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 第女朋友

◇ 第50章 女朋友

彭鵬的電話打不通，疏于社交的沈敘竟在列表裏找不到另外一個或許會知道段知淮租住的公寓地址的人。他索性把人送去了醫院，醫生量了體溫後，給段知淮開了幾瓶水吊着，沈敘把人安置在了臨時病床上，下樓去拿服用的藥。

段知淮醒來時人還有點發懵，殘餘在耳邊的是熱鬧嘈雜的晚會現場，在一時間歸于寂靜，他木然地盯着空蕩蕩的臨時病房的牆壁，這裏的燈因為年歲太久而蒙上了一層黯淡，整個房間的光線很昏暗，他腦袋暈乎乎的，恍然間似乎回到了某個高燒後的清晨。

沈敘就是在那個清晨離開的。

段知淮時常會因為沈敘是抱了如此複雜的心思靠近自己，而再三斟酌那些日夜裏的愛慕。段知淮從來沒有體會過如此深刻的自卑感，他像個人格分裂的人，拼命尋找被喜歡的證據的同時，又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切只是一場欺騙。

那些從小被優渥的物質生活和高水平的教育堆積起來的成熟穩重似乎在一個個反複掙紮的夜晚磨滅，段知淮卻是真真實實感覺自己經歷了骨頭縫合生長的過程。

人一生病就容易憶往昔，一憶往昔就容易矯情。

呼吸灼熱而緩慢，段知淮下意識伸手扶額，已經被冰涼液體灌到冰冷的手背上傳來一陣痛感。

他遲鈍地擡頭看了一眼挂在支架上的空藥瓶，正欲皺着眉扯掉手背上的針，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拽住。

段知淮擡頭，撞進沈敘的眸子裏。

“我叫了護士。”

擡頭速度太快，段知淮感覺自己腦袋有些供氧不足，産生強烈的眩暈感。

否則也不會看到沈敘了。

鮮紅的血液從狹窄的管道中的倒灌，絲絲疼意蔓延。沈敘皺緊了眉，他扭頭着急地看了眼護士是否到了。

整條手臂都因為輸液的緣故僵硬冰冷，只有手腕那處落下熟悉的溫熱。

段知淮悄悄松下緊繃的喉嚨，斂眸盯住沈敘骨節分明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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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不是錯覺。

護士處理的動作熟練麻利，将支架推走後，床邊空了一個位置，沈敘拖了條凳子坐近。

“好些了沒？”

段知淮眼睛濕漉漉的，泛着紅，給他蒼白的臉色增添了幾分脆弱。

“還行。”聲音很啞，神色淡淡的，斂眸遮去眼底的情緒。

沈敘抿唇，将藥袋放到床頭邊，低聲道：“藥裏有張條子，寫了該怎麽吃，你回家多休息吧。”

他起身：“沒什麽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不——”随着一道氣聲一同出現的，還有段知淮伸出被窩，一把攥住沈敘手腕的動作。

沈敘錯愕回頭。

段知淮看着他，暈了水的眸像深沉的海。

“你再問我一遍好些了沒。”

“嗯？”

沈敘遲疑：“我……”

“很不好，還很難受。”

段知淮将滾燙的氣息吸進胸膛裏，這樣死皮賴臉的留人實在讓他沒有什麽底氣，要是能拿出幾分做實驗算數據的時候理智的頭腦，他想自己一定不會如此拙劣。

“你繼續睡會吧。”

“那你呢？”

沈敘攥緊了手。

“所以你又要走。”

段知淮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他松開沈敘的手腕。

“沈敘，你那天跟我說對不起，其實我也知道，該道歉的另有其人。”

沈敘呼吸急促了幾分，壓在心口的重量讓他呼吸都變得艱難。

“可惜我現在沒辦法讓他親自去給徐姨道歉，他現在——”

“她去世了。”沈敘的聲音陡然響起。

段知淮驚愕。

房間裏一時間沉默下來，任由情緒在此刻發酵。

拼命咬住下唇的沈敘眼淚決堤般湧了出來，壓在心頭的委屈在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裏被遺忘，此刻卻如數湧現，壓根忍不住。

段知淮也忍不住紅了眼，他長嘆着氣轉開頭，強忍了好一陣後，他想擡手抓住沈敘的手的動作頓住，最後只能化成一個拳頭收回。

這樣，他還有什麽立場繼續留下沈敘。

段知淮沒了睡意，酸澀的眼睜久了難受極了，他用力揉了又揉，徹底失去繼續躺着休息的心情。

他拎起放在床邊的藥，拆開後，放在最上面的那張單子詳細的寫了袋子裏的藥的吃法。

字跡熟悉，一看就是沈敘寫的。

這袋藥雖然被段知淮帶回了家，但遺落在沙發角落裏，直到他靠自己頑強的抵抗力痊愈之後，專心投身到了課題當中。

沈敘按部就班兼職，上課，仿佛段知淮的出現只是他的一個錯覺。

這段時間就連被喊去幫忙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不用多想，自然是段知淮授意的。

可學校就那麽點大，供他們系用的實驗室也就那麽幾間，只要偶爾路過時稍微放慢點腳步，也能碰見段知淮急匆匆而過的背影。

沈敘知道，他很忙，當一個人全身心投入感興趣的事情當中的時候，渾身都像是發着光。

菁菁新找的房子價格偏高，但是安保做的不錯，而且離工作的地方很近。

唯一的缺點就是，離沈敘他們學校太遠了。

難得花半天時間過去找她吃飯，順便解決一下困擾了她好幾天的新櫃子。

按照說明書将櫃子拼裝好之後，沈敘拍了拍掌心的灰，起身道：“以後搬家，這個櫃子都是個麻煩。”

