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第 16 章

天氣陰沉沉,空氣從傍晚時分就開始沉悶了起來。

高鐵站外的空氣狀若凝固成了某種粘稠物,一絲風都罕見,熱得如同一個巨大的,奇形怪狀的蒸籠。

太陽緩慢地落下山,烏雲爬起,廣場上的陰影如同舞臺上的黑色帷幕,斜而筆直地将水泥地上的一切覆蓋。

淩晨兩點,雷聲隆隆,雨水将落未落,烏雲蔽月,世界真正成為行屍走肉的世界。

“何一帆?”

公共衛生間裏漆黑一片,溫魚摸黑從多功能衛生間裏出來,何一帆睡得正沉,呼吸聲一高一低,溫魚蹲跪到他旁邊,動作很輕地拽了一下何一帆的袖子:“何一帆……”

何一帆翻了個身,拂開他的手:“別吵,睡覺……睡覺。”

要是按照溫魚以前的性子,他一定會立馬給何一帆一巴掌,把何一帆強行弄醒,但末世的來臨已經讓他懂事了很多,他又拽了何一帆一下,額頭的汗在側面的鏡子裏亮晶晶的,他趴到何一帆耳朵邊,低聲問道:“你有沒有藥。”

“啥……”何一帆迷迷糊糊地問了他一聲,但顯然腦子并沒有清醒,溫魚正要說話,還沒開口,何一帆比雷聲還大的鼾聲又打了起來,溫魚求助無果,只能掐着腰挪到旁邊,翻找起了何一帆的物資。

但遺憾的是,何一帆的物資只能用貧瘠來形容,除了壓縮餅幹和幾個破瓶子,裏面什麽也沒有,想要憑空從這堆雜物裏翻出藥純屬天方夜譚。

溫魚不死心地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默默地轉頭,看向公共衛生間反鎖的大門。

貴賓室裏,或許會有應急用的止疼藥。

這裏距離貴賓室倒是算不上不遠,但要溫魚一個人在喪屍橫行的大廳裏穿梭,實在是難如登天。

要不忍忍算了……

經歷了一番思想掙紮,溫魚暫時被未知的恐懼打敗,重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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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冰冰涼涼,別說被褥,連個草席都沒有。

以前胃疼的時候,謝樓都會給他揉揉,溫魚轉了個身換成右側卧,左手手肘撐起,嘗試自己揉一揉胃,但手剛一碰上去,就僵得不敢再動。

好疼。

別說揉了,就是碰一下他都要疼昏過去了。

沒有藥也不敢揉,自我調整狀态失敗,溫魚只能強迫自己閉眼,不再去看眼前的一切,試圖強迫自己睡着。

睡着了就不痛了睡着了就不痛了睡着了就不痛了。

溫魚在腦子裏默念,不知道念了多久,念到外面的雷聲和何一帆的鼾聲一聲大過一聲,他胃裏的疼痛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發厲害,已經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溫魚喘着粗氣坐了起來。

越念越清醒,越念越疼,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疼痛有些時候足以給人勇氣,溫魚爬起身,心道與其在這裏疼死不如放手一搏,他随手抓了一個馬桶撅子,輕手輕腳地擰開了衛生間的門鎖。

