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第重逢

◇ 第60章 重逢

段晉澤倒臺之後，段知淮家裏的年都更有年味了。

家裏的傭人和廚師都放假回家了，吳織不得不親手下廚，給爺孫倆做飯。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壓根沒有這個技能，端上桌來的一盤盤菜都難辨原料，氣味一聞就知道難吃。

段知淮在國外留學的那段時間也嘗試做過飯，雖然算不的好吃，至少能下肚子。

上桌前外公還在絮絮叨叨，這麽難吃的飯菜，你們這完全是虐待老人。

“爸！沒有這麽誇張！”吳織不服道。

“都說了多花點錢叫個廚師回來。”話是這麽說，但老爺子還是動筷子夾起一塊燒焦的排骨準備入口。

吳織又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還是別吃了，感覺對身體不是很好。”

“我訂了菜。”段知淮适時出聲道。

“段知淮，你這壞家夥，早就料到我會出醜是不是？”

段知淮輕笑，送菜的人已經按響了門鈴，他起身去拿。

“媽，我發現你這兩年活潑不少啊。”

“你這是嘲弄我呢。”

“我是替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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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輕輕地哼了一聲，大家默契地沒有提起段晉澤來掃興，但都心知肚明，這樣融洽舒适的家庭環境，确實是沒了他才出現的。

段知淮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邊住過了，房間裏倒是被打掃得特別幹淨，裏面的裝潢一直都沒變，略顯幼稚的風格和他高大的身形顯得格格不入。

弓着腰坐到小號書桌前，他抽開屜子，裏面放滿了整整齊齊的書，和幾盒棋牌游戲。

段知淮小時候樂此不彼做的一件事就是窩在陽臺看書，等到外公回家，就拉着他一塊下棋。

這些象棋、軍棋都是他路過商城時在書店裏買的，質量比較差，擺在外公家樓下那張貴到能買下整個書店的桌子上，他小小一個，趴在旁邊，玩得格外認真。

轉眼間，他已經長大到這個房間容納不下他。

可以說大多數的童年時光，段知淮都是和外公一起度過的，一個有智慧，而且慈祥的老人，自然深得孩子喜歡。

這也就是當初段知淮把段晉澤舉報了之後，外公私底下問吳織，要不要想辦法去撈，段知淮站出來告訴他，舉報人是他。

段知淮從外公震驚的表情裏竟然還讀到了幾分贊譽，雖然外公一直都不肯承認。

所以段知淮在這件事結束後，主動向他坦白了自己喜歡男生這件事情，希望同樣可以得到外公的支持。

可就是那場激烈的争執，讓他陷入了一段很長時間的低迷。

給沈敘打去視頻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的人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正在慢吞吞地擦着頭發。

“這是誰家的上門女婿啊。”段知淮打趣他道。

被浴室裏的氤氲熱氣熏得微紅的臉頰泛起一陣笑意，沈敘整個人都陷進被子裏，打着哈欠拖着聲音道：“上門女婿要求都很高的，我夠不到。”

“我家上門女婿只有一個要求。”段知淮笑着看他，“叫沈敘就行。”

“全國這麽多個同名的，那豈不是都可以？”

“那再加一個吧，鼻尖得長一顆美人痣。”

沈敘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翻了個身陷進床鋪裏，懶散道：“好扯的理由。”

“今天收到壓歲錢了沒有？”

“沒收，怕真被留下來當上門女婿。”

不一會，視頻聊天框頂部彈出一條轉賬提醒。

“那我給你發點壓歲錢，先把這個名額定了。”

“這還叫一點？”

“不多，上次比賽發了不少獎金。”

“到時候回學校不是得請大家吃飯嗎？你自己留着吧。”

“壓歲錢是有寓意的，不能退。”

沈敘放到退還轉賬的手指上只好挪開，嘆氣道：“那好吧，我勉強收下吧。”

“這些錢，你可以下學期拿去租一個房子，這樣就省去了洗澡的麻煩。”

“我早就想到辦法了。”沈敘得意道，“體育館洗澡房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我以後背個包去圖書館，學完直接洗完澡回來就行。”

“好嘛，再堅持堅持，再過一個學期就翻修宿舍了。”

段知淮其實是想說明明有更簡便的辦法，但沈敘不願意接受，他也就沒有再次開口自讨沒趣了。

沈敘這兒的鞭炮聲淩晨就開始響了，他一直睡得半夢半醒，睡眠徹底散去後，電話聽筒那邊偶爾傳來段知淮翻身的窸窣聲。

沈敘深吸了一口氣，露出滿足的表情，再次把自己窩進被窩裏，努力延長新年的第一個懶覺。

過年這幾天的溫度似乎比平時要高許多，街坊鄰居都很是熱情，甚至有好幾個阿姨都想幫他介紹女朋友，其中有一個直接把人喊去了菁菁家裏，吓得沈敘在廁所躲了十多分鐘，媒婆還在給他圓，說可能是最近過年吃得太雜了，腸胃不怎麽好，拉肚子了。

沈敘在去市區找段知淮分享這個事的時候簡直欲哭無淚。

“最主要的是我說自己有對象的話說了無數遍了，都沒人搭理我。”

段知淮擡手，輕輕撚去了沈敘發間的一根小毛絮。

“人家肯定覺得你是因為不想相親而搪塞她們呢。”溫柔的視線轉移到沈敘臉上，“等會要不要回學校逛逛？”

沈敘輕嘆了一口氣，混雜着無數情緒的老地方讓他有些感慨，竟然眨眼間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會開門嗎？”

“你們不是有好幾天不開門的進出方法嗎？”段知淮問他。

沈敘樂道：“還真是，你提醒我了。”

但估計是後面的哪屆學生溜課被抓到了，