“才剛住進來呢，不想搬家的事。”菁菁遞給他幾張紙巾，“中午吃的現在總消化完了吧，晚上想吃什麽？我請客。”

“我今天得回學校。”

“周日晚上還有課啊？”

“上周有個老師請假，批的補課教室，就只有今晚空着。”

菁菁聳了聳肩，癟嘴道：“好吧。”

沈敘踩着點趕回學校上課，張可怡依舊會幫他占個位置，不知怎麽的，沈敘總感覺上次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後，張可怡和他的相處愈發自然了。

“她通知的也太突然了，差點沒趕上。”

“很多人都沒趕上。”

張可怡順着他的視線掃了身後略顯空曠的教室一眼。

“怎麽感覺很容易被提問啊。”

“認真聽就行。”

“哦對了，明天晚上師母請吃飯，你別忘記了啊。”

見他表情微滞，張可怡指着他道：“你看你，又不記得。”

“現在記得了。”

“就在上次吃飯那個餐廳啊，我發現張導和他老婆都很愛吃四川菜。”

陸陸續續有不少學生從外面進來，沈敘正盤算着該怎麽把明天晚上的兼職安排空出來，敞開的門外忽然掠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簡單的黑夾克被寬闊的肩膀撐了起來，修長的腿緩下步子，似乎是為了和一旁留了一頭暖棕卷發的女生并排而行。

“那不是段學長嗎？”張可怡驚訝道，“啊？我才聽說他好像談戀愛的事，不會是真的吧。”

沈敘愣住，他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因為這句話而遲鈍起來。

“你說什麽？”

揮之不去的兩個同行的身影在張可怡的添油加醋下已經在沈敘腦海裏晃悠了一整天，他心下煩躁，忍不住生出了些不想參加聚會的心情。

可這是和師母的第一次見面，沈敘總不好缺席。

灰色衛衣的褶皺帽子堆在頸側，耳機裏躁動的音樂掩蓋不住地鐵運行的響動，沈敘靠着門邊站立，神色冷漠。

前來加微信的女孩子看起來挺羞澀的，沈敘摘下耳機聽她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後，搖頭道：“不好意思。”

“你有女朋友嗎？”她問。

話在喉嚨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沈敘抿了抿唇，點頭。

女孩略感抱歉：“哦哦，那打擾了。”

耳機再次被戴到耳朵裏，堵住他和世界的連結。

他沒有女朋友，但是他馬上要見到段知淮的女朋友了。

群裏都在說，段知淮今天會把女朋友帶去一塊參加聚會。

退堂鼓在心裏響了一遍又一遍，幸而段知淮來得晚，落座之時，沈敘還算從容。

很快，大堆人推開了門，沈敘擡頭，瞬間找到跟在人群後的段知淮。

以及他旁邊的女生。

周佳怡。

許久未見的她實在和高中變化太大，所以沈敘昨天瞥見了半邊臉都沒認出來。

她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臉上化着淡妝，一排亮晶晶的耳釘綴在發間，眉眼間是淡然的笑意，跟在段知淮身旁，絲毫不顯局促，整個人開朗明媚了許多。

彭鵬笑着迎了上去：“你可算來了，不跟我們介紹介紹？”

視線短暫地在沈敘身上掠過，沒有過多停留，最後落到彭鵬故作暧昧的表情上，段知淮淡聲道：“我高中同學，周佳怡。”

“也是初中同學吧。”周佳怡笑道。

“要這麽說，也是小學同學。”

“哦！青梅竹馬啊！”有人起哄道。

瞬間熱鬧起來的包間充斥着笑聲，沈敘沒什麽看熱鬧的心情，安靜垂眸。

“沈敘！”周佳怡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的他，出聲叫道。

“啊？你們認識啊？”

周佳怡點頭：“高中校友。”

“那沈敘和知淮高中也是一個學校的啊。”彭鵬詫異道。

周佳怡答道：“對啊，他倆以前可要好了呢。”

這下彭鵬不敢相信了，張可怡更不敢相信：“不會吧？你早就認識段學長啊。”

“嗯，高中畢業之後沒見過了。”被迫卷入中心的沈敘輕嘆了口氣，他起身，沖周佳怡露出一道笑之後，說：“好久不見。”

“确實好久不見了，但是見到你，我一點都不意外。”

沈敘将視線遞向段知淮。

“他可沒告訴我啊。”周佳怡忙解釋道，“我只是覺得，就像以前一樣啊，有段知淮的地方，一定會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