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筍尖炒肉

第3章 筍尖炒肉

段知淮的朋友圈可謂是無聊至極，沒有僅三天可見，但是內容寥寥可數，最近的一條朋友圈是去年生日時和吳織的一張合影，他鼻尖被抹了點奶油，個子已經比吳織還要高，手搭在媽媽肩頭，在照片裏笑得溫文爾雅。

段知淮很早就起了，他洗漱完在房間裏看了會書，從房間出門時，正好碰着沈敘從外頭回來，一頭濕淋淋的汗，衣服被打濕，貼在身上，勾出運動過後充血微鼓的輪廓。

段知淮愣了幾秒，問他：“你這是去幹什麽了？”

“出去跑了幾圈。”沈敘聲音清脆，撲面而來的是清晨的朝氣。

“你還有晨練的愛好啊。”

高中生時間最是緊迫，周圍大部分人有分毫時間都用來看書了。

“精力過剩，消耗點才好。”沈敘說。

他眼睛亮盈盈的。

段知淮收回視線，濃密的睫毛蓋住黑漆漆的眸子。

沈敘又靠近。

“你起來就看書嗎？也不怕看成書呆子。”

“作業很多。”段知淮說。

高中生正是荷爾蒙爆棚的時間段，沈敘将精力過剩說得坦蕩，身上帶着剛運動過後的汗味，單薄的白色T恤可憐兮兮地貼在身上，他有些難受地拽了拽領子，說：“不跟你說了，我洗個澡去。”

“要快點了，快遲到了。”段知淮提醒道。

“你先去學校吧，我等會搭公交車去。”沈敘頭都不回地揮了揮手，淡聲道。

沈敘第二次遲到，是被班長抓到的。

“沈敘，你遲到了。”

她輕輕用筆頭朝沈敘指了指：“我記你名字了。”

沈敘把挎包往肩上一甩，說：“好的。”

邊城大清早就在位置上趴着睡覺，他焉了吧唧地朝沈敘豎了個拇指。

“不愧是你，被記了名字也面不改色。”

“會有什麽懲罰嗎？”

邊城指了指對面的高一樓，說：“打掃廁所。”

“那廁所高一的時候是我們班的公共區，我可沒少打掃，現在老班也經常罰我們去掃廁所，一個名字掃一周。”

回想起被掃廁所支配的恐懼，邊城皺着臉搖了搖頭：“你是不知道那廁所味道有多惡心，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沈敘啧聲。

“等會下課去和班長說說好話，把名字劃了，她耳根子軟，不會為難你的。”

見沈敘把數學卷子抽了出來，邊城詫異地擡起頭：“你把作業寫了啊？你都會寫嗎？”

“不會啊。”沈敘說。

邊城瞥了眼他後面幾個大題都只寫了一句答案的卷子，然後收回視線，吊兒郎當地趴到桌子上，說：“我卷子都丢了。”

“還是你牛。”

可沒想到這張卷子被心血來潮的數學老師給仔細檢查、講解，第四節課還拖了十分鐘的堂。

沈敘聽得哈欠連連，擡頭正好瞥見，段知淮正在窗外頭等他。

他這才想起段知淮說的加餐。

“你們班怎麽下課這麽早。”

“已經下課十多分鐘了，是你們班拖堂了。”

甚至段知淮班上已經有同學飛速吃完飯趕到教室自習去了。

從後門出去是不需要溜的，後面這塊是不少學生住的學區房，住這附近的大部分都是中午趕回家裏吃飯，他倆就混在人群裏，找到了段知淮說的那家小館子。

“中午人還挺多的，你稍等一下，我去找個座位。”

後門這條街已經有些年頭了，煙火氣十足，正正好是吃飯的時間，整條街彌漫着飯菜的香味和嘈雜的動靜。居民樓前的樹從并排站着，被繁茂的枝葉壓了下來，在地上投出一片零零碎碎的樹影，小館子裏坐了不少穿校服的學生，三五成行的，擠在窄小的館子裏聊天吃飯。

段知淮找到了一個空着的小桌，他朝沈敘招了招手。

桌上已然被歲月弄出了大把痕跡，段知淮抽了兩張紙巾擦了又擦，等到老板走近詢問後，他說：“看想吃什麽？”

“筍尖炒肉。”沈敘把手寫菜單遞還給老板。

“再點兩個吧。”

段知淮接過了菜單，他看了幾眼，又點了兩個菜。

“肯定吃不完的。”

段知淮擰開手邊的礦泉水遞給他，說：“不礙事的。”

周圍有不少學生已經認出段知淮，頻頻而來的視線讓沈敘也忍不住開始打量起和這家小店格格不入的段知淮。

他身上總是有股少爺勁兒，一看就是富裕家庭養出來的。

店裏上菜速度很快，才點了單沒過多久，段知淮點的排骨就已經炒好了。

第一筷子夾起來的排骨放到了沈敘碗裏。

“嘗嘗吧，他們都說好吃。”

沈敘咬了一口被湯汁浸泡着的排骨肉，甜而不膩的糖醋味兒在唇齒間暈開，他有些驚喜地挑了挑眉，說：“确實好吃。”

段知淮也動筷子吃了一塊，表情沒什麽變化。

“嗯，還可以。”

