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四修,重寫了2000字)

第十六章 (四修,重寫了2000字)

傍晚六點,清潔阿姨準時拎着掃帚簸箕過來,順着機子,一排排掃過去。桌上吃完的泡面、燃盡的煙頭、揉成一團的紙巾,不一會,簸箕就滿了。

段焰在阿姨進來的那一刻就知道到點了,他瞥了眼電腦時間,又收回目光繼續看了幾行字,然後随意的把那頁書頁折了個大角,合上書,塞進了一邊的抽屜裏。

他把前臺的電腦桌面清理了一遍,縮在底下的q.q對話框有跳動,點開,三四個對話框依次排列。

備注名為‘孫毅堅’的對話框排在最前面,足足給他發了十五條消息,一條‘老公,打游戲麽?’,其餘十四條都是一個可憐表情包,是一個小時之前的消息。

段焰抽出鍵盤,快速回複:不打,下班了。

孫毅堅:......小胖爺我等你等的都瘦成80斤了,結果就這啊?我這局快結束了,你和我打一局再回去呗。

%*#:回家要送表妹去學校,下次。

孫堅毅:行。

段焰關了孫堅毅的對話框,第二個對話框是一個游戲群的,第三個則是周意的。

他在周意的對話框上停住了。

周意的頭像是一條簡筆畫的紫色小魚,看起來可愛簡潔,網名更是簡潔——小意。

他點開修改備注,打了‘周意’二字。

随後退出了Q.Q。

剛收拾完東西想走人,清潔阿姨拎着東西走來,胳肢窩裏夾了一把雨傘。

段焰一看阿姨這動作就明了,丢東西在網吧的人太多,什麽雨傘錢包手機鑰匙圈,各種各樣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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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阿姨開口,段焰就說:“別人的東西您放這兒吧,等會我會和接班的人說的。”

阿姨放下傘後,又掏出一本離婚證放在桌上,忍不住吐槽:“現在的人喲,啥東西都能丢,離婚證也能丢,怪不得會離婚。”

荒唐事兒段焰也見多了,他笑了下,翻了下那本離婚證,把證收在了抽屜裏。

阿姨說:“這證是22號電腦的,這把傘是32號電腦的。”

“嗯,好。”段焰應完後知後覺的掀起眼皮,“32號?”

“對,32號的。”阿姨對這把傘沒興趣,又嘀咕了幾句離婚證的事情後用掃帚壓着簸箕去倒垃圾。

32號是周意的位置。

段焰瞧着那把藍格子雨傘,腦海裏不禁閃過周意上午站在網吧門口的畫面。

他當時聽到輕微的腳步聲,站起來後率先看到的是周意的背景,纖瘦又亭亭玉立,馬尾黑亮柔順,溫柔的垂在一側,露出一截如白玉般的脖頸。

在闌風伏雨的早晨,映着網吧老舊腐朽的氣息,她那身春天顏色的裙子尤其矚目,就連帆布鞋前端沾上的點泥都有了相得益彰的味道。

而她的右手就握着這把藍色格子雨傘,藍色将她的皮膚襯得白皙細膩,藏在傘面裏的雨水就這麽順着她的指縫一滴滴落下。

周意轉過來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臉,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又覺得好像就是符合這個背影氣質的長相。

有小家碧玉的青澀,也有獨一份的潋滟動人。

按照一般的網吧規矩,沒有人會給未成年的開卡,前幾年雖很多查的不嚴,但每一家的規矩都不同。

周意說的那幾個學生,是上周一的事情。他只周末來網吧上兩天班,周一那天上班的人有事,他就替了一晚上,那幾個學生拿的剛成年的身份證,沒仔細看,以為就是他們本人,就給開了卡。

半道發現他們是高二的,也沒讓他們走,不過像今天,再用這種辦法進就不行。

但周意和他們不一樣,她的一個眼神就把她出賣的一絲不剩。

她是真的來寫作文的,也應該是第一次來網吧這種地方,能夠感受得到,她需要他打破規矩一次,他不介意稍微幫一把。

正仁中學,高二,周意。

段焰握着手機轉了兩圈,彎了下嘴角,最後也把那把傘放進了抽屜,還寫了張便利貼貼上,署名周意的傘。

六點多的雨後傍晚,明淨靜谧,蕩在各處的小水面倒映着夕陽的餘晖。

段焰邊走邊打開手機q.q,登錄好以後,在好友列表裏找了好久才找到周意。

她的頭像是灰色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手機,會不會晚上上一下號。

他給她留言:你的傘忘了,有空記得來拿。

發完,段焰切回手機主頁面,直接關了網絡,最上面的企鵝标志随着斷網變成了灰色。

......

