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樂章
從後視鏡裏看到章揚和剛剛那個女孩立在酒吧門前,陸西寧一刻也不想停留,推了一下遲遲不發動車子的哥哥:“你快開車啊!”
“你回家?”
“我要去你家。”
“……”
陸浔不是會慣着妹妹的好哥哥,更不是拿她沒轍的章揚,二話不說就掉頭往陸西寧家開,陸西寧抗議無效,便吵着說餓,陸浔皺着眉把車子往路邊一停,下車走進了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路西寧噘着嘴磨磨蹭蹭地進了便利店,在貨架上挑了杯奶茶。她本想泡好奶茶坐到玻璃窗旁的高腳椅上,見哥哥買過煙便徑直出去了,只好捧着奶茶跟了出去。
陸浔原本困得頭痛,冷風一吹,稍稍好了些,他側頭點了根煙,還沒抽就被妹妹搶了過去。
從陸西寧的嘴巴上搶回煙,陸浔冷着臉問:“還沒鬧夠?”
見陸西寧的嘴角再次下撇,陸浔有火也發不出:“大半夜找事的是你,委屈的也是你。都多少年了,你跟章揚那點破事兒就過不去了?”
剛分手的那一年,陸西寧一不高興了就要找過來氣一氣章揚,最近這兩年,除了醉酒後打電話那次,她再也沒聯絡過他。
“哥哥,我媽媽去章揚家鬧,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陸西寧很少當面叫他“哥”,陸浔的态度不由地軟了一些:“你大晚上的跑出來,就為這個?”
“我媽見沒見到章揚奶奶,都跟她說什麽了?”
陸浔本想說“不知道”,瞥見陸西寧又哭了,頭疼之餘,安慰道:“你媽媽能跟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說什麽?肯定沒欺負她。”
“章揚是因為這個跟我提分手的嗎?”
“你覺得可能嗎?”
陸西寧搖了搖頭:“那是為什麽?”
“就你這折騰勁兒,他能忍兩年才提分手,已經是奇跡了。”
陸西寧聞言重重地踢了陸浔一腳,哭着說:“你太讨厭了,我都那麽難過了,你還故意氣我。”
“……”
這個時間路上車少人稀,可經過的行人,個個都盯着外貌出衆的兄妹倆看,陸浔煩不勝煩:“小祖宗,別哭了,上車。”
妹妹站着不動,深知她一貫欺軟怕硬,陸浔便換上命令的口氣:“你再不上來,我就走了。”
陸西寧也很了解陸浔的脾氣,他真能把她丢在大街上,然後叫章揚過來,她不想再見章揚,便委委屈屈地上了車。
陸浔把紙巾盒往妹妹懷裏一丢,耐着性子說:“你們根本就不是一種人,不可能有未來。你媽媽找到他家的時候,是他跟你提分手一周後。”
正是因為陸西寧剛失戀的時候狀态不對,趙女士才發現了女兒早戀的端倪。
陸西寧擤過鼻涕,聲音嗡嗡地問:“為什麽不可能有未來?”
“十幾歲的小女生喜歡高的帥的,打架厲害、走哪兒都有人叫‘哥’的,到了二十歲、三十歲,你們還喜歡這種嗎?章揚不存錢,不買房,賺到錢就開着他的破車四處旅游,玩到沒錢了再回來賺,你願意一輩子跟着他這麽颠簸?”
陸西寧不願意,盡管現在依舊有很多女生喜歡高大痞帥、又冷又不羁的章揚,依舊有很多女生追着他不放,但這些人裏不包括她,她不喜歡他這種生活方式。現在想想,以前的她迷戀的或許不是他本人,而是那麽多女孩喜歡他,他誰也不理,只寵着她的那種感覺。
章揚對她太好了,所以她才隔了那麽久都轉不過彎兒來。
頓了頓,陸西寧才說:“他要是真的喜歡我,可以為了我上進啊。”
“如果章揚想要錢,憑我跟他的關系,他早發財了。不是所有人都把賺錢當作人生目标,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對什麽感興趣就去做什麽,自由自在的,也是一輩子。”
見陸西寧似乎還沒明白,一貫話少的陸浔破例多說了一句:“不是喜歡你,就應該為了你改變自己。人首先要為自己負責,讓自己愉悅,如果一段關系要靠一個人犧牲自己來維持,時間久了,喜歡一定會變成怨恨。”
“章揚喜歡自由,清楚他自己過不了規規矩矩上班賺錢、結婚生子的這種生活,也比你更了解你。他什麽都知道,還忍不住招惹你,這是他錯了,活該被你折騰,活該比你更難受。你用不着因為你媽媽對他說了什麽而愧疚。”
“早點斷了才是為你好,你那時候成天跟着他混,不練琴、不看書,混到最後,你不會後悔?不會怨他?”
