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卡片

第06章 卡片

游星戈早上迎着太陽醒過來,洗漱完畢換了身衣服就下了樓。

這一條街都臨近城南市中心,夜晚的時候酒吧燈火憧憧熱鬧非凡,白天的時候倒沉寂下來,晨光裏透了點白,有老人在打太極,石桌上擺着茶。

最近的一家包子鋪蒸得好吃,游星戈把紙幣遞給老板的時候,周圍還有幾個中年男人在說話,他們是附近施工隊的。

游星戈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包子時,那包子被包在報紙裏,報紙黑體印刷出來字還印蹭上了一點。

早上人少,老板看他是半個月來的新客,邊擦着桌臺邊和他聊了起來。

知道這清清爽爽的小夥子剛來祈城,老板還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開水要燒了,老板在旁邊絮叨,說祈城這兩年發展不好了,認識的早就往京都跑去了,天天鬧氣熏天的,也不知道留在這有什麽好。

游星戈在旁邊搭了幾句腔,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從京都跑來祈城的。

從包子鋪離開後,游星戈去菜市場買了菜,又繞着公園走了一圈,權當沐浴陽光,然後才上了樓。

他帶走的是兩人份的包子,還有一份幹脆就挂在了程際野陽臺的把手上。

只是這位男主早上起的比他還早,他出去的時候不見程際野人影,回來的時候也不見人影。

游星戈在自己的房間裏随意挑了張白紙寫寫畫畫,半搭着條腿,咬着筆,不久前收的玫瑰花被安靜地放在了玻璃盞裏,早晨的陽光從外面透過來,漂亮的花映着漂亮的人。

時間伴随着房間裏的沙漏一起慢慢流逝。

程際野剛從外面回來就看到自己陽臺門上挂着一袋包子,能從陽臺過來的人就只有他們的吉他手,程際野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包子,心想這大概算某種意義上的巧合。

誰讓街角只有一家包子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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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包子敲了敲隔壁的陽臺門。

埋頭在紙稿裏的吉他手沒聽到,咬着筆在白紙上塗寫,于是程際野耐心地又敲了一遍門。

游星戈這才若有所感地擡起頭,筆尖頓住,在程際野的視線中,游星戈的眼睛嗖地一下亮了,然後穿着拖鞋就來開了門。

“你放的?”程際野提起來手裏的包子問。

“是我。”游星戈把門拉大了點,讓程際野進來。

程際野默了一瞬,原本想讓游星戈拿回去的,畢竟他是真吃不完,但是現在嘛——他看向游星戈那雙能盛起來外面陽光的明亮的眼睛——又默默把話頭止住了。

他當然不想浪費這小孩的好意。

“你剛剛不在家,我就給你挂在門把手上了。”游星戈接着說。

“我去教小孩上課去了。”程際野解釋道。

除了樂隊成員這一層身份外,他也教人小孩上音樂課,周末的時候會有點忙。

他跟着游星戈進了房間,眉眼懶散,深色的瞳孔卻顯得有些銳利地掃視了一圈室內。

那捧玫瑰依舊擺在那裏。

程際野頓了下,然後收回了視線。

“對了,”游星戈想起什麽似的,拿起來剛剛一直在寫的東西,“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哥有時間嗎?”

他盤着腿坐在地板上,仰起頭來笑得無憂無慮,恰好對上了程際野的視線,穿好的襯衣在他的動作間拉開了點,白皙的脖頸處恰到好處地落了幾分陽光,被鍍上了一層暖色。

像擦幹水的紅蘋果被浸潤的淡淡光澤。

程際野沒說話。

“哥?”游星戈有些困惑地在他的眼前招了招手。

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的程際野把目光轉向他,然後才從他手裏接過了紙稿。

自己剛剛到底在看什麽?程際野拿着紙稿的手壓重了些,神情微不可見地劃過了一絲懊惱。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外在的表情很平和,讓人一時間無法從那一片波瀾不驚中窺見底下觸見礁石的激流。

盤腿坐着的青年眼神滿是信賴地看向他,程際野心頭莫名奇妙湧上了一絲微妙的心虛。

他将手裏的紙稿往後翻了一頁。

紙上最開始只有幾段旋律,用簡譜标的,往後看一首歌的結構就漸漸分明,和弦層次、段落劃分都顯出輪廓,幾頁紙上都充滿了修改和推敲的痕跡,程際野看着看着,內心那種毫無緣由的心弦撥動就靜了下來,看到最後,他挑了下眉。

“很不錯的曲子,”程際野說,“你有什麽想問的?”

