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雲錯這裏還傷着, 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動了,但是傷口仍然青紫綻開,血流不止,看起來十分可怕。

雪懷知道自己目前的治愈術水平還治不了雲錯的雷傷, 于是跟他商量,想要馬上回慕容仙門。

雲錯卻不肯, 皺着眉問他。“三生石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 雪懷,你再遇到這種事情怎麽辦?我不放心。”

雪懷便溫聲安撫他:“冥府這裏已經問不出別的什麽了,我們不如回去找師尊他們商量對策, 這種事情提早要告訴他們。”

雪懷說, “而且, 也沒準是我想多了。你別擔心我。”

出發回慕容仙門之前,雪懷借來紙筆, 給雪宗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 本來早在雲錯給他坦白錯誤之後便該寫了。但雪懷因為不知道在信中說些什麽, 遲遲沒有動筆,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他在信中寫了自己一切安好, 又告訴自己的父親:“兒子已經和雲錯成婚了, 您不必擔心。只是我希望您不要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着,如果有消息,請跟我也說一說,我需要您的支持和坦誠。最近我這邊情況複雜,希望您好好照顧自己。”

寫完信, 雪懷帶着雲錯回了慕容山門。

到了地方,雪懷第一件事就是聯系了蔡藝,請她為雲錯治療身上的雷傷,禁閉休養。

這次他們跑出來兩天沒請假。慕容金川暫時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大約是已經習慣了。

他沒來找雪懷。

然而雪懷安頓好雲錯後,卻主動去找了慕容金川,告訴了老人家有關這次的事情,以及上次那幾件事情的推測。

慕容金川眉頭緊鎖,對這件事情很重視。

“小懷,你是說有人要殺你?”他問道。

雪懷點了點頭:“雖然我現在還不能确定,但是我隐約感覺是這樣,我在想我們家是否招惹了一些仇家,以至于要報複到我身上?姥爺,您有頭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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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金川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閉目凝神細思。

“小懷,你讓姥爺想想。”

雪懷安靜的等着。

慕容金川平時在他面前都自稱為師,很少有把他當成親孫子來稱呼的時候。這時候這麽說,說明他一定十分重視,而且遇到了一點無法解決的事情了。

慕容金川嘆了口氣:“我大約想起了幾個名字,但還需要确認。小懷,你擇日再過來,我細細與你說。事關重大,我也不敢妄言。但最近你和雲錯就不要再出山中的門了,你們年輕人貪玩随性是本性。大事當前,需要懂得分寸,這次你們漲了教訓,我就不再啰嗦。”

雪懷說:“師尊,我知道了。”

他剛要踏出門外離開,卻被慕容金川叫住了。

“等等,你再過來一下,我給你探探脈象。”

雪懷不知所以然,但還是乖乖走過去坐下了,伸出手,安靜地讓慕容金川為他診脈。

慕容金川沉聲問道:“小懷,你跟為師坦白,你是否已經背着為師偷偷修煉,到了大乘以上的水平?上回你跟我說是陰靈入侵你被魇住了,但我左思右想,那不像是那種病況的脈象,反而更像是歷了雷劫。”

雪懷愣了一下,很快就笑道:“怎麽可能呢?我今年才十七歲,就算我活了兩輩子,也不可能修煉的這麽高呀。”

“我看未必,你的道侶靠着半仙半魔的軀體達到了那麽高的水平,未必不會帶壞你。”

慕容金川探查到他的脈象沒有異常,冷哼一聲。

“為師讓你上進求學,你一定記好,千萬不能急于求成,別弄的跟你的雲師弟一樣,繡花枕頭一包草,沒人看着就走火入魔了。行了,你回去吧,過幾天再來找我,我還有一些事情要找故友确認。”

雪懷這便告退了。

雲錯還是住在上次的那個小木屋裏。蔡藝給他療了傷,叮囑他休養七八日,雪懷幹脆就請了幾天的假,照顧他,陪着他。

本來雪懷是想請到雲錯身體好透那一日的,但這次他再怎麽賣乖讨巧,蔡藝也不肯了:“小懷你的心思野了,需要正一正。你自己數一數,這學期以來你請了多少次假?乖乖回來上課。”