十幾歲的時候想不了那麽長遠,喜歡一個人就只想跟她在一起,相處久了,生出了責任感,才會考慮未來。
陸西寧說不出“我不會後悔”,事情已經過了那麽久,她不是放不下過去,也不是還沒忘了章揚,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就是受不了章揚和她媽媽都打着為她好的名義,不同她商量一句,就替她做決定。
終于搞清楚了被分手的緣由,陸西寧的心中反倒空蕩蕩的:“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想哭,還是難過,你抱抱我行不行?”
“不行!”陸浔生性冷漠,非常抵觸過分親密的舉動。
陸西寧只當沒聽到,側過身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使勁兒把眼淚鼻涕往他肩上蹭。
陸浔煩到不行,一邊試圖推開陸西寧,一邊降下車窗,沖立在對街的高個男人豎了下中指。
陸浔把陸西寧送到她家樓下,說了句“別再胡鬧”,便回去了。陸西寧在單元門前站了片刻,待陸浔的車子開遠了,才慢慢走出小區。
眼下已經淩晨四點鐘了,她又困又冷,想去酒店開間房睡覺,身上卻沒帶身份證。陸西寧給姜棠打了通電話,毫不意外的,姜棠沒有接聽。
附近沒有24小時便利店,陸西寧正踢着石子考慮去哪兒待到天亮,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摸出來一看,居然是裴赫發了短信過來。
“西寧姐,我想跟你借房車上的那套魚竿,看到了回我電話。”
陸西寧很快回複道:“你在你大哥家嗎?”
裴赫很是意外:“我在。你是起床了,還是沒睡呢?”
“誰會四點鐘起床?”
“我家老大啊,他自虐狂,再忙每天都要堅持練四個小時琴,時間不夠就淩晨三點鐘、四點鐘爬起來。怕影響鄰居,他特地在郊區買了套別墅,特別忙的時候搬過去住,方便練琴。他現在也起床了,不過是為了趕飛機。”
司裴昨天十點多鐘還在別墅,現在就已經起床了嗎?成名快二十年,還能如此自律的保持勤勉,難怪司裴能成為傳說和燈塔,放寒假後再也沒練過琴的陸西寧很是佩服他。
“姐,我睡覺去了,睡醒了去找你拿魚竿行嗎?大概午飯後。”
“魚竿沒有,你先別睡,把你的身份證送給我,我現在就要用。”陸西寧把自己的地址發給了裴赫。
“你要我身份證幹嗎?”
“見面再說,別告訴你哥,等下請你吃好吃的。”
“那我等他出門再去找你,省得編理由,他已經在換衣服了。”
陸西寧等了約莫二十分鐘,一輛出租車停到了她的身邊,裴赫從車上下來,看到她腫着的眼睛,表情誇張地“哇”了一聲:“姐,你去割雙眼皮了?”
正傷感着的陸西寧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缺心眼?”
“我前前女友剛割完就你這樣,我實在不習慣,等不到消腫,就跟她分手了。”
“一個小不點,還有前前女友?”
聽到這話,裴赫不樂意了:“誰是小不點!”
陸西寧咯咯一笑,挽住他的胳膊:“最高最帥的弟弟,謝謝你幫忙,姐姐請你吃好吃的。”
裴赫這才想起來問:“你要我身份證幹嗎?”
“我跟我媽吵架了,沒地方去,也沒帶身份證,你等下去前面的酒店幫我開間房,把房號微信給我。”
“你離家出走啊?我也是總跟我媽吵架,所以住我哥家。”
“你表哥真好,我剛剛本來想去我親哥家住,他嫌我煩,不收留我。”
聽到這句,裴赫更覺得陸西寧親切:“我家老大老二也嫌我煩,想趕我走來着。老大這兩天不在家,要麽你跟我去他家住吧?”