他在這種事情上大概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認真,幹脆同樣盤腿坐了下去,和他的吉他手齊平,拿着紙稿的手骨節分明,懶散不再,連不羁發絲下的側臉都透出一絲不茍。

只是身邊湊過來的人帶着一股暖氣,是那種被陽光曬透的味道,聞起來太過好聞,程際野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點位置。

可惜他毫無所覺的吉他手一下攬住他的脖子,毫不猶豫地指着一行旋律開始問他問題。

程際野耐着性子和他說話,實則內心想讓着自來熟的家夥快點撒手。

不知道是不是從陽臺玻璃窗透過來的太陽光束太強的緣故,陽光直接蒸得程際野臉上泛起了點薄紅,不太明顯,又硬生生被他冷峻的神色給壓下去了。

游星戈手指點了下紙稿,側頭看過去的時候暗暗覺得好笑。

他問的這些問題範圍廣,但是都不算很難,程際野一一答了上來,他每多說一句話,游星戈碰到靈感來了的地方就嗖嗖拿出筆記了下去,認真得不成樣子。

可惜讓他這麽認真的人就沒有那麽專心了,程際野忍住了把吉他手的胳膊從脖子上拽下來的沖動,但是也沒忍住這人身上被陽光曬過的味道湧進他的鼻腔裏。

在游星戈咬住筆尖若有所思地想要把劃掉一段旋律時,另一只手自然地劃拉過了程際野的頭發,卷發和程際野有些淩亂散直的頭發纏在了一起,連呼吸吐出的熱氣也帶着陽光的炙熱。

程際野低聲說:“坐規矩點。”

在他的目光內,卷發的吉他手愣了一下,然後把胳膊拿了下來,栗色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迷茫:“不好意思?”

有些困惑。

好像真的沒意識到他的動作有什麽問題。

程際野頓了下,只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就切了個話題,把他的筆拿下來了:“不要老咬筆,習慣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正經,黑發下的側臉棱角分明又帶着點誠懇。

把剛剛的話揭過去了。

游星戈說:“只是偶爾。”

程際野把筆還給他,然後看着這人接下來果然沒有再咬筆,在紙上寫東西的樣子認真極了。

他把剛剛纏在一起的發絲給攏了過來,看着游星戈動筆,時不時還和他跟上一段旋律,在吉他上試奏。

沙發邊的陽光在窗簾的阻擋下并不刺目,讓房間裏顯得安靜而平和,音符的流動也順暢悅耳。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歌沒潤色完,飯點先到了。

卷發青年終于把紙稿一推,有些興高采烈地說:“在我家吃飯吧。”

程際野有些猶豫,但是看到游星戈還挺興致高昂,就接受了這個提議。

等到游星戈在廚房忙活的時候,程際野才拿過了剛剛一直在改的紙稿。

旋律很美,缺了歌詞。

游星戈确實是很有天賦那一類的,程際野看向了廚房裏的卷發青年,對方哼着歌,沐浴在陽光下,一派幹淨明朗。

在大學時應該也是很受歡迎的那類人。

程際野自己大學畢業幾年了,對校園的印象有些模糊,現在才能依稀從游星戈身上感受到那麽一點大學校園裏的氣息。

單純,明亮。

他漫不經心地将手裏的紙稿放下去,玫瑰花在陽光下的影子投射在上面,程際野有一搭沒一搭地扯過來一株玫瑰。

修長有力的手在觸到花莖的時候被近乎透明的刺紮了一下。

他這才看了一眼。

花很漂亮,就算在玻璃盞裏放了不少時間依舊保持着鮮亮的模樣。

只是,暗處的花葉茂密處好像有什麽東西。

程際野挑了下眉,修長的手探進去,拿出來了一張卡片。

隐藏得不深,只是游星戈好像沒發現。

是一張和玫瑰同色的卡片,上面還寫了字,筆觸潇灑裏帶了點匆忙,是濟慈的一句情詩。

聯想到送這玫瑰的人是個小姑娘,程際野沒什麽感想地把卡片翻到了背面。

落款也很潇灑的兩個字:沈質。

這兩個字寫得極漂亮嚣張,內斂的骨形也不能收下的放肆。

程際野頓住了手。

他認識這人,混南平巷子裏的有名的纨绔,花花公子,專挑好看的下手,手段還不是很光彩,時不時因為治安問題被附近看守所扣押,最後又因為有點關系毫發無損地出來。

重點是,這家夥是個gay。

那他借人之手送花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程際野皺了下眉。

再翻到前面看到那句濟慈的情詩時,他在心裏給出了附庸風雅的評價。

念詩的人不應該是一個床上鬧出來過人命的家夥。

他不緊不慢地把卡片對折扔進了垃圾桶。

更重要的是,這卡片是給他們剛出校園還單純無知的吉他手的,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趁游星戈還沒發現給銷毀了才好,讓他以為是個小姑娘送的都比這好。

就在他看着垃圾桶裏的卡片沉思的時候,從廚房傳來了一聲驚呼,游星戈往後一下子退到了門邊。

程際野站起來要去看看怎麽回事,游星戈攔住他:“別別別,我來。”

程際野看了他一眼,走進廚房裏。

很好,該出現的場景還是出現了——廚房炸了。

準确地說,也沒有那麽浮誇,程際野只是看着火沒止住的鍋,又看了眼神色有點尴尬的卷發青年,嘆了口氣:“我來吧。”

今天的午飯以程際野的出手為起點,他們收獲了一桌美味。

游星戈反複強調自己是一時失手,程際野敷衍地應着,在卷發青年先是不敢置信後又垂頭喪氣的眼神裏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還好他會做飯,程際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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