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愛 17

第041章 愛 17

森冷的風倏忽吹過, 無端給這個冬日增添了更多寒意。

圍觀群衆中起了騷亂，有人開始喊着定是開棺觸怒了死者，亡靈回來找大家算賬了！

村民們多少信這些, 三兩句話将恐懼心點燃，圍在警戒線外更加慌亂, 給現場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許玖瞥了眼，偏頭對一個偵查員說：“盡量将無關村民勸離現場, 讓梁紅主任留下就行, 問問她這寧铮家還有沒有什麽遠房親戚。”

偵查員離開, 許玖重新看向棺材裏的三具屍骨, 無一例外都已經完全白骨化。

兩具穿着壽衣的屍骨平放在棺材下面，挨得很近，第三具壓在它們身上，看扭曲的姿勢就是被随意扔進去的。

許玖下意識看向三具屍骨的骨盆，下面是一男一女，上面第三具是男性。

由于這是寧铮爺爺奶奶合葬的棺材，下面兩具屍體的身份大概率就是兩位老人, 而上面這具……許玖雖然有所猜測，但沒有經過檢驗之前也不能先入為主進行判斷，法醫一定要絕對謹慎才行。

“先把整個棺材拉去附近的殡儀館，我需要進一步的檢驗來确定三具屍骨的身份。”

現場已經忙活了起來，許玖拉着葉竹西靠邊站，低頭看着梁新巧提取周圍的土壤。

葉竹西抱臂看她, 問：“不出意外這就是寧铮叔叔寧國超的屍體吧？還查什麽身份？”

許玖搖搖頭，說：“法醫最忌諱先入為主的判斷, 雖然你我早有猜測，但還是要經過謹慎檢測才能下結論, 不能直接排除其他可能性。”

“還能有什麽可能性？這棺材埋在寧铮爺爺奶奶的墓裏，突然多出一具男屍，不是寧铮幹的還能是誰？誰沒事往這裏面塞屍體？”

棺中多出屍體的情況現在在一些保存着土葬習俗的地方依然偶爾出現，有人會給死去的人尋找年齡相仿的異性屍體來配冥婚。由于棺材埋進墓裏輕易不會被發現，所以這種情況被發現的也少。

可很顯然，眼前這副棺材裏的情況并不适用配冥婚的情況，配過冥婚的棺材都是一男一女，哪兒有變成兩男一女的道理？

然而即使排除配冥婚，也不能排除村裏其他人殺了人藏屍于寧家爺爺奶奶墓中的可能性。

“這地無人看守，整個村子裏所有人都可能來埋屍，所以必須完全确定死者的身份。”

葉竹西聳聳肩，表示她說得有道理。

莫古村田地的土道上駛來一輛小型卡車，在偵查員們齊心協力下把這口棺材裝上了卡車，拉去殡儀館。

許玖開車帶着葉竹西，跟在小卡車後面。

棺材帶去最近的殡儀館，也借用了解剖室，可解剖臺太高，棺材沒辦法搬上去，整個搬上去的話法醫就夠不着裏面的屍體了，于是只能擺在地上。

許玖換好衣服趴在棺材邊沿，葉竹西這次也想圍觀屍檢，許玖便給她提供了一道解剖服讓她穿上，然後站在旁邊幫忙承擔拍照記錄的工作。

許玖并沒有着急把屍骨從棺中取出，而是趴在那用刷子一點點清理屍骨上附着的塵土。

葉竹西觀察她的動作，憋了憋，還是沒忍住問：“又不是考古，你這麽仔細做什麽？”

“怕有碎骨掉落。”

由于這次驗屍是突發性的，坪縣區其他法醫沒有過來，此時解剖室只有許玖和葉竹西兩人。

許玖也耐心給她解答：“人體骨骼連接是靠軟組織和軟骨，一旦屍體徹底白骨化，軟組織缺失後骨骼間的連接也就斷掉，會散落成好幾個部分，其中一些小型的碎骨就容易丢失。”

葉竹西指了指棺材裏的三具屍骨，道：“他們都穿着衣服呢。”

有衣服作為支撐，大部分骨頭不會散落缺失，又是被裝在棺材裏的，就算掉了也能找到。

這也是許玖到現在為止都表現得比較輕松的原因，況且她們對屍骨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測，本案對屍源的查找應當并不難。

即便如此，許玖還是認真對待三具屍骨的檢驗，每一個環節都細致入微，決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纰漏。

葉竹西舉着相機拍了照片，又下意識偏頭去觀察她，見她戴着口罩專注認真的側臉，心中某處感到一陣輕微的觸動。

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旁觀許玖作為法醫工作的狀态，兩人合作至今以半月有餘，葉竹西一次都沒進入過解剖室，一方面法醫工作時需要全神貫注，另一方面是葉竹西對血淋淋的解剖現場不感興趣。