擠在一方小小桌子前吃飯的兩人都顯得有些局促，特別是段知淮個子高，桌子的高度完全不夠，只能微微弓着背吃飯，怎麽坐都不太得勁。

段知淮吃得慢，碗邊是堆起來的蔥和蒜。

“你不吃蔥蒜？”

“配菜都不太愛吃。”段知淮說。

“吃肉就是要就着蒜一起吃。”沈敘夾起一塊排骨，上頭抹了一層厚厚的碎蒜，他盯着段知淮，表演似的張大了嘴巴，把排骨給塞進了嘴裏，“這樣吃才香。”

段知淮失笑，沈敘夾了塊有零星幾點蒜末的排骨到他碗裏，說：“嘗嘗。”

段知淮夾起遞到嘴邊，撲面而來的蒜味讓他鼻子微皺。

“還是算了。”

能接受蒜放到菜裏已經是頂了天的，實在是沒辦法直接把蒜吃到嘴裏。

沈敘啧啧兩聲，搖了搖頭。

這家館子的味道還算是比較地道，特別是比起食堂裏寡淡無味的大鍋菜來說，這兒簡直是學生們的福地。

沈敘以前讀書的時候也寄宿，每周日趕去縣城裏的學校，周五又趕回家裏，除了吃食堂也沒個別的選擇。

周圍同學也都抱怨，但大家都只能口頭上嚷嚷，沒有什麽改變的餘地。

第二道菜上得也快，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第三道菜來得慢，兩個人都快吃到尾聲了，筍尖炒肉還沒上來。

沈敘已經放了筷子，段知淮也吃完了，遞給他一張紙。

“要不喊老板別炒了，退了吧。”沈敘張望道。

“不礙事。”段知淮說。

他走到門口付錢，老板被告知還有一盤菜沒上，表情變得有些尴尬。

“這要不你們再等等？已經在炒了。”

“沒事。”段知淮已經把錢付好了，“走吧。”

沈敘愣了一下，問：“你把菜退了？”

“沒退。”

“那——”

“才幾十塊錢，不妨事。”

沈敘不太清楚幾十塊錢對城裏孩子究竟有多不值一提，但他節儉慣了，還是不太能做出浪費的行為來。

“別啊，又沒吃上，這不是白白浪費了嗎。”沈敘扭頭對老板道，“那炒完幫我們打包一下吧。”

一份沒動一筷子的筍尖炒肉被沈敘提回了教室，邊城神兮兮湊過來道：“你都發現後街小館子了啊？誰帶你去的？”

“段知淮。”沈敘說。

“我靠，你真認識他。”

沈敘把菜放到屜子裏，然後抽出物理書，嗯了一聲。

“下次出去玩也喊上我呗，讓我也認識認識段學霸。”

沈敘擡頭：“說這些，那成績再好不也只是個普通人嗎？”

“他哪裏是普通人，那簡直是無可挑剔的學神，你不會不知道他的家世吧？”邊城坐到座位上，面朝着沈敘，“他爸媽全是高知，外公家祖上幾代都是我們這兒有名的富商，現在他爸爸從政，聽說還能再升，啧啧，真的牛逼。”

沈敘趴到桌子上，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段知淮下晚自習沒等到沈敘，于是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在醫院。”沈敘說。

段知淮愣了一下，問他：“徐姨怎麽樣了？”

沈敘艱難地咽了咽喉嚨，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媽媽，聲音有些沙啞。

“感覺不是很好。”

電話那頭沉默着，沈敘很快又轉換了語氣：“但醫生說已經身體狀況在好轉了。”

目前就是精神狀态不怎麽好，所以沈敘都只能避開她清醒的時間來探望。

“好，那你早點回來休息，明天還要上學。”

沈敘嗯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段知淮這人确實如邊城所描述的那般無處挑剔，抛開家世不談，他也是個很有善心的人，跟自己才認識不過半個月，關心都是實打實的。

在醫院陪護了一會，沈敘回家正好趕上吳織給段知淮準備宵夜，見沈敘進屋，她熱情地走了上去，說：“小敘終于回來了，快去洗洗手，吃點宵夜。”

沈敘聞言，脫下書包，從包裏拿出那盒打包回來的筍尖炒肉，說：“中午和段知淮出去吃的，打包了個菜。”

盒子上已經凝固了一層淡淡的油，歪歪扭扭地在塑料袋裏，拿出來的一瞬間，沈敘就後悔了。

他攥緊了塑料盒子，勉強擠出一個笑。

吳織也愣住了，她幹笑了兩聲，扭頭問段知淮：“你這是帶小敘去哪吃了？”

“食堂太難吃了，去後街吃的。”段知淮起身道，他接過沈敘手裏的盒子，遞給阿姨，說，“麻煩拿去熱一下吧，沈敘點的菜都沒吃上，可惜了。”

“食堂很難吃嗎？以前沒聽你提過。”

“以前都是随便應付一下。”

聽了段知淮這話，吳織有點坐不住了。

“那你也不早告訴我，以前問你還說什麽尚且不錯，明天開始讓阿姨給你送飯，小敘你中午也跟他一塊出來吃，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整日讀書，消耗量又大，總不能餓肚子的。”

沈敘腦子裏團了一團漿糊，他後知後覺地跟着段知淮嗯了一聲，被吳織拉上了餐桌。

不出半小時，桌上就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

那碗筍尖炒肉，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