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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回到教室, 陳佳琪翻出好幾本雜志丢給周意,有兩本被她裝在挂在課桌側邊的袋子裏,她都忘了, 這是上次她在二手書攤上買的, 一塊錢一本, 貪便宜就買回來看了。

質量手感都不如正兒八經在書報亭買的,但是故事還行。

周意略過平常看的幾本,從中抽出一本封頁薄淡的雜志,飛揚的《彩虹》二字是雜志的名稱。

看了一圈目錄,周意大約心裏有了數, 和平常她們看的差不多,也是走的言情故事風格, 手中的這本還是三個月前的,三個月,這家雜志肯定還在。

周意翻到最後一頁, 找到投稿方式。

陳佳琪趴在周意桌上, 轉着筆玩,說:“要不明天我把這家也投一下看看好了。”

周意沒回答, 眉頭微微皺起, 半響, 她問陳佳琪:“你确定你投的幾家雜志是收紙質稿的嗎?”

她沒記錯的話,陳佳琪投的第一家雜志洋洋灑灑幾頁都是手寫的, 今天中午去投的是她打印的。

她對這個行業一點都不了解, 她以為陳佳琪是了解清楚了再去做的,但是像這個《彩虹》的投稿方式就明明白白寫清楚了郵箱回複十天。

周意這一問, 把陳佳琪問懵了, 她手忙腳亂的去翻其餘雜志的收稿方式。

周意看完後, 思考了一下。

雖然确實沒硬性規定要郵箱,但是......

周意說:“手寫的稿子編輯會有耐心看嗎?每個人的寫字風格不同,看起來總不如印刷體清晰。”

陳佳琪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聲。

“對啊,我怎麽那麽笨啊,哪有人願意看手寫的稿子啊,現在電腦那麽普及。哎,算了,他家退稿就退稿吧,反正我今天投了其他家的,用的是打印的稿子。你呢?你投哪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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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意指指《彩虹》,“就這個吧,十天就可以有答複,比較快。”

“可是要走郵箱啊。”

“嗯......”

“你不會又要去網吧吧?你能出來?”

“不知道,應該能找個借口出來吧?”

陳佳琪聳聳肩,突然像是到什麽一樣,反射弧極其長的小聲問道:“不過......為什麽是暗戀的故事啊?暗戀诶......你......嗯?”

周意起初說的時候她都沒在意,滿腦子都只有興奮,興奮有朋友真的一起和她做這件天馬行空的事情。

現在回過神來才覺得不對勁。

周意糾結着要不要告訴陳佳琪,這種事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的,就譬如現在,陳佳琪順着的她一句話起了好奇心。

可是不久前才知道陳佳琪和段焰的關系,陳佳琪對他印象也不好,如果說了估計陳佳琪會驚到掉大牙,或許應該再等等?

她自己也有些局促,畢竟要把自己的秘密奉出,心中總是會生出異樣感。

剛剛在郵局門口她直言要寫一個關于暗戀的故事,話說出口後她是後悔的,也預料陳佳琪會覺得突兀,但是當時真的好開心。

整個胸腔和心髒仿佛一顆鼓起的氣球,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在守着,她真想大聲告訴陳佳琪,她喜歡的男生和她說話了,也沒有讨厭她,還對她笑。

回憶起中午的每一幕,周意喉嚨口微微發熱,低頭避開陳佳琪的視線,含糊道:“這個寫起來比較簡單,而且不需要那麽多戀愛片段。”

“也是哦,不過......你還是很奇怪,這都要月考了,怎麽突然想起要寫故事啊?難道是看我投稿被感染了?”

周意差點答不上來,還好陳佳琪給了個話茬,她順着點頭。

陳佳琪:“那國慶寫?寫完先給我看,行嘛?”