可今日看見許玖在解剖室的樣子，她突然莫名生出一股想要繼續觀看的奇怪想法。就好像這不是在解剖屍體，在許玖手裏像是變成了一件賞心悅目的藝術。

葉竹西猛地搖頭驅散這些離譜的想法。

首先，賞心悅目這個詞不可能用在讨厭鬼身上；其次，司法解剖是無比莊重的事，自己不該有那些奇怪的感受。

很快，梁新巧敲門進來，從許玖手裏接過塑封好的物證袋。

“趕緊送去給芊芊檢驗，看這三個死者是否有親屬關系，然後再和寧铮的DNA進行對比。”

“好的。”

梁新巧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多餘的字一個都沒說。

葉竹西收回視線，道：“你們每天都過得這麽匆忙。”

“只要有案子，這就是常态。”

許玖在檢驗屍體的時候最是一絲不茍，好看的眉眼斂着，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魅力。

又來了！

葉竹西甩甩頭，心中憤憤，不要被假象蒙蔽！

“來，幫我個忙。”

葉竹西兀自懊惱，卻聽許玖突然出聲喊她，擡眼時那人已經盯着自己看了。

“什、什麽？”

許玖凝視她兩秒，只道：“幫我把上面這具屍骨擡上解剖臺。”

兩人合力，小心翼翼把屍骨擡到解剖臺上。

葉竹西藏在口罩下的臉頰發熱，總覺得剛才自己不停甩頭的樣子很蠢，而許玖偏注意到了自己的舉動，豈不是顯得更蠢？

好在讨厭鬼并沒有問。

“嗯……來拍個照。”

在她走神的時候，許玖又一次出聲，指着屍骨頭顱的方向，回頭看她的目光隐隐透着詫異和審視。

“來了。”葉竹西連忙驅逐所有雜念，舉着相機去拍照。

“額頭有明顯塌陷碎裂，是被重擊頭部造成的，看傷口形态是鈍器。”

“舌骨有明顯骨折跡象，牙槽骨有骨裂，證明兇手有按壓口鼻和扼頸的動作。”

“咦……？”

許玖原本在平緩描述屍骨上的創傷形态，葉竹西充當記錄員，一字一句記錄所有內容，卻不想她突然發出一聲疑問。

“怎麽了？”

許玖拿起死者頭骨湊近了觀察，道：“眼眶周圍的骨頭不太對勁。”

說着，她還伸手把頭骨湊到葉竹西跟前。

骷髅頭突然在眼前放大，葉竹西下意識往後躲了下，那兩個黑洞一樣的眼睛才沒怼到她眼前。

許玖讪讪道：“抱歉，一時激動。”

葉竹西穩定住心神，問：“你要給我看什麽？”

“眼眶這裏……”許玖指着黑洞眼睛的一個邊緣，說：“這裏有細微的骨裂，像是被利器劃傷。”

葉竹西先是一愣，不明白為什麽眼睛這會有這種傷，而後她看見許玖深邃的眼，突然反應了過來。

“嘶……跟唐娜的眼睛一樣！”

許玖看她的眼神帶了些贊賞，點頭道：“不錯，雖然一個已經白骨化，另一個是新鮮屍體，但留在眼睛周邊骨骼上的傷痕形态是一致的。”

葉竹西感覺自己心跳加速，這是一種很新奇的感覺，三分興奮七分刺激，全身的熱血都随着接近真相而激動起來。

許玖将頭骨擺回去，道：“現在就等屍源确定了。”

等待鑒定結果的空擋，許玖接到了龐雁的彙報：“寧铮班主任說被他殺死的流浪貓狗都是頭部遭到重擊，有的明顯因為手生所以打了很多次才打死，有的則是打兩下就死了……”

從龐雁的描述中，許玖聽出了一個殺手的試探和成長，寧铮或許是在為殺人做練習。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葉竹西，後者凝眉沉吟：“他那時候想殺誰很明顯，就是他小叔寧國超，甚至提前用流浪貓狗做練習，可見他對此早有預謀，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他會不會是那種電視裏常見的變态殺人人格啊？”

許玖緩緩搖頭，道：“應該不是，寧國超已經下落不明長達九年，如果寧铮在殺死小叔後進化成了變态殺人犯，那犯罪不會輕易停止，可這九年來我們從未聽過有類似的案件發生。”

葉竹西觑着她，問：“萬一是沒被發現呢？”

許玖還是搖頭，她不認為如果有人九年間不間斷的犯罪能完全逃得過警方的眼睛，九年前也已經是2015年了，又不是1985年，殺人絕不可能完全不被察覺。

許玖肯定寧铮是有明确目标的，他殺小叔動機顯而易見，但唐娜就……目前除了知道他們兩人小時候是玩伴之外，是否有情感糾葛完全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