房門在黑夜裏打開又合上,何一帆睡得天昏地暗,鼾聲被隔絕在了屋內。

溫魚屏息凝神,悄無聲息地關上了房門,動作緩慢得難以用肉眼捕捉變化,他的視線很快适應環境的變化,比起衛生間裏,高鐵站要更加亮堂。

隐隐的月光從站外透進來,可以看見深夜的候車大廳內攢動的人頭。

既有乘客也有工作人員。

晚上的喪屍們擠擠囔囔,明顯比白天活躍,走動的速度也是白天的數倍,如果忽略他們殘損的四肢和怪異的表情,他們熱熱鬧鬧得仿佛下一時段的高鐵即将發車,正在奔赴新的旅程。

詭異的畫面令溫魚汗毛倒豎,他不敢四處張望,循着記憶裏的路線朝貴賓室走,喪屍們在四處發出噼裏啪啦的動靜,溫魚輕手輕腳,不敢邁錯一步。

就這麽緩慢地挪動了不知多久,他終于走到了貴賓室的門口。

貴賓室的大門合着,溫魚差點和一個喪屍擦肩而過,他立馬繃直身體朝左,捂着嘴蹲下,屏住呼吸挪到旁邊,躲過喪屍後,他這才抖着手去拉貴賓室的大門。

但意外還是好死不死發生了,他的手剛一碰上那門把手,“嘩啦啦”一連聲轟然響起,玻璃全碎。

豆腐渣工程害死人!

溫魚臉色驀地刷白,這陣噪音在候車大廳內顯得異常刺耳,近處的喪屍聞風而動,立馬朝貴賓室沖,磨牙和嘶吼聲令人心驚膽戰,溫魚不管三七二十一也直接朝裏沖,他先是路過空空如也的貴賓室待客大廳,沒有在沙發上看見任何東西,他又沖去廚房,廚房依然空空如也,溫魚不死心,還要再進休息室時,忽地看見廚房裏有一道人影。

他愣了愣,以為自己看錯了,再一看,黑夜裏,那個背影,竟有幾分像謝樓。

溫魚鼻尖驀地一酸,想要走過去看個究竟。

他一步步靠近,視線一片模糊,越看越像,走到‘謝樓’背後時,他都沒有意識到什麽古怪。

“樓哥……”溫魚哽咽出聲,‘謝樓’在他的呼喚下緩緩轉過身,和溫魚對視了一眼。

閃電在一瞬間把世界照得亮如白晝,‘謝樓’腐爛的眼球比驚悚片還要令人毛骨悚然。溫魚面白如紙,拔腿就跑,喪屍猛地撲過來,稀裏嘩啦帶倒了一片。

胃裏一扯一扯的疼痛妨礙了溫魚逃命,他不僅沒有找到藥,還給自己惹了一大攤麻煩,屋外的喪屍聽得這裏的動靜都尋了過來,溫魚狼狽地沖出貴賓室,不要命地朝樓下跑,好幾次都覺得喪屍的手和他擦衣而過,就差一點,就要抓住他了。

而高鐵站外,從第一道閃電亮起之後,便開始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溫魚在被閃電照得一亮一亮的高鐵站裏逃命,閃電亮起一次,他便看見喪屍與他的距離逼近一步。

完蛋了。

事實證明,他的自保能力為0,不過才和謝樓分開一天不到,他就要嗝屁了。

“嗬——”溫魚跑得氣喘籲籲,差點心髒病發作,而就在他即将筋疲力盡不知道該逃去哪裏之時,“轟隆!”一聲巨響,雷聲像是在耳邊炸開,雲層被劈開缺口,暴雨在剎那間落了下來。

溫魚冷靜了一秒,找到了救命的法子。

跑出去,外面的雨那麽大,噪音也足夠大,可以起到幹擾的作用!

他立馬調轉方向朝高鐵站外狂奔,暴雨聲擋住了一切,在站外徘徊的喪屍俨然都已經迷失了方向在原地鬼打牆,溫魚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可門前的臺階跨度太大,他一不留神,咚地摔到了地上。