“行啊。”

周意把《彩虹》收好放進了書包裏,轉身的時候下意識朝窗外看了一眼,卻正好看見段焰和他的胖胖同學。

這會兒林蔭道上已經沒什麽學生了,他們兩個閑散地走着,陽光肆意淌下,少年眼眸明亮張揚。

周意心跳快了起來,但不如中午和他面對面站着瘋狂,那會兒她覺得整個人快要窒息,一顆心要破壁而出。

還是這樣的距離讓她更舒适自得一些。

轉回身,周意拿過堆在一邊的作業,瞥了一眼手表。

十二點十分,他吃完飯出現在了林蔭道的盡頭。

而十二點十五分是學校統一的午自習開始時間,不出意外他應該踩着點到教室吧。

沒過一會,鈴聲準點響起,教室裏的學生慢慢安靜了下來,都在奮筆疾書,坐在前頭的陳佳琪也在抓着腦袋寫作業。

周意微微擡眼,掃過班裏的同學,那些平日裏喜歡打鬧的男同學格外安分,看來真是為了下個月的籃球賽拼了。

她剛想收回視線,餘光裏卻感受到一道熾熱的目光,順着感覺望去,只見坐她隔壁的蕭宇在看她,他不似平日的模樣,臉上沒笑。但是和她撞上眼眸後露出了個很淡的笑。

周意不解,沖他做了個嗯的表情。

蕭宇看了她一會,很快寫了張紙條扔給了周意,上面寫着:沒什麽。

周意沒回複蕭宇,也沒在意,收了紙條開始寫作業。

......

晚上,周意回到家,忍不住把心思放在了周蘭的手機上。

果然,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的自制力和原則在蠢蠢欲動的心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也馬上要月底了,月初扣費的話,周意不能保證周蘭不會發現。

周蘭是那種節省慣了的人,雖然在一些地方該花的錢還是會花。但對很多像她這個年齡階段的婦女來說,話費一般用的都是最低的套餐,用手機只不過是為了有急事能聯系到人,除此之外,多用幾塊錢她們都覺得心痛。

周意內心忐忑,但幾番猶豫後,她想豁出去,就算周蘭發現是她用了頂多把她說一頓不是嗎?再難聽的話她都聽過了,再被說一次又有什麽呢?

可是又該用什麽借口問周蘭借手機呢?

打電話之類的肯定行不通。

吃晚飯的時候周意想了想,決定仿造上次,人為制造一場短暫的停電。

夜晚九點,周蘭和往常一樣看着電視睡着了,周意等了許久,裝作出來上廁所,見周蘭已經閉眼了。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下了樓,拉下家裏的電閘。

啪嗒一聲,整個房子陷入寂靜,周意小心翼翼的呼吸了幾口。

第一次做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周意的緊張程度不亞于見到段焰,可一想到自己再厚臉皮一些,再堅持一下,就可以上線,她的內心就滋生出無限的勇氣。

上了樓,周意再三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盡量讓自己表現出一副很不解的樣子。

她走到周蘭床邊,凝視着周蘭的睡臉,事到臨頭,有一秒的退卻,但她咬了咬唇,逼了自己一把。

和上次一樣,輕聲說道:“媽媽,好像又停電了,好像是家裏電閘跳了,借下手機,我去拉電閘。”

周蘭沒睡得很熟,迷迷糊糊醒來,看着周意說:“又停電了?”

周意心裏驟然一涼。

照周蘭這清醒的神态,保不齊她會自己下去拉電閘。

是她太心急了,也許應該再等一個小時的。

在周意想放棄的時候,周蘭揉了揉眼睛,手搭在眼睛上後說:“你去看一下吧,如果拉了還是不行,明天再說。”

周意擡起眼,手微微顫了一下,她壓下心中的雀躍,鎮定的說好,然後迅速拔下充電的手機,裝模作樣的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快步往樓下走。

在下樓的過程裏,她熟稔的聯網登號,等走到電閘間時已經登上了號,果不其然段焰有回複她。

回複的時間間隔不長,是在那天她下線三分鐘後。

他當時可能是上洗手間去了,可能是家裏有事,可能是被什麽打斷了。

早知道,她那會兒應該多等三分鐘的,如果多等三分鐘也不至于這幾天這麽難熬。

周意反複看着那句‘如果我在那邊,你可以來找我’,結合白天段焰當面和她說的話,他似乎......