雪懷沒辦法,只好灰溜溜的答應了。

雲錯倒是很高興,他不管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只要雪懷在他身邊就是高興的。

就連饕餮鬼也比平常更加黏着雪懷了——從冥府忘川邊走過一回後,這只小饕餮莫名其妙的對雲錯多出了一點敵意,并且寸步不離雪懷。

連雪懷欺負它,壓榨它的時候,它都肯乖乖照做了:比如出去單挑一只狻猊,比如學着給雪懷做飯,比如叼着筆學字——雖然後果是吃掉了上百支學堂的毛筆,雪懷掏腰包交了罰款。

雪懷發現這只小饕餮對寫字這件事尤其充滿熱情,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表揚它的概率也大大增加:“小饕,你真的要變成全能型饕餮鬼了,你可以不用那麽累的。”

饕餮鬼沖他嗷嗚嗚的叫,有點着急,還有點委屈。

它從冥府信鴉那裏聽來了一個驚天大秘密,然而它不會說話,可不就要學寫字嗎!

只有某些時候饕餮鬼才會重新挨揍——比如他半夜把門啃出了一個窟窿,跳上床,企圖咬被子的時候。

場景很香豔,結局很悲慘。

他們回來後的第三天,雪懷請的假到期了,只能乖乖回去上課。好在他這學期的課也不多,早晨放學後緊跟着就來找雲錯了,還帶着小師妹等一幫同學一起來看望他。

衆人說是來看望雲錯,實際上就是換了個地方七嘴八舌地聊天。

“聽說門中要開設蔔算學了,新招來一個神算子,現在正在正門前免費擺攤給人算命。” 小師妹說。

雪懷突然想了起來,自己上一回遇到了一個據說是來應聘的算命道士,随手就找他蔔了一卦,是測自己天雷降下來的時間。

那人告訴他十天之內不會有雷劫,雪懷這才調整了自己的行程,動身去往冬洲複了仇,沒讓任何一個人跑了。第十一天,他的天雷果然應劫而下,不得不說這位神算子不是浪得虛名。

雪懷感嘆道:“原來都過去這麽久了,他居然已經成功競聘到了修士。”

一番話說得衆人好奇起來:“什麽,你見過他嗎?你找他算過嗎?準不準?要是準的話,我們也過去排隊了。”

又有個同窗插話說:“不過那個人好像只算姻緣,說是除了算姻緣以外,算其他的什麽都容易造孽障。”

“那有什麽不成的,我還想知道,我什麽時候能尋得一個道侶呢!”

其實一下子變得熱火朝天起來。

一群人都蠢蠢欲動,準備去正門找人算命了。

雪懷也蠢蠢欲動。

不過他想算的不是姻緣,而是別的。

等屋裏的其他人都走了之後,雪懷告訴雲錯:“我想問問那個神算子有關這次的事情,你不要下床,我過會兒就來,你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雲錯坐在床頭,正在教饕餮鬼寫一個字,聞言把筆和饕餮鬼都放下來了,緊緊地盯着他,假裝若無其事的問道:“那,你還算姻緣嗎?”

他的語氣太過小心緊張,雪懷撲哧一聲笑了。

“還算什麽姻緣,我現在不是已經跟你成婚了嗎?”

雲錯“哦”了一聲,掩飾性地移開視線。

這才放心下來,讓他去了。

雪懷排了半日的隊,好不容易才輪到自己。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時,神算子并已經擡手打斷了他:“小兄弟,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往旁邊看看,看見我這塊牌子了嗎?”

雪懷擡眼看去,見到正是同學們提起過的“只算姻緣牌”,這幾個字顯然是新添上去的。

雪懷聰明,立刻就領會到了對方的意思:“你是預料到了我要來問什麽,所以提前改了招牌只算姻緣,對嗎?”

