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 第冷淡也是應該的

◇ 第46章 冷淡也是應該的

沈敘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被夢魇住了，身體在狹窄的上鋪掙紮再三，松垮的睡衣掙得有些淩亂，沉重而灼熱的呼吸中還殘餘着一些酒味，他像被人緊緊綁在原地，無數道冷淡的、刀子似的視線落到他身上，紮得心尖疼。

可夢裏的人是感覺不到疼的，只有膝蓋不自覺屈起後用力撞擊到了牆壁，傳來的痛意讓他驚醒。

蒼白消瘦的臉頰上有一層薄薄的汗，沈敘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發呆，大腦緩慢開機。

昨天他見到段知淮了。

這幾年沈敘并沒有刻意躲着段知淮，只是兩個人的人生軌跡相差太大，在這方巨大的土地，是很難撞到的。

沈敘在原來的學校休學一年，跟着菁菁一起繼續讀完了高三，要不是他成績在學校裏名列前茅，學校也不願意替他再三保留學籍，學習氛圍和心态都比不上曾經和段知淮一起念書那陣，但沈敘大學還算努力，除了學習就是兼職，考研着實花了不少心思，對別人來說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對他而言枯燥又乏味。

段知淮這幾年似乎也過得挺充實的，張可怡問到的好幾個問題都是沈敘很想知道的，比如他的高考成績，他的未來選項，以及他的情感狀态。

沈敘倒也不是真想要做點什麽，只是無數個夢回當初的午夜裏，沈敘都見到曾經躊躇不定的自己，再選一次，他絕對不會選擇傷害段知淮。

但沈敘必須承認，選這所學校的這個專業，确實帶了幾分私心。

曾經擺在段知淮面前的選擇太多，但他不止一次打探過沈敘心儀的學校，甚至在分享了自己想去的學校之後，還小心翼翼地打量沈敘神色當中的喜惡，他總是溫柔又細心，一番喜歡揉碎了放到每一個眼神和動作裏。

腦海裏猝不及防出現段知淮昨天那張生人勿近的臉，沈敘胸口湧起一陣酸澀，作為辜負真心的人，他是沒什麽資格要求段知淮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依舊抱以真誠的喜歡。

這也太奢侈了。

今天被噩夢纏住，沈敘上課遲到了十多分鐘，他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身輕便的衣服趕到教室。

張可怡替他占了個位置，沈敘低聲道謝，下一秒，女孩從包裏翻出兩個面包，放到桌子上。

“沒吃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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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敘搖了搖頭，撒謊道：“吃了。”

“你該不會是因為吃早餐才遲到的吧？”

張可怡今天梳了個很精神的高馬尾，她化了點淡妝，顏色很嫩的腮紅襯得整個漂亮又明媚，此時正單手撐着下巴，視線落在沈敘的側臉上。

他總是愛冷臉，清冷的疏離感在優越的五官中顯現，相比起張可怡大學裏談的那幾個男朋友，他實在是太過于有距離感了，整個人周遭環繞着一股游離在次元之外的悲傷，這倒反而讓張可怡感覺特別有挑戰。

“沈敘，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鼻尖這顆痣長得特別恰到好處啊。”

沈敘斂眸，翻開桌上的書，淡聲道：“沒有。”

“那應該有人誇過你很帥吧。”

“也沒有。”

張可怡當然不信，但她還是說：“那我來當第一個誇你的人，你長得很好看。”

沈敘扭頭看她，一雙黑眸裏閃着熠熠的光。

“該認真聽課了。”他說。

張可怡安靜了幾分鐘，又湊近，小聲問他：“你下午要兼職嗎？”

“不用。”

“那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啊？”

“下午我有個朋友要來。”

“朋友？”張可怡有些疑惑，她沒見過沈敘身邊出現過什麽朋友，“你本科的朋友嗎？”

“發小。”

“噢，男生還是女生啊。”

“女生。”

張可怡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她拖長聲音啊了一句，又道：“青梅竹馬啊。”

沈敘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那下次等你有空了再約你去圖書館。”

他垂眸，低聲嗯了一句。

菁菁今天是真要來找他，倒也不算是撒謊，只是在張可怡帶着試探的口氣問話時，沈敘沒有過多解釋。

她的高鐵在下午三點多才到，沈敘提前打車到高鐵站接她，然後把人送去了酒店。

菁菁見了他就忍不住哭訴，沈敘也在微信上聽到過她吐槽自己的工作，但大多數時間都是說了幾句就不見人了，這回她終于痛下決心把工作給辭了，拿着好不容易維權拿回來的窩囊廢，投奔沈敘了。

“我爸要不是聽我說要過來找你，他都要親自來抓我回去了。”

“哪有這麽嚴重。”沈敘微微斂眸，伸手接過司機遞下來的行李箱，站直後将視線投向菁菁，安慰道，“你少跟他犟幾句嘴，多說點好話，也不至于這樣。”

“我怎麽和他說好話啊，他張嘴就是要我回家嫁人，我才懶得搭理他。”

“行了，你先上去好好休整休整，晚點吃飯的時候我再來找你。”

小姑娘眼睛都氣紅了，沈敘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親昵的動作如數落到馬路對面的咖啡店坐着的人眼裏。

