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陸大紅悍匪本色路上.陸大紅 陸姐六……
買活 第65章 陸大紅悍匪本色路上.陸大紅 陸姐六……
快艇上的氣氛有些凝,稅長似乎在猶豫是否要放他們一馬,眼神依舊逡巡,手中的銀袋子遲遲沒有收入囊中,劉大背心裏一點一滴滲冷汗來:許縣已被買活軍占了,他們這是往敵占區運人,雖然只是孩童,成年人并不多,但、但……
“軍爺,給條活路吧!”烏篷船裏突然傳來了女子低沉的聲音,“您也知道,孩子們留在當地只有餓死,就讓她們去了那處,又怎麽樣呢?”
江面上的氣氛是凝固的,只有春風呼呼地吹着,船只在河水中上下起伏,波動不定,船夫不斷用撐杆平衡着風力,船裏傳來了孩童們逐漸急促的呼吸聲,有些孩子已吓哭了,但快被捂住嘴,将聲音壓制了下去。稅長身後,有些兵丁手裏的弓箭已經力地軟垂了下來,不再指着人頭隐約簇擁的船只。稅長深沉的表情也現了一絲裂縫,他惡狠狠地瞪了劉大一眼,喝道,“把蓬子掀起來!”
烏篷船上的蓬子自然是可收的,撐起是為了擋一擋風吹日曬而已,聽稅長的話,衆船夫忙把撐杆平放,七手八腳地收船篷,稅長砰地一聲跳船頭,手握着腰間的刀柄,低頭審視着船上的乘客——第一艘船上的年輕健『婦』、镖師船夫,第二艘船開始是密密麻麻的幼童人頭,一艘烏篷船最多也就坐七八個成人,卻擠了二十多個幼童,多是衣衫褴褛,僅能蔽體。
稅長的眼神從這些幼童身上一掠而過,腳步不停,走最後艘船上方才停下腳步,仔細審視那些成年人——骨節粗大、身形佝偻的自然是農夫,有些身形矮壯,神『色』沒那樣慌張的貨郎——做生意的見識多,他們腳下擱着一格格的貨櫃,這些是搭船的小生意人,有那些拖家帶口擠成一處的農戶,多數矮小瘦弱,肌肉在骨頭上緊緊地盤着,不留下一絲多餘的脂肪。
在大敏朝做生意,商稅是交得少的,大部分商家和劉大一樣,從不考慮交商稅的事,但這完全不是說他們的利潤就全了東家和自己手裏,敏朝的商家普遍要交一種稅,這種稅的名字就叫做‘打點’。
打點稅是收得彈『性』的,擁有一套複雜的征收和再分配體系——一條商船,如果從諸暨開來,一路走內河開衢江碼頭,大約要經過十道稅卡,是的,內河的稅卡就是這樣的繁多,乎每個州縣衙門有派人卡稅的沖動。這條商船如果逢卡納稅,那麽他的生意決計是法維持的,所航在內河上的船,必須要通過投靠、打點、孝敬,為自己找個東家,開門貼,打過招呼,這也使得多生意僅局限于本省內。
譬如這條諸暨的商船,在省內找了查家做東,查家一是把衢江沿岸兩邊的吏目打點得恰好處,那麽它在浙江境內,所有稅卡可暢通阻,船适地再為經手的稅長奉上些許好處,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這裏兩岸的衙門多了一筆灰『色』收入,而稅長也落得了實惠,唯獨受損的是敏朝的銀庫,不過戶部從不指着收商稅過日子,催科催的一也是農業稅。
這種稅卡林立,卻又收不上來稅的怪現狀了什麽地步呢?連敏朝的皇帝受不了了,敏朝的皇帝是愛開皇莊的,因為皇莊的買賣通過稅卡一是橫忌,所得的利潤多少也能達內庫,讓他手上沒那樣緊巴。不過江浙一帶,皇莊要局限在織造業,在浙江道、江蘇道為多,這也就意味着福建道這裏山高水遠,平乎不和皇權發生直接的接觸,稅長一是好打發的,畢竟劉大每年可要支八百兩銀子的打點稅那。
陸大紅和劉大沒料會有這麽一番波折,嚴格地說起來,他們的身份見不得光——私鹽販子和反賊,和官面人物然交涉總有些忌諱,不過好又好在這一次船上的确沒有甚麽貨物,乎是孩童,這或許能降低少許交涉的難度。
這些成年人的體型是法僞作的,大多也穿得單薄,沒什麽遮掩的餘地,稅長在船隊裏來回走了一圈,腳步輕巧地從狹窄的船沿上點過,如履平地。他快回了為首的烏篷船上,沉『吟』片刻,輕蔑地一笑,将手中的銀袋扔給了身後的兵丁們。
“讓他們過去!”他說,“這些錢留給你們打酒吃!”
