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天都要暗了, 看樣子還是要下雨的意思。
雪懷跟雲錯胡鬧一番後,還是笑着從他懷裏下來了。
他蹲下身去教育饕餮鬼:“小饕,你現在是一只成熟的小饕餮了,要學會同時背爹爹和娘親兩個人了。”
饕餮鬼不情不願, 變大後趴在地上,讓雪懷先跨了上來。
結果輪到雲錯時, 饕餮鬼就嗷嗚一聲趴了下去, 死活不肯動。兩人無奈,只得重新下地,召來青鳥。
雪懷用手指指着小饕餮的鼻頭批評它:“笨小饕, 懶小饕。”
饕餮鬼嗷嗚一聲, 爬到他肩頭不動了, 心安理得地用爪子去扒拉雪懷的頭發,并試圖吃掉幾根雪懷的頭發絲。
雲錯不知從哪裏挽了一截紅绡, 低頭給趴在雪懷肩頭的饕餮鬼系在了脖子上, 眼裏笑得很溫柔:“雪懷哥, 今天就給小饕放個假吧。”
小灰貓看見了,也在他們腳邊打轉, 雪懷于是也把這只貓崽子拎起來, 讓雲錯照樣給系了一個鴛鴦結上去。
兩個人都喜滋滋的,連帶着小動物們一起,都生出了一些暗藏的、難以言說的雀躍。
最後還是乘的青鳥過去。中途下起雨來,雲錯撐起了一把大大的紅雲傘,把他和雪懷整個都罩住。
他低聲問:“要我驅雨嗎, 雪懷?”
雪懷搖搖頭,笑着說:“不用,下點雨好,好看。”
雲錯說:“可是一會兒衣裳會沾濕。”
雪懷一本正經地湊在他耳邊,低聲道:“濕了,你再幫我脫掉不好嗎?”
雲錯耳根一熱,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後答了個“好”,惹得雪懷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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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邊沒什麽人。大概真的就像雲錯說的那樣,因為不是吉時。仙界有時候也講究這些迷信的把式,有時候就是求一個心安。
因為下雨的緣故,天色也顯得有些陰沉。沿着忘川河邊走,一路開滿了深紅的彼岸花。
他們十指相扣,慢慢走過去,擡眼望見一個地府小官員坐在那邊,老遠就沖他們揮了揮手:“你們好呀,來登記嗎?”
那是個很漂亮的年輕人,陰柔得有些女相,穿着一身紅衣。
雪懷不認得他,雲錯卻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曉得對面正是判官筆所化的神靈。當年神魔大戰中,正是判官筆在關鍵時刻點醒了浮黎帝君星弈的記憶,使得他能夠沖破魔道十五重的關隘,配合雲琰的軍隊擊退魔界攻勢。
他帶着雪懷過去,點了點頭,又問那年輕人流程。
判官筆随手一指:“就在那邊,最高最大的那塊紅色石頭就是三生石了,雖然我們冥府不包辦整套道侶新婚流程,這個也不歸我們管,不過你們想要點紀念品嗎?”
雪懷好奇問道:“什麽紀念品?”
判官筆說:“都有,一共八種,一般我們是做給年輕道侶們作為信物的,有戒指、搔頭、玉佩、簪子、香囊、同心鈴、同心鎖等等,當然了,免費送的或許不大好看,若是你們想要定制,我們這邊也有魯班後人,可以為你們打造想要的款式。”
雪懷看了看他給出的樣品圖,覺得雖然好看,但不必要,他已經有很多小玩意兒了,不論是自己有的還是別人送的,正想開口婉拒,雲錯卻突然說:“我看看。”
雪懷也就不說話了。
雲錯雙眼放光,低頭挨個看着圖紙,挑着樣式,又問道:“做了這個,我和他一起佩戴,別人都會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了嗎?”
判官筆含笑道:“是這樣的。我們這邊的信物都用女娲玉和伏羲金打造,每一對都是獨一無二的。雲少仙主可能沒有經驗,但這種材質的信物,顏色是取于極天的藍色,極天也是伏羲女娲約定終身、聚散雲流的地方,那種顏色,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成了親的人。”
雲錯接過他遞來的料子,眼神有些動容。
雪懷也湊過來看了看。那是非常純粹的、奇特的一種藍色,的确非常好認——看久了,仿佛能自那顏色中看見流雲飛鳥、日月星辰,如果有一種顏色能用來形容時光與歲月,不出這個顏色了。
雪懷卻說:“如果不要這個材質的呢?你們這裏有朱雀玉,或者岫山翠嗎?”
再好看,但這種顏色單他一個人看得見,雲錯什麽都瞧不見,這樣不公平。
雲錯卻制止了他,擡頭看過來:“雪懷哥,我就想要這個。”
看着他的模樣,雪懷一下子就心軟了,“……真的要?”
雲錯點點頭,低聲道:“雖然我理解不了,但是……我就想要這個。”
雪懷便道:“那好吧。”
他把這件事全權交由雲錯負責。兩個人的起初的來意倒是被抛在了腦後——判官筆很快召來了魯班後人和彼岸花妖,就地開始為他們打造信物。
據雲錯所說,這幾樣他都想要,還要給饕餮鬼和小灰貓一寵一個挂飾。他抱着饕餮鬼,嚴肅又緊張地讓人量着饕餮鬼脖子的尺寸,又喊來雪懷,要他把手指的尺寸也量了一下。
雪懷反而成了最閑的那一個,偶爾給出的建議,也不過是:“發簪就不用了罷,我平常很少束發。”
“還有這個玉佩,做一對就好啦,做二十對你是想幹嘛?”