上次司裴聽說裴赫把朋友帶到他家,似乎挺不高興的,陸西寧立刻就拒絕了:“他不在家,我就這麽去住不好,還是住酒店,前面就有一家。”
“現成的房子,住什麽酒店,上次你借房車給老大睡,現在無家可歸,在他家住兩天怎麽了,我這就打電話跟他說。”
陸西寧趕緊拉住裴赫,這孩子果真缺心眼麽,好像離家出走很光榮一樣:“這事兒就你知道,千萬別告訴你哥。”
裴赫辦好入住,把房間號發給了陸西寧,陸西寧找到房間後,裴赫把門卡交給她、正要走,就被她拉住了:“我請你吃夜宵,燒烤和小龍蝦怎麽樣?你吃不吃辣?”
“下次再吃,我困得眼都睜不開,回家睡覺了。”
陸西寧立刻拖住裴赫的胳膊:“你就在這兒睡,我不困,把床讓給你。”
裴赫無語道:“這成什麽了,傳出去,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你一個小屁孩,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我心情差,不想一個人待着。”
裴赫挺可愛,有他在,嘻嘻哈哈地就沒空胡思亂想了。
別人都是窩裏橫,在家跟爸媽鬧脾氣,在外頭有禮貌有規矩。陸西寧則相反,在爸媽面前,她很少撒嬌,除了偶爾跟趙女士吵架,大多數時間都乖巧。
在外面,她反而習慣要人陪,要人幫,要人圍着她轉,因為她漂亮、性格好,在學校裏,男同學女同學都挺喜歡她,以跟她做朋友為榮,願意對她好,哪怕她只愛熱鬧,不愛同人交心。
裴赫打了個哈欠,拉過梳妝臺前的椅子,反坐到上面:“你為什麽和你媽吵架?”
陸西寧不想聊私事,便打開外賣app,問:“你餓不餓,再加份炒面吧?”
裴赫狐疑地看了陸西寧兩秒,抱着椅背問:“你其實是失戀了吧?”
陸西寧擡頭看了裴赫一眼:“什麽啊。”
“你就是失戀了!”裴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雖然比老大小十五歲,比老二小十一歲,可他倆談過的女朋友,加一起還沒我一半多,我最有經驗了!欺負你的渣男在哪兒?我找幾個朋友盤他去。”
陸西寧看了眼裴赫,笑了,就他這樣的,章揚一根手指就能拎起來丢出去。她跟裴赫剛認識不久,沒什麽交情,她現在的樣子又那麽狼狽那麽醜,小屁孩還願意打着哈欠陪她幹坐着,人真的好。
陸西寧一感動,便說:“不是失戀,我從家裏吵完架出來沒地方去,不知不覺走到前任的門口,我本來只想坐一坐就走,沒想到被他發現了,還遇見了他女朋友。已經分手很多年了,我不是還想挽回什麽的,就是……真的好丢臉。”
上次喝醉了亂撥人家的電話,這次又大半夜哭得像個鬼一樣的跑到人家門口……陸西寧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陷入了持續崩潰中:“沒臉活着,好想死。”
陸西寧的語無倫次讓裴赫很是無語:“你們女人年紀一大,都會變成這樣嗎?分手好幾年了,還有什麽好在意的。都分手了,管他怎麽想!”
聽到這句話,陸西寧立刻抄起身後的枕頭砸了過去:“誰是年紀大的女人?我是少女!”
裴赫縮着腦袋求饒道:“沒,沒說你,我說的是老大的前任,都分手五年了,前幾天遇見我,還酸溜溜地讓我給老大帶話呢,我裝聽不懂,沒理她。”
陸西寧起了八卦心:“司先生還有前任呢?他前任什麽樣兒?”
說到這個話題,裴赫來了精神,清了清嗓子,開始出賣哥哥:“他有三個前任,他談第一個女朋友的時候,我還在我媽媽肚子裏呢,沒見過,第二個第三個都和他一樣,整天端着,聊的話題一般人根本聽不懂。”
“他初戀的故事,我大舅媽經常拿出來誇他上進。那時候他才十五歲,一個人在倫敦,大舅媽聽人說他戀愛了,怕他只顧着交女朋友,平衡不了戀愛和前途,第二天就飛過去和他談話,誰知到地方的時候他已經分手了。從談到分,前後只有一個星期,我舅媽問他為什麽分手,你猜猜為什麽?”
陸西寧搖了搖頭:“為什麽?”