衆人松了一口氣,兵丁們連忙收起弓箭,去扯鐵鏈讓航道來。有些人殷勤地調整着搭板的位置,讓稅長回快船上去,這快船又高又闊,橫起來可阻攔大半水道,餘下半邊再用小舟橫起,通過勘驗的船只,由兵丁将小舟撐開,讓航道,方才能夠開走。——這是當真收稅嚴查的樣子,平大多候不過做做樣子,船此處略停一停,和稅丁對答句,扔個錢袋子過去請他們吃酒了事。
劉大留在快船上,稅長示意他先下來,卻不急着上去,而是将陸大紅上下打量了眼,突然問道,“你是白蓮教生母謝六姐的什麽人?”
稅卡裏是常備着全副武裝的稅丁的,這些稅丁比一般的兵要更勇武得多,吃得飽足,三五日一『操』,至少保證了能拉開弓箭——這就說明弓箭也是經過一定的保養的,不像此大多數州縣武庫裏的弓箭那樣廢弛用。此他們團團擁在稅長身後,對船只做了虛張聲勢的兇相,年輕的稅長一腳蹬在他那艘快船的船幫上,居高臨下審視着這支烏篷船隊:從衢縣碼頭許縣碼頭,從前的貿易量不大,不會有大載量的船舶,雖然去年起私鹽貿易如火如荼,但船的供應肯定慢于貿易的開展,他們只能坐這種零敲碎打的小篷船,每艘船上擠擠挨挨坐滿了女童,一眼可看,夾帶貨物的餘地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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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這麽多孩子去福建道做什麽!”這裏是浙江道,稅長是浙江道的官,他用福建道來指代了已經沒于敵手的許縣,免去了多争議,可見這是個會做官的成人,并不是什麽一門心思往前沖的愣頭青。
“江道那裏連年來收成不好,”這種場合陸大紅法面,只能劉大上前應酬,他借由兩船間的搭板登上船頭,也成為兵丁們利箭瞄準的對象,劉大仿若不覺,恭敬地回話,“正好福建道這些年來,風調雨順,日子算能過得下去,卻又少人種田,百姓們實在沒有活路了,請我們押镖,護送他們福建道找些生路,非也是求生之舉罷了,這些前面的是些在本地實在養不活的孩子,後面艘是阖家人在這裏的。”
這話聽起來漏洞百,簡直令人發笑。首先雖然敏朝這百年來流民成風,但在官爺面前,流民本身是非法的存在,沒有路引處『亂』跑,這在從前是要治罪的。招引流民跨省、非法販賣兒童、非法押镖,說來是殺頭的罪——不過由于敏朝百姓在生活中普遍要觸犯上條反應,所心态上有一種飽經風霜的沉穩,劉大也沉着,他相信适送上的一小袋銀兩也足潤『色』他的言辭,說底,的确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留在當地實在活不了了,來闖一闖,能真把人抓起來嗎?
稅長接過銀袋子,在手裏上下掂了掂,發一聲嗤笑,他的眼神猶如鷹隼,在那十艘船上游弋,劉大心裏不由生一絲異樣感,他覺得這個稅長來歷恐怕不凡——但身在水上也有一點不好,那是跑不哪裏去,船的速度有限,現在除了暫且應付着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是雙方沖突起來,只能等着六姐發兵來救,哪怕願意抛下這幫孩童,沒有馬,他們這幫鹽販子也跑不哪去,能趁『亂』走脫一兩個回去報信已是理想了。
稅曹的手慢慢又松開了一些,不再那樣緊緊攥着刀柄,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驀地問道,“這是什麽候的事?”
“那驿丞究竟有多高?”
“你們發覺他已死了多久?”
“驿站裏的幹草一點沒帶走嗎?”
衆人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他的話,陸大紅更是直接,示意稅曹,獲得準許後從懷裏掏一本筆記,翻對應頁數念了來,“二月初二晚,許豐驿發現曹驿丞遺體,遺體已經腐爛,按如今的天氣來說,至少已死了三天……”
陸大紅的來歷,其實兩艘船上所有人是心中有數,那些稅丁也有不少暗中信奉白蓮教的,但此事在官面上絕不好說破,劉大面『色』大變,反『射』『性』要去『摸』腰,陸大紅舉手止住,她依舊鎮定,坦然道,“我是六姐收養的彬山流民,敝姓陸,見過稅曹大人。”
稅長将她上下打量了好一會,神『色』稍霁,他突然問道,“謝六姐把這些女童搞許縣去,真是要她們做活?”