……
後來他無聊,跟雲錯打了個招呼,就先摸過去刻字了。
三生石和他原先想的不一樣。剔透如水,內裏深紅,仿佛一顆巨大的紅寶石。
那裏面隐沒着層層疊疊的名字,旁側有一個羅盤樣的漆黑的東西,裏面填着細沙。
雪懷有點好奇。他想了想,試着寫了“慕容宓”三個字上去。
很快,眼前深紅的晶石微微發亮,浮現出幾個字來:“生死浮沉,前緣盡斷。”
雪懷看着那幾個字,笑着嘆了口氣,又将沙盤上的字抹去了。
他遠遠地問判官筆:“直接刻名字就可以了嗎?”
判官筆也遠遠地喊道:“是的!雪少主,你直接刻字就好了!”
雪懷看着雲錯還在那裏埋頭和工匠讨論細節,便小聲咕哝道:“那我先寫着好了。”
他指尖彙聚出法力,認認真真地,以接近虔誠的力度往上寫:
——雲錯。
不知怎的,他想起這一世他們第一次單獨碰面,雲錯就是這樣自背後俯身,握住他的手指。
墨香暈染開,一橫,兩橫,沉黑的比劃下移,遇到第一個彎折,而後是近似于不斷的一次收筆,順着收斂的力度點下去。
前生他寫過無數次這個人的名字,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名字會以這種形式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想想也是十分奇妙的。
雪懷寫完雲錯的名字,覺得很滿意,順口叫他:“喂,那邊的雲小公子,麻煩過來寫一下你道侶的名字。你不寫我就寫光了啊。”
他眼裏憋着笑意,留着自己的名字給他寫。
雲錯果然回頭了,急急忙忙地說:“你給我留着——雪懷!”
“雪懷”二字出口,雪懷緊跟着就察覺到雲錯的眼神變了——像是看見了什麽非常可怕的東西一樣,連帶着語調都變得猙獰了起來,那是惶恐、擔憂。
好似他身後有什麽東西一樣。
雪懷下意識地想要往後看去,結果身後空空當當,然而頭頂卻慢慢貫入了某種焦灼和灼燙的東西,隐隐就要降下來了。
下一刻,他整個人都被往後撲倒在了彼岸花叢中。花瓣繁重,身下很柔軟,可是他卻渾身痛,耳朵裏也嗡嗡地炸開了,世界寂靜了一瞬,好一會然後他才聽見聲音。
那是天地崩亂,碎石滾落的聲音。
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了雲錯死死地擋在他身前,悶着不說話。
那一剎那雪懷的心都涼了,他努力爬起來抱住雲錯,啞着聲音問他:“怎麽了?雲錯,你有事嗎?”
另一邊的判官筆也目瞪口呆。
“你們誰渡劫麽?這個時候怎麽會有天雷?”
離他們兩人三五尺的地方,巨如半山的三生石被一道滾雷直直劈斷了!
雲錯被雪懷左拍右拍,努力清醒了過來,安慰他說:“沒事,沒事,還好我擋下來了。你有事嗎,雪懷?”
雪懷面色蒼白,垂眼查看着他的傷勢:“你流血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堅持今天來的。”
源源不斷的血水正在自雲錯背上流下來。雪懷自己前不久剛歷了雷劫,他不用看就知道,雲錯後背此時定然皮肉崩裂、血肉模糊,天雷中帶着克殺的屬性,這道傷口必将久治不愈。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聲音中帶上了細微的哭腔。
但他面上仍然是很鎮靜的:“你先別動,也別說話。我們先在冥府這裏借宿一晚,我給你治傷。”
雲錯還有功夫去想他的信物:“我沒事,雪懷,我們的信物要做好了。”
他笑了笑,看見雪懷擔憂,于是湊過去抱住他,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撫道:“我沒事,我沒事,雪懷哥。換了哪天來說不定都會碰見的,別難過。”
饕餮鬼和小灰貓趕緊跑過來,嗷嗚嗚地湊在他們兩個身邊。
雪懷不說話,原地起身,把雲錯扶住。
判官筆立刻給他們帶路,讓他們在冥王的偏殿住下了,暫時休憩。
“冥王大人最近閉關了,不能出來待客,我一會兒把最好的藥材都送過來,然後再去女娲後人那裏報修,查驗三生石碎裂一事,請二位好生休息。”判官筆顯然也沒見過這陣仗,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雪懷拿剪子剪開了雲錯的婚服——那麽大價錢定做的婚服,他這個時候剪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給雲錯上了藥,施展治愈術,而後又親自去給他煎藥。
“勞煩你了。”他平靜地對判官筆說,“但是除了修補三生石以外,還要勞煩您幫忙上報貴府的信鴉提刑司,我和雲錯無一人正在歷劫中,這次天雷不是沖着三生石來的,是沖着我來的。”
他想起來了。
第一次霧中冷箭,第二次懸崖斷裂,第三次是引來天雷。不是他重生後多災多難,而是根本被故意針對了。
雪懷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确定了:有人要殺他。
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死,除非潑天血海深仇。
作者有話要說: 雲三歲:雪懷哥,不疼的。(* ̄︶ ̄)
雪四歲: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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