“他嫌人家總給他打電話,影響他練琴。可他那時候一天練十個小時,除了睡覺、吃飯、上課、演出、比賽,每一分鐘都在練琴。”
“……”
“他第二個女朋友是大舅媽撮合的,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那個姐姐比較作,老大受不了她,覺得性格不合,剛相處了一個月就跟大舅媽說絕對不成,但對方是大舅媽閨蜜的女兒,礙着兩家的面子不好直接提分手,他就借口忙,冷着,拖了半年,對方受不了了,主動提了分手,兩人才正式斷的。”
外賣遲遲沒到,陸西寧起身煮水燙杯子,用迷你吧上的咖啡機做了兩杯黑咖啡:“要糖嗎?”
“要,多放點兒。”
陸西寧把調好的咖啡遞到裴赫手上,捧着自己的那杯問:“都怎麽作了?”
裴赫回憶了一下:“她要求老大每三個小時給她報備一次,告訴她他在哪兒、在做什麽,還要求老大給她買哪哪兒的點心,必須得是他親自去買了送給她,不能讓助理代勞。還讓老大親手煎牛排給她吃,老大不煎,她就發脾氣。前一段我遇見的就是她,她到現在還耿耿于懷呢。”
“這就算作啊?”
“這還不算作嗎?”
陸西寧吧唧了一下嘴巴,沒說話。這要能算作,那她以前就是核彈級的胡鬧。
“老大的第三個女朋友比他大兩歲,是倒追,那個姐姐跟他各方面都特別像,兩人挺般配的。她是個很出名的畫家,在好多國家開過作品展。她也是工作狂,兩人都忙,誰也沒空影響對方上進。那個姐姐氣質特別高雅,做事特別周道,我大舅媽對她特別滿意,覺得完全是理想中的兒媳婦,可惜她跟老大交往了差不多兩年,還是分手了。”
“這麽般配,為什麽會分手啊?因為都忙、沒空維系感情嗎?”
“老大說是感情轉淡……根本沒濃烈過,怎麽能叫轉淡啊。他們明明是都被對方給無聊到了,覺得沒意思,所以和平分手。我見過她兩次,她跟我們講紅酒、講哲學、講建築,一句接地氣的都沒有。”
陸西寧看了一眼渾身散發着不學無術氣質的裴赫,覺得未必是人家畫家姐姐無聊,而是他自己懶得動腦子聽,她就非常敬佩知識淵博的人。
裴赫講完了司裴,又八卦起了二表哥裴湛和他女朋友的戀愛史,裴湛只交往過這麽一個女朋友,過程卻比司裴的有趣多了,陸西寧總結道,司裴不需要女朋友,跟鋼琴過一輩子就足夠了。
兩人胡侃了一夜,最後反倒是陸西寧先睡着了。
陸西寧起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裴赫早離開了。她讓酒店的保潔把昨夜的外賣盒清理走,泡了個熱水澡後,微信過裴赫說謝謝,便給姜棠打電話,要她搬過來陪自己住兩晚。
司裴回來的前一天,陸西寧閑來無事,一邊趴在床上跟姜棠聊天,一邊刷微博。記起司裴也有微博,陸西寧搜了下他的名字,點進去看了看,居然有快兩千萬的粉絲,她正準備點關注,訝異地發現司裴居然先關注了自己,難怪昨天漲了好幾十個粉絲,還有陌生人在她的照片下留言“小姐姐真漂亮”。
陸西寧回關之後,裝成路人在他幾個鐘頭前剛發的那條微博下吹了一波,剛要退出來,就收到了一條私信,居然是司裴發來的:“我明天下午到,給你帶了禮物,一起吃晚飯?”
在微博上和公衆人物聊私信,莫名有種怪怪的感覺,陸西寧忽略掉他發的信息,問:“你怎麽知道我在線?”
“你剛剛發過微博。”
“你怎麽知道這是我微博?”她的微博名趙女士看到都不認識,幾乎沒有個人信息,照片也只是很早之前發過一張。
“通訊錄好友。”
???這個功能是要自己搜索的,他不是很忙嗎……
現實中認識的人,陸西寧的微博只加了姜棠,因為沒有親朋好友,畫風和朋友圈很不一樣。她這兩天正煩着,發的都是“想死”之類的負能量,被司裴看到,真的羞恥……
“明晚一起吃飯?”見陸西寧不回,司裴又問了一遍。
陸西寧滿懷羞恥感地退出微博,用微信回:“我們後天一早不就出發去參加元宵節晚會了?明天晚上我要回家收拾東西。我還沒去過S市呢!需要我幫你準備什麽嗎?”