陸大紅剛才就已有猜測,此啞然失笑,“不為了做活是為了什麽?稅曹盡管放心,買活軍從不活人獻祭,我們要開紡織廠,只是少人手做工。”
稅長似乎有辨別真假之能,看她答得坦然,神『色』中最後一根弦也松了下來,點頭道,“好,你們買活軍的名聲一不錯,我倒是可讓你們過去,但是要防上一手——你若是個爽快人,和我一起上船,我的人跟你們許縣去,見她們安頓下來,回來複命,我再放你走,你可有這個膽量嗎?”
這稅長能猜陸大紅才是事人,說明他對買活軍已有一定認識,知道謝雙瑤喜歡任命女子。他不是一般的底層官僚,但為中也沒有多敵意,盡管劉大立刻面『露』驚慌,但陸大紅倒覺得這稅曹也有一股豪俠氣概,他先放走了大部隊,再讓陸大紅留下來——這是展示了自己的豪快,倘若陸大紅此有絲毫的猶豫,那麽買活軍就難免要叫稅曹小看了去。
那稅曹她要來筆記,仔細看過——他辯識簡化字顯然毫問題,因買活軍的簡化字對外頭的人來說就是夾雜了大量白字的記述。即如此,陸大紅一個女子能寫成段的文字,也足夠讓稅曹刮目相看了。
雙方在此地遭遇,稅曹有所預知,但買活軍事前完全不可能有任何準備,只要稍一翻翻前後文,可知道筆記并非僞造。稅曹看了陸大紅一眼,又往前後翻了翻,但算有些風度,沒有細看給陸大紅,眉頭緊皺,面上顯了疑『色』來,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應該呀,他是往江道逃的,怎麽這麽早就了福建道……”
“他是取道虎山,從江道翻山過來的吧。”陸大紅顯示了非同一般的熱心,不顧劉大頻打眼『色』,掏炭筆,在紙上畫起了示意圖,“許豐驿這裏往前再走裏,是和江道的省界山,山裏居民不多,耳目不暢,且野獸衆多,于獲取補給、掩蓋蹤,我們去翻過這座山,山裏村民的動範圍僅限于山坳,因為缺鐵,連獵戶少,但我在山間曾見樹木上有箭頭的印子,樹幹上有血跡,這是有人曾在山間用鐵器捕獵的痕跡。看來的确有人暗中翻越過虎山,并在許豐驿殺人劫馬,繼續往福建道逃竄——”
三省交界,最麻煩的地方就在于別省的人馬不能妄越省界,否則容易和本地的官員發生沖突。稅曹既然在衢江查人,可見他的後臺在浙江道,那麽逃人自然不會回浙江道去,他從江道逃往福建道的原因也簡單:“福建有海,他又被浙江道追查,小陸冒昧問一句稅曹,這人可是倭寇中堅?”
她毫不猶豫地道,“問心愧,自然膽大包天——不過,我先多問稅曹一句,您在這裏攔江查船,是為了尋人麽?”
兩人的對話實則交換了大量信息,彼此在掂量對方的份量,陸大紅這句話十分人意料,稅長哈地一笑,一手又往腰間按去,顯然再度提起了戒備,“你怎麽知道我在尋人?”
“看着稅曹舉止不凡,不似屈居人下的小吏,且方才對貨物一概不曾細看,只是盯着成人打量,冒昧猜測稅曹是在尋人。”陸大紅動提供信息,“我們從許縣發,在許豐驿曾見一處兇案現場,那兇手殺了許豐驿的驿丞,搶走了兩匹馬,但卻沒有帶多幹草料,不知那兇徒是否是稅曹要找的人。”
劉大等人恍然大悟,頓彼此低聲議論了起來,“是了,是了,驿丞脖子上只有一處刀痕,如今想來,他也算是人高馬大,怎地就被一刀了結了?那兇徒必定也有武藝在身,是條高大的漢子。”
“沒準是什麽綠林悍匪呢!”
說着,示意劉大搖橹,區大鼻撐船,她自挾持着稅曹站在船頭充當盾牌,一幹私鹽販子玩了命的搖船,烏篷船搖搖晃晃,緩緩離去,過了小半個辰才從衆人的視野中消失。
快船上乎凝固了的稅丁們,此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當下又是呼喝奔走,快船也艱難地扭過方,往岸邊緩緩靠去,“快快!快去禀報縣爺!”