周意不敢往下想了,一定又是她的錯覺。

她今天沒想像上次那樣和段焰多說幾句話,目前的情況也不允許。

而關于這句話的答複,她白天已經給了,這會兒在線上再說一遍貌似不太合适。

周意想着說些什麽才會顯得比較自然,又可進可退,不讓她之後想起來會覺得後悔。

良久,周意慎重的打下一行字發送過去。

小意:嗯嗯,再次謝謝你,如果需要幫忙我會提前和你打招呼的。

發完,周意盯着灰色的企鵝頭像看了會。

她平靜又緊張,平靜的是她沒有迫切的想得到他的回複,緊張的是和他聊天這件事本身。

周意很快下了線,也清理了自己登的號碼。

她拉上電閘後回到樓上,把手機還給周蘭,說已經好了,周蘭懶懶的嗯了聲。

回到自己房間,周意關上門的一瞬,背部緊緊貼着門,腦袋有些發暈。

這種荒唐的事情這輩子第一次,可她一點都不後悔,甚至在晚風吹幹掌心的汗時心底莫名湧上一股無與倫比的刺激感。

像經歷了一遭電影裏的飛車奔馳,像完成了一場逃婚,像在滾燙的夏天沿着海岸吶喊。

她微微擡起下巴,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慢慢地,這個弧度越來越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麽。

稍稍冷靜下來後,周意把房門反鎖上,走向書桌,

她的書桌上,周末的作業攤了一桌,剛剛寫了一點,但此刻沒有一點繼續寫的欲|望。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偷懶,腦海中有個小人不停地告訴她,周末再做吧,今晚......屬于段焰。

她在書桌前坐下,帶着心跳的餘聲把作業整理了一下,然後從書包最裏層拿出了那本日記本。

她雙手撐在桌邊緣,手指輕輕翻過最近幾天的日記,心情太過低落,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現在看,仿佛連日記都記錄了她是個傻瓜的過程。

一個後悔沒有多等三分鐘的傻瓜。

周意平複了會心情,又發了會呆,随後寫下今天的日期天氣,記錄完中午遇見段焰後的整個過程和剛剛的驚心動魄。

可她對接下來想寫的話遲遲沒有落筆,因為一想到段焰和她說的話,她便忍不住自作多情。

而且理智告訴她,是真的自作多情。

好像......從喜歡上他的那一秒開始就篤定,他不會喜歡自己的,可偏偏總是會因為一些細微點滴幻想他會不會喜歡自己。

飄忽不定地、矛盾地反複掙紮。

最後的結尾,周意臉紅着寫道:他會不會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我呢?

寫完,周意快速合上日記,她都不忍去回顧一遍。

當這種幻想揣測白紙黑字落下後莫名變得羞恥。

用手背給臉降了會溫後,周意從零錢包裏拿出那枚硬幣,她的手指緩慢的沿着邊緣移動。

腦海裏回憶出的畫面是從第三視角展開的,一顆百年銀杏樹下,她和他面對面站着,她低着頭,他看着她,熱氣拂面,陽光耀眼。

周意不自覺地笑了一聲,明亮的的臺燈光下,她梳洗完的臉幹淨白皙,但透着淡淡的粉色,潋滟的桃花眼彎起,瞳仁裏滿是清亮的光。

想夠了,周意抽出抽屜,拿出裏面放着的藍色格子雨傘和黑色水筆。

她把傘、筆、硬幣并排放在桌上。

傘還是他當時折好的模樣,筆她寫過幾次,後來沒再舍得用了。

這些平平無奇的東西,因為和喜歡的人沾上關系,便變得獨一無二、閃閃發光。

很久以後,周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在這個青蔥年紀喜歡上一個人為什麽成了往後幾十年最難忘卻的一段記憶。

大概是于一些人而言,她們很懷念當時因為喜歡他而變得獨一無二且閃閃發光的自己,還有為了他變得熱烈肆意的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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