段焰搭了六點半的公車回家,車站離他家步行15分鐘,不算遠也不算近,那段路走多了也變成了習慣。

沿着狹窄的鄉間公路走,再拐進背靠一片湖的小道,走進去第三戶就是。

他家沒圍圍牆,挨着路邊,前門後門都敞開着,路過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這戶人家平常在幹什麽。

這會兒,正是煙火氣最濃的時刻,還未走近,各種飯菜香已經迎了過來。

灰蒙蒙的光線中,段焰看見家門口的小花園邊上蹲着個人,背對着他,正在種花。

他走過去,那人還是毫無察覺,他拿手機輕輕敲了敲她腦袋,說:“吃飯了。”

于煙被吓一跳,肩膀拱了拱,捂着後腦勺回頭看,圓圓的眼睛睜着,溫吞道:“表哥,你回來了。”

段焰笑了下,蹲在她身邊,瞧了一眼她種的花,問道:“這是菊花?哪來的?”

“奶奶帶回來的......”

她說完用手去壓土,指甲縫裏嵌滿了泥,但神色很安寧。

段焰放低聲音說:“要吃飯了,種完這株去洗手,嗯?”

于煙點點頭,乖巧的說好。

段焰進屋,裏頭外婆正在炒菜。

家裏開飯時間一般在六點半到七點之間,偶爾段焰放學晚,老人家都會等他。

老屋裏用的還是比較原始的竈臺,外婆站在竈臺前,用黑不溜秋的鍋鏟在翻炒菜,嗞嗞嗞的直冒煙。

老人家動作利索,但不知道在分心想什麽,段焰走到她身邊都沒察覺。

段焰接過她的鍋鏟,說:“外婆,我來。”

老人家被吓一跳,見到是外孫,笑着拍他胳膊,“要吓死婆婆啊。”

段焰沒躲,開玩笑吊兒郎當的說:“您自個兒魂不守舍的,怎麽,想着隔壁老頭呢。”

“就只會逗婆婆,什麽老頭。把這個炒完就好了,我去盛飯。”

老人家把手放在飯兜上擦了擦,轉身走到老式的櫥櫃架子前,慢騰騰的拿了幾個碗,就這麽短短的一瞬,她似乎又失神了。

段焰回頭看了眼,眼眸微微斂起,半響,他說:“外婆,給我少添點飯吧,今天不太餓。”

老人家回神,說:“哪兒少吃,你們這個年紀在長身體,你媽媽......你媽媽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一口氣都能吃兩碗呢,像現在快秋收的季節她一個人能抗一袋米。”

“那會兒不都做體力活麽,哪能和現在比。”

“是吧......現在的生活多好,可惜她走得早,都沒好好享受幾年。”

說到這兒,老人家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老淚縱橫。

打破這份沉默的是于煙,她在外頭的水池洗好手進來,輕輕喚了聲奶奶,正想分享種完花這個喜訊,見奶奶哭了剩餘的話就被堵在了喉嚨口。

老人家快速抹了眼淚,笑着嘆口氣,“年紀大了就是事兒多,平常倒還好,一快到你媽媽忌日就忍不住想到很多事情,一轉眼人都走了三四年了。”

段焰把韭菜炒雞蛋裝盤上桌,一盞裸燈搖曳在四方桌上空,前後門的對穿風徐徐吹來,蟋蟀聲此起彼伏。

他說:“終于知道那會兒我媽怎麽那麽愛哭了,合着原來是遺傳的您。”

“又在逗你婆婆。”

于煙安靜的吃着飯,眼神在奶奶和表哥之間徘徊,見他們笑了,也松了一口氣。

老人家給于煙夾菜,“多吃點,晚上回了學校又要半個月吃不到家裏的菜了,我家煙煙太瘦了。”

于煙搖頭,“不瘦,胖了。”

她說話總是慢吞吞的,顯得整個人膽小又怯生。

段焰看着這個比他小三歲才上高一的表妹,心裏頭不由地有些擔心。

于煙小時候本就內向,小學的時候班裏拉幫結派,她不知道怎麽就成了被孤立的那個,班裏的一些女生變着法兒欺負她,那種年紀的男生也不懂什麽道理,也覺得欺負人很好玩。

那麽小的年紀足足憋了三年,最後還是他媽代開家長會發現的。

他媽聽到別的小朋友在教室外對于煙說:“啞巴,你怎麽你家裏人長得一點都不像,你不會是哪兒撿來的吧。”