“黃大人竟事了!若是失陷,我們只怕,只怕……”
船上的人馬明顯分了兩撥,真正驚慌失措的一撥是黃大人自己的心腹,一撥是本地兵丁,固然也做賣力的樣子,但奔走間也免不得交頭接耳,
“許縣那裏缺什麽來着?布?竹子?他們要竹子做什麽?”
陸大紅的态度也慎,“若是如此,我們買活軍也要全力把他拿下的——哪怕他此前只是找個港口海,只要了雲縣,回巢後必定發兵來攻,不得不謹慎對待。”
劉大對陸大紅已然非常謙遜,但此依舊沒辦法完全跟上她的思維,反倒是那稅曹目中不斷閃過異『色』,沉『吟』良久,方才透『露』了一點玄機,“這個人……的确是個倭寇,身上有天大的幹系,非得捉他不可。”
他一邊說,一邊已開始游目四顧,似乎在掂量着周圍的地形,劉大雖然現在沒明白陸大紅是怎麽跳躍式的得乎此人身份的結論,但卻能明白現在的局勢,心下更是急得發焦:你陸大姐什麽懂,俨然奇才,不論是惜才是除害,這明顯不是稅曹的稅曹,現在怎會輕易放你回許縣去?那不是龍歸大海,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風浪?看他這做派,恐怕不是東廠就是錦衣衛,難道今日想要善了麽?
陸大紅卻仿佛壓根沒有預知稍後的危險,她的态度仍鎮定,而且比劉大所想的更不知天高地厚,更加動,竟代表買活軍發邀請,“這樣吧,眼見為實,稅曹不如我們同,往許豐驿一探,我可保證稅曹安然歸來——不知稅曹可有這個膽量呢?”
這兩個人一直在互相激将,展示自己的豪俠氣魄,稅曹先放了船隊,豪俠了一次,陸大紅轉眼坦誠相告了許多極為機要敏感的信息,仿佛毫心機,在豪俠這塊眼看就把稅曹給比下去了,現在稅曹若不敢跟船去許縣,疑就是落了下風。兩人對視片刻,雖然稅曹站在船頭居高臨下,但氣勢卻是不分軒轾了,雖有四五旁人在場,一并兵丁在快船上等候,卻一人敢于『插』嘴。
“說竹子,我娘家舅子家是做竹器的,幹竹子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不好運,非咱們這艘大船難運來……”
不管怎麽樣,買活軍竟綁了來衢縣差的錦衣衛黃大人,這終究是件大事,這新聞也快在衢江上下游流傳了開來——盡管買活軍會種稻子,也有好的鹽糖賣,但真正讓他們進入三省視野的,引起大人物視的,只怕是這個消息:買活軍野心漸『露』,桀骜不馴,吞并了許縣不久,敢于然綁架朝廷命官!
恐怕他們是非得吃點教訓不可了!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兩人對視了許久,陸大紅半點不慫,反倒是稅曹思前想後,輕輕一嘆,“膽量倒有,奈身受職,不敢擅離職守——”
他本意是想把陸大紅留在衢江稅扣做人質,勒令買活軍交逃犯,這樣一來動完全在我,不必冒多風險深入虎『穴』。但話音未落,眼前突然一花,這稅曹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物,卻是連反應的間沒有,覺得頸側一痛,渾身頓軟了,如面條般往後癱去,雖然只是瞬間失控,但就在這片刻之間,腰側那柄鋼刀已被陸大紅抽了來。
這健『婦』身強體壯,将稅曹雙手反扣身後,一手捏牢了,手上勁力極大,又會尋『穴』位,一捏之下分筋錯骨,饒是稅曹一身的武藝,此雙手完全法用勁,而頸前已經橫了一柄鋼刀,已是徹底失去反抗能力。衆人是知道買活軍的女娘素來勇武蠻橫,也萬沒想她暴起之下,居然能治住一身功夫的廠衛特務!
只有陸大紅自己對這件事半點不詫異,她一腳踢開搭板,先對稅曹冷靜通知,“那麽我宣布,我們買活軍現在綁架了你。這就不是擅離職守了吧?”
又對快船上瞠目結舌的稅丁喝道,“你們這長官已被綁去許縣了,想要命的不快回去收拾船只來追殺我們?——記得帶點布!許縣那裏缺布,若有風幹竹子也要,價格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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