他原來還打算加點錢,讓他松口,看來這次是不成了。

神算子微笑着捋着胡須,默然不語。

雪懷嘆了口氣,然後歪歪頭笑了:“不過,我倒是也有姻緣可算。”

對于不可知的未來,要說他沒有好奇心是,不可能的。

他和雲錯這一路太過坎坷波折,連去三生石刻名字,都缺了他的兩個字。

他想知道,這輩子他們兩個能否好好的在一起?

雪懷問:“測姻緣一般要怎麽問呢?”

神算子撫須笑道:“就跟別人一樣問,雪少主。有人問,自己未來的道理會是一個劍修嗎?也有人問自己未來的道侶是否好看……看你的。”

雪懷想了想。

他不能問,“我未來的道路會是一個仙魔同修的人嗎”,因為這樣的問題毫無意義,是給還沒有對象的人提供的選擇,因為沒有愛人,故而目标不明确。

雪懷問,“未來和我相伴一生的道侶,會是雲錯嗎?”

神算子飛快的答道。“好,我這就給你算,上測天意——天意告訴我,你未來相伴一生的人,會讓你在一天之內看遍春夏秋冬,帶着萬山的花朵踏雪向你走來,那一刻就是他向你求婚的時候。”

雪懷:“???”

他問道:“你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

旁邊的小師妹也聽到了,露出狐疑的神色:“這是什麽意思?帶來萬山的花朵好像可以通過號令六界的古樹來完成,可是一天之內發生春夏秋冬……這是不可能的呀,靠仙界平常人的法術無法完成。着聽起來像是幻術師的法術,難道雪懷師兄會和一個幻術師成親嗎?不可能呀,他和雲師弟不可能分開的。”

那神算子卻沒給出解釋,只是笑着說,“看個人造化了,我從沒砸過招牌。”

他将雪懷的蔔測的判詞刻好,交給他。

一個簡潔的木牌子,上面寫着八個字:“四時花在,風雪人歸。”

雪懷心情有些郁悶。

沒問到自己想問的事情就算了,最後居然還算出,他未來的道侶可能不是雲錯。

幻術師要求特殊,不是人人都能學的。因為要構造穩定、複雜的精神世界,心性要尤其穩重,尤其忌諱出現心魔。

雲錯差不多也跟幻術師絕緣了。

若對方是個江湖騙子,雪懷還好受一點。關鍵就是對方恰好是成功預言了自己雷劫降臨的那位大師。仙界的金字招牌。

雪懷郁悶得連晚飯都沒吃,草草喝了一點果漿,悶頭就睡到床上去了,用被褥把自己蓋住。

雲錯剛做完飯,過來撓他,撩撥他。

“雪懷,雪懷,你怎麽了?雪懷哥,下來吃點飯吧。”

雪懷悶聲說。“不要,我不想吃。”

雲錯不知道他怎麽了,哄了一會兒也沒見好,只能溫聲說:“那我用法術溫在這裏好不好?你半夜醒來要是餓了,就下去吃一點好不好?”

又爬到床上來,給自己分了一點被子,将雪懷抱進懷裏。

“雪懷哥?”

雪懷悶悶地說:“那個人說,我以後的道侶是個幻術師。”

雲錯有點詫異:“就因為這個嗎?”

“什麽叫做就因為這個?”雪懷氣呼呼的翻身,瞪着他。“那個大師算的可準了,上次我的雷就是他算出來的,雲錯,你說現在要怎麽辦呢?”

雲錯反而笑了起來,往他脖頸間蹭了蹭。

“不怎麽辦呀,雪懷哥。”

他像只小狗一樣蹭着他,把他攬入懷中,又覺得這件事非常有意思似的,溫聲哄他。

“我去學幻術就好了,我去學,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雪懷更難過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嘟囔着:“你這麽笨,肯定學不好幻術的。你自己的心魔都多得數不清。”

“我不笨,我會學的,你信我,雪懷。”雲錯卻一場認真起來,急急忙忙地湊過來吻他,“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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