“不用,有人接待。元宵節那天我會忙,你在酒店待着,隔天我沒安排,可以帶你逛逛。”
隔天傍晚,陸西寧拉着姜棠陪自己回家收拾東西,她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按下門鈴,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人應門,便硬着頭皮自己開門,趙女士和外婆居然都不在家。
陸西寧進自己房間收拾行李的時候,姜棠輕車熟路地從她家冰箱翻了一盒車厘子和一盒酸奶出來,躺到了沙發上:“不就和自己親媽吵個架嗎,至于連電話都不敢打?在家這麽慫,就會在外面欺負我。”
陸西寧回頭看了眼舒服地半躺在她家沙發上又吃又喝又晃腿的姜棠,懶得吐槽。收拾好東西後,她咬了咬嘴巴,翻出手機,給趙女士打電話,連打了三通,趙女士都沒接,陸西寧只好轉而給她發微信,告訴她自己要陪司裴去外地工作。
而這條信息,直到隔天中午、陸西寧和司裴到了S市的酒店休息,趙女士也沒回。
陸西寧和司裴住同一層,放好行李後,便給他打了通電話,問自己需要做什麽。
司裴其實很需要助理幫忙打理瑣事,可他不舍得把陸西寧當助理支使,在山區的時候,也沒主動麻煩過她,不是自己動手、就是讓裴赫跑腿:“不需要你做什麽,等下我要去彩排,你在酒店休息。直播的時候後臺亂,你去觀衆席看節目吧,結束後一起回來。”
陸西寧這幾天情緒差,很想找點事情忙、分散一下注意力,聽到這句“不需要”,頗有些失落。所以司裴是把她當成想來湊熱鬧的小孩子了嗎?她噘了噘嘴,別別扭扭地說:“不想看節目,沒意思,你不用我幫忙,那我就不去了。”
隔着電話聽出陸西寧話裏的情緒,司裴有些訝異,正想問怎麽了,很快意識到鬧脾氣的對象是司裴的陸西寧,就換了個高高興興的語氣補充道:“聽說S市的元宵燈會特別熱鬧特別有趣,我晚上想自己吃小吃,逛燈會。你的節目是九點對嗎?我在電視機前給你加油!”
司裴嗤地一笑:“那好,你自己玩,我明天再帶你逛。”
放下電話後,他想了想不放心,又發了條微信交待她:“你人生地不熟,別亂跑,別在外面待太久,九點前回酒店。”
“哦。”
司裴看着這個“哦”,想象了一下她的語氣和神态,不由地笑了笑。他休息了一個鐘頭,電視臺便來人将他接到了演播廳彩排。
一直到晚上九點鐘,節目結束,司裴才終于有了空隙給陸西寧打電話,問她在做什麽、有沒有回酒店。
“你出門玩了嗎?”
逛燈會是中午時随口說的,眼下陸西寧早忘了:“沒,在酒店看電視。”
她的語氣裏有掩不住的低落,司裴一時間摸不着頭腦,後臺人聲吵雜,他只當自己聽錯了。下午彩排的時候,司裴遇到了當年的啓蒙老師,如今老爺子已經七十多歲了,随兒子在S市定居,聽說他參加這次的元宵晚會,特地讓兒子送自己過來。司裴剛放下電話,在後臺等了許久的老爺子就迎了過來,非要他跟自己回家過節。
聽說陸西寧在酒店,司裴本想立刻回去,可恩師和他的兒子在後臺等了那麽久,兩人又難得見面,他沒法拒絕,便跟着他回家了。
酒過三巡,趁着老爺子去洗手間,司裴摸出手機,微信陸西寧,問她睡沒睡。等待她回複的空隙,他無意中點進朋友圈,看到最新的一條是裴赫發的“祝我西寧姐生日快樂”,而陸西寧在下面回複“赫寶寶乖乖”,司裴怔了一下,問:“今天是你生日?”
陸西寧隔了片刻才回:“是啊。”
“你生日為什麽陪我過來工作?”