“那不是研一那個叫什麽的，沈敘是吧，這是啥情況啊，女朋友？”師哥扶了扶眼鏡，眼睛瞪得很大，“我記得他不是和那個小師妹在搞暧昧啊，這什麽世道啊，我這老光棍單身二十多年了，他怎麽這麽多桃花啊，一天一個。”

他有些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世界還是看臉。”

然後，他将視線投向對面的人企圖得到幾分共鳴，入目是段知淮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立體的鼻梁上卡住的金絲眼鏡質感高級到像是大屏裏的廣告臉，知識分子的氣質撲面而來。

得，半點共鳴不到。

“數據算好了嗎？”段知淮擡眼看他，問道。

“馬上馬上。”師哥收回散漫的心思，開始專心敲打鍵盤。

段知淮偏頭看向窗外，對面馬路站着的兩個人已經不見了，看樣子是一塊進了酒店。

陷進掌心的指甲帶來片刻的清明，當一個耐心的獵人實在是太痛苦，在時間的沉澱中更顯熾熱的偏執已經鑽進每一寸骨髓，可聽到沈敘消息的第一時間，段知淮還是生理性地欣喜若狂，不顧一切趕回國內，見到的卻是他對待陌生人的神态，以及身邊不斷出現的其他人。

沈敘在和菁菁吃晚飯的時候被拉進了項目群，群裏負責邀人的是和段知淮關系很不錯的一個師哥，他吆喝了一句讓段知淮發個紅包熱熱場，段知淮很快出現，什麽也沒說，就只發了個紅包。

沈敘悄悄點開段知淮的微信主頁，他都沒換頭像，就連個性簽名都沒換，一切都和高中時用的一模一樣。

沈敘這個賬號是離開後新創的，沒加段知淮，之前的那個手機卡連帶手機一塊丢給了段知淮，也把這個再也無法撇清的秘密告訴了段知淮。

冷淡也是應該的。

沈敘心想。

“沈敘哥，我覺得還是第一個工作比較好，你不是推薦的房子也在那一塊嘛，到時候上班也方便。”

“但是離我們學校很遠。”

“沒關系的，之前都還沒在一個城市呢，我不也一個人度過了，現在也就十多公裏，我有什麽事直接聯系你就成。”

沈敘點了點頭，說：“房子先別定，面試定下來再說。”

“行。”菁菁将視線從手機上挪開，落到他臉上，“哥，我這次來，感覺你情緒不高啊。”

“啊？沒有，你來這我也好照顧你一些，別多想。”

“不是，我是說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沈敘一怔。

菁菁放輕了語氣，小心翼翼問他：“徐姨的忌日，你回去嗎？”

回宿舍後，沈敘沖了個澡，宿舍其他人都搬出去住了，他一個人壓根不用搶浴室，還是很方便的。

群裏因為段知淮發的大額紅包已經沸騰起來，沈敘沒撿，只通過其他人撿到紅包發後震驚的消息而判斷出紅包數額，他一點都不驚訝，畢竟少爺一向出手闊綽。

群裏消息紅點很多，沈敘一直到很晚才看手機，發現好友申請那一欄也冒出了一個紅點。

他心跳瞬間加快跳動速度，貼着耳膜似的震動着。

點開一看，是群裏那個師哥。

道不明的失落在心尖蔓延，沈敘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發去了一句師哥好。

-師弟好師弟好

-群裏的紅包記得撿一下

沈敘回了句不用了。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段師哥有錢

沈敘抿了抿唇，他知道。

-而且就你不撿，在群裏也是一聲不吭，到時候他覺得你不給面子怎麽辦？

-……他沒這麽小心眼吧。

對面的師哥退出和沈敘的聊天記錄，翻到段知淮不久前發來的截圖。

-我按人數發的，這個是誰？

-沈敘吧，他可能沒看手機。

-看不上我這點錢吧

師哥本來想扣個6，但他第一次聽段知淮用這種陰陽怪氣的口氣說話，有點不确定對方是不是生氣了，趕緊又幫沈敘解釋了幾句。

段知淮有點架子他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這個項目大家擠破了頭都想進，所有設計和先進的儀器都是靠段知淮申請下來的，一下被張老師安排進了這麽多個新生，說是學習，其實也算是蹭個獎，也不知道段知淮到底是怎麽被說動的，真願意帶上這麽一大幫人做。

大賽時間将近，群裏安排了本周開會碰頭的時間，沈敘沒請到假，兼職結束後，帶着一身汗趕到階梯教室，大家都已經到齊了。

坐在前排的段知淮戴着耳機，正在低頭翻閱手裏的資料。

沈敘動作一頓，下意識避開他壓根沒有望過來的視線，後背黏黏膩膩的感覺讓沈敘感覺渾身都不舒服，他盡量降低存在感，繞開人群走到最後一排。

“都到齊了吧，大家都看了群裏的文件沒？”

“看了。”

“行，那我把具體分組發到群裏，實驗安排和時間都聽組長的，到時候最好還是拉個小群，方便讨論。”負責安排的師哥就是那天加沈敘微信的，叫彭鵬，他将分組發到群裏，入目第一個就是段知淮的名字，他的組人數不多，基本上都是幾個核心人物，沈敘的名字赫然跟在最後，顯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