溫魚差點被摔散架,額頭磕破了一塊皮,但在極大的求生欲下,他忘記了這陣疼痛,他飛快地想要爬起來,但又因為胃裏劇烈的一絞重新跪了回去。

要死了……

眼看喪屍已經距離他只有咫尺之遙,雨水噼裏啪啦地落在臉上和身上,溫魚一陣恍惚間,有一束強光朝他照了過來。

他以為是閃電,猛地愣怔住。

不過好奇怪,為什麽這個閃電是一束一束的,沒有照亮世界,而只是照亮了他。

不太對勁,喪屍怎麽還沒圍上來?溫魚鼓起勇氣,朝後看去,喪屍的移動速度變慢了。

它們的步伐仿佛變得異常沉重,像是被按下了慢速鍵,而距離溫魚最近的那些喪屍已經完全停住,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跪倒,雙膝着地,頭深深地壓在地上,有發黑的血液,從它們頭顱裂開的縫隙裏往外流動,被雨水瘋狂沖刷。

溫魚怔愣。

他跌跌撞撞地重新站起,‘閃電’直接晃到了他的臉上。

閃電球,還是兩個。

溫魚眨眼,很快反應過來,這玩意兒,好像不是閃電,是車大燈!

他回神的瞬間,車大燈直接怼了過來,撞飛了好幾只喪屍,雨幕的沖刷下,溫魚只看見車門被打開複又被摔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這力度之大,比起摔車門,更像是原地引爆了一枚手榴彈。

謝樓朝他奔過來時他還是懵的,直到被擁進那個幹燥的懷抱他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只知道雨水濕透了衣服,黏黏糊糊又冰冰涼涼,他很不舒服,但他還知道,抱住他的這個男人胸口裏的器官在撲通撲通地亂跳,跳得他都快要同步心悸。

“樓哥。”他愣愣地眨眼,眨掉水珠,看着暴雨裏橫七豎八的一大片喪屍,有些不合時宜地注意到,謝樓的異能控制範圍,變大了。

但這顯然不是此刻應該關心的重點。重點是謝樓回來找他而且找到他了,他又一次前功盡棄了。

但他為什麽這麽開心,他擡起腦袋想要去看謝樓的表情,但謝樓先一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溫魚下意識地注意到一點不對勁。

樓哥……好像有點過于沉默了。溫魚心裏砰通砰通的,他摟住謝樓的脖子,仰起臉蹭了蹭謝樓的下巴,正欲開口,直接被謝樓丢進了車裏。

是的,丢。

溫魚立馬警覺這态度不對勁,他翻身坐起:“樓——”

車門被砰地一聲摔上,謝樓沒有坐進來,用鑰匙反鎖了車門,溫魚還在發愣,下一秒,他看見謝樓轉身進了高鐵站。

什麽情況?

溫魚如坐針氈地把腦袋抵在車窗上等了差不多半分鐘,謝樓總算出來,出來的時候還扛着另外一個人。

睡眼朦胧的何一帆。

溫魚心裏隐隐覺得事态不妙。

何一帆被丢進車裏都沒有清醒過來,只是迷茫地睜了一下眼,又稀裏糊塗地睡了過去,這種熟睡程度,溫魚懷疑喪屍咬他一口他都不會醒過來。

謝樓坐進駕駛位,車輛快速啓動,雨刷器瘋狂刮着車前窗的雨水,溫魚不動聲色地偷瞟謝樓,很快确認了一點,樓哥在生氣,而且這脾氣比車窗外轟轟烈烈的暴雨還要可怕。

他拿不準對方生氣的點,只能先小小聲地顧左右而言他:“樓哥,我,我還以為你走了呢,我一轉身就沒有看見你人,我在高鐵站找了你好久。”

溫魚的額發被雨水浸濕,有些淩亂,黏在蒼白的臉上,謝樓只觑他一眼,不做回複,旋即扔了一件衣服到他的頭上。

溫魚順勢用衣服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又轉而看向謝樓,伸手給謝樓也擦了擦雨水,他的主動示好沒有得到回應,見謝樓還是不搭理自己,溫魚低聲道:“我在和你說話,怎麽不理人……”

聲音很小,像是在委屈抱怨。

他的低聲抱怨得到了回應,謝樓的嗓音略啞,像是壓抑着什麽,說出的話卻令溫魚心髒驟停:“為什麽要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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