輕輕點頭。

——便是‘外頭’的樣子。

便是離開買活軍,無比廣袤卻又無比殘酷,無比饑寒的天下,此刻的樣子。沒有出來以,陸大紅也很難想象,原來‘外頭’是般的樣子,但此刻她來。她來代替六姐,親眼見證、親自浸入,親自嗅聞着,‘外頭’冰冷的屍臭。

但六姐來。

陸大紅相信,天下永遠都個樣子。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許豐驿是歸許縣管的,所以許字在,若是驿丞有病有事,也要往許縣報信,請人去接應再走,便是有急病也應如此,而如果是棄官而走,連馬也一起帶走,那就該要帶走幹草,時節馬在路邊無草吃,壓根就走多遠,劉老大低聲道,“曹驿丞平時一向是瑣細的,他若要帶馬走,怎麽舍得在槽裏加許多草?無馬,草卻在食槽裏漚爛,一定是出事!”

衆人都是走老江湖的,彼此默契深厚,聽聞此語,各自去驢上解兵器,陸大紅也掏出一柄烏黑油亮的火铳,雙手擎在身側,令衆人由更刮目相看——幫私鹽販子在許縣也算是有錢人,但也還從未接觸過火铳。

因她有火铳的關系,劉老大便請陸大紅留下照看驢子,而是示意耳朵留下,讓陸大紅跟在自己身,衆人分先散開,在暮『色』中緩緩接近那矮的驿站,北風嗚嗚吹過,門扉被吹得在風中搖曳,斷拍打土牆,解大胡子側耳聆聽,低聲道,“門無人……”

他抽抽鼻子,“但有屍臭味。”裏的風向把屋裏的味道吹出來。

衆人的臉『色』更加難看,解大胡子閃身入內,随又吹聲短哨,劉老大留下個兄弟在門外望風,其餘人一擁而入,只見屋內桌椅淩『亂』、血污橫飛、蚊蠅『亂』舞,屋角橫倒着一具死屍,看裝束正是驿丞,但已腫大發臭,至少死有三以上。

驿站并大,衆人繞開血跡,仔細搜查,連地窖都打開看,并無人躲藏在內,才到屋中,劉老大面『色』十分難看,對陸大紅道,“應該是外地流竄來的盜匪,乘着城中紛『亂』,下山殺人奪財,連米袋都取走。我剛去看院,幹草垛『亂』成一片,但似乎沒少太多,只怕他們弄走馬是要殺吃肉!”

此時衆人已将驿丞屍體拖出屋子,暫且放到驿站的林子裏,要說掘土安葬也只能等第二天,鹽隊帶的火把多,禁起耗用,而且衆人走一夜也累,冬地硬,也可能『摸』黑挖坑。出門就遇到兇案,大家的心情都太好,劉老大道,“今夜輪班守夜,恐怕些強人在縣裏有耳目,乘夜再來,大家都警覺些。”

衆人都是默默點頭語,因害怕強人再來的緣故,也敢生火做飯,在院井裏吊冷水上來,灌滿水囊,又略微洗滌手臉,就着冰冷的井水啃些幹糧,各自抱着武器歇息去,陸大紅輪守下半夜,她天生就能控制自己的睡眠,雖然無人來拍她,到下半夜卻自然醒來,正好換班。和耳朵一起坐到還有屍臭的大堂門,剛坐下就聽到遠處傳來異響,仿佛是野獸在咕嚕嘶叫,又有咬嚼聲,耳朵低聲道,“是狼來,在吃曹驿丞!已吃許久!”

此時夜已極深,雲多星少,乎看見人臉,合着那咬嚼聲,恍惚似人間,若抛開私下的那些玩,耳朵在外人面一向是個極腼腆的青年,仿佛還帶些天真,此時卻對狼吃腐屍的景象司空見慣一般,話裏甚至還有分高興,“陸大姐,我們可放心些,若是賊人來,狼先被吓跑的。”

陸大紅點點頭,“好,那你要要再休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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