陸西寧總不能說“我不想去我爸爸家要房子”,便回:“不為什麽,我想陪你來。”
這句回複司裴反複看了十多遍,記起她之前的小別扭和低落,無聲地笑了片刻,立刻起身跟老師和他的家人道別。
陸西寧一放下電話就哭了,從零點開始,有很多很多同學給她發生日祝福,唯獨沒有家人的。往年她雖然是在爸爸家過生日,可無論多晚,媽媽都會叫上外婆和舅舅一家在家裏等她回去,陪她再吹一次蠟燭、再切一次蛋糕。她去爸爸家前,最讨厭廚房的趙女士也會親手煮一碗長壽面給她當早餐。
今年的生日還趕上了元宵節,母女倆春節、中秋不在一起過,元宵節卻是年年都一起吃湯圓、逛燈會的。眼下別說禮物、蛋糕和長壽面,趙女士連電話都不肯接,下午陸西寧放棄面子給媽媽打了兩個電話,不同于昨天的無人接聽,這次是直接挂斷的。
爸爸的助理三天前倒是打電話問過她,聽說她今年生日不在家過,便轉而問她想要什麽禮物,今天早晨去機場前,助理把禮物送給她的時候,說爸爸帶着他的女朋友,陪奶奶和姑姑回老家過節了……
她就知道,如果不是趙女士特別要求,爸爸那邊的人并不在意、也并不想聚在一起給她唱生日歌,姐姐和陸浔都不在家過生日,唯獨她每年都要過,她并不稀罕這種要來的特殊,所以沒有要房子這件事,也最最讨厭過生日。
姐姐就不說了,陸浔連他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更不會在意她的,剛分手的那兩年,章揚倒是會踩着零點,第一個和她說生日快樂,現在他有了女朋友,自然是要避嫌的,也大概早就不記得了。挺好,反正她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名字。
生日+元宵節,陸西寧不願意吃外賣那麽凄慘,傍晚時讓酒店送了蛋糕、大餐、香槟和玫瑰,可這些送來的時候,看着滿桌的美食,自己付錢的陸西寧覺得更加凄慘,什麽都吃不下,倒是把整瓶香槟都喝光了。
喝光了香槟後,她又看到了司裴從波蘭帶給她的禮物——一瓶酒,她不認識上面的字,打開後嘗了一口,又苦又辣,遠不如香槟好喝,只好切了塊蛋糕,就着甜甜的奶油喝。
司裴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甜點師早下班了,他只好讓酒店用八塊小蛋糕拼了一只出來。他立在陸西寧的門前,敲了好一會兒,她才慢騰騰地過來開。
陸西寧正趴在床上喝酒吃蛋糕,聽到敲門聲,沒有穿鞋,直接跑了下來。門一打開,司裴首先看到了陸西寧皺皺的睡裙下光着的腳,他有些尴尬,正要問她是不是睡下了,又看到了她紅紅的臉頰,和紅紅的眼睛:“你哭了?喝酒了?”
陸西寧避開前一個問題,踮起腳尖、湊到司裴的衣領間嗅了一下,反問道:“你不是也喝酒了?”
她頭頂的碎發掃在司裴的脖子和下巴上,帶起了一陣酥癢:“一點點,沒醉。”
“我也沒醉。”
話音還沒落,踮着腳尖的某人就晃了晃,司裴怕她倒,扶了一下她的後背,陸西寧瞥見他拎在手中的蛋糕,問:“給我的嗎?”
司裴“嗯”了一聲:“生日快樂。”
這四個字戳中了陸西寧的淚點,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她不願意被司裴看到自己的眼睛,就垂下了頭。
兩人離得近,混上淡淡的酒味,他身上的氣息依舊好聞,陸西寧抽了抽鼻子,問:“你剛剛喝的酒好喝嗎?你送我的那瓶又苦又辣。”
“不好喝,也是又苦又辣。”司裴後退一步,俯身看她,“怎麽又哭了?”
他的嗓音很好聽,又輕又溫柔,陸西寧一貫欺軟怕硬,誰對她好,她就不自覺地跟誰耍脾氣:“你說不需要我,把我扔在酒店。”
“就因為這個?”陸西寧撇着嘴角,委委屈屈的模樣看得司裴又心疼又想笑。
可不是因為這個!她要是有事兒忙,至于越想越覺得凄慘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醉了七分的陸西寧就抱住了司裴的腰,把臉埋在了他的肩上:“就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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