就這麽一句話,他媽立刻聽出了端倪。

後來雖然轉了小學,看了醫生,但是于煙變得更內向了,對他們親近的人還好些,對外頭的人總是會想躲起來。

初中的時候還能經常住在家裏,上了高中就沒辦法了,那個高中太遠,她爸媽又長期住在外打工,一年就回來個兩三次,根本沒人能在校外借房子陪讀。

只好讓于煙住在學校裏,而那個學校本就是半住宿制學校,學校的規定是半個月可以回一趟家。

段焰打量着于煙,問道:“學校那邊怎麽樣,寝室裏缺東西嗎?”

于煙細嚼慢咽後回答說:“不缺什麽。”

“有什麽問題就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哥罩你。”

“嗯。”

吃完飯,段焰上樓洗了個澡,換好衣服,網吧裏滿身煙氣兒終于散去。

于煙早就整理好自己的東西,背着書包站在陽臺上等他,她在撐着下巴看星星。

段焰拿上錢包和鑰匙,順手接過她的書包,掌着她後腦勺帶人下樓,和外婆打了聲招呼後便出了門。

他就于煙開學的時候去過一次她學校,兩人坐在公車上,他問她:“等會到你學校會不會太晚了?”

“不會,老師說10點前到寝室就可以。”

段焰點頭,想再問問于煙學校和寝室裏的情況,但轉念一想。那些該問的周五晚上差不多都問了,小女孩本就話少,再問也問不出什麽。

一旁的于煙不知道段焰的心理活動,她覺得公車時間很長,想做點什麽打發時間,想了想拿出了書包裏的言情雜志看。

段焰還以為她要看書,結果拿了本雜志出來,他懸着的心忽的放了下來,但又覺得蠻好笑的。

他湊過去,随手撩了撩雜志封頁,問道:“彩虹A版......這是什麽雜志?”

十八歲的他還不知道有言情雜志的存在。

于煙很認真的給他說了說,他似懂非懂的嗯了聲,又問道:“誰帶着你看的?”

“室友。”

聞言,段焰揚了眼尾,拍拍她腦袋,聲音帶笑的說:“看吧,看一會休息一會,不然對眼睛不好。”

去學校要五十分鐘,過程極其漫長。

于煙很快看完了雜志上所有對口味的故事,順帶還把後頭沒有任何根據的未來對象性格測試做了一遍。

雜志上說她以後的另一半會是個不愛說話的高冷男神,于煙覺得一點都不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樹枝和路燈彙成一道道光影,段焰望着窗外的景色,被玻璃窗上于煙的笑吸引了注意力,他轉過頭來問道:“笑什麽呢?”

于煙指指雜志,大概是心情真的不錯,她說:“哥哥,我也給你測一下吧。”

”測什麽?”

“測測我未來的嫂子是什麽樣的人。”

“行啊。”他淺笑一聲。

于煙:“第一題,鴨子和鵝,你喜歡哪個?”

段焰一陣語塞:“......鴨子吧。”

“第二題,喜歡下雨還是晴天。”

“......下雨吧。”

大概問了十五個問題後,于煙找到答案念出來:“你喜歡內心豐富又溫柔的女孩,最期望另一半能懂你的靈魂。是這樣嗎,哥哥?”

段焰短促的笑了聲,“鬼知道,大概吧。其實鵝我也挺喜歡的。”

于煙看着他笑,聳聳肩。

白天那場雨把整個世界沖刷的很幹淨,濕潤的路面上泛着路燈的光,說笑完段焰又轉回視線看去。

就在視線略過某棵樹的剎那,沒有任何由來,他忽地想起一個人。

率先闖入腦海的是那雙動人純淨的眼睛,再然後是微紅的唇,黑亮的頭發,白皙的膚色,藍色和青色的交織環境色,慢慢地拼湊出某一刻定格在記憶中的畫面。

段焰左手撐着窗戶邊緣,手指有意無意的點了兩下,心裏像有塊地方被撓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褲袋裏掏出手機,解鎖聯網,他灰色的企鵝頭像一上線自動變成了彩色。

他等會了會,系統加載後,列表裏人的信息都變成最新的狀态,只不過中間代表有消息的小企鵝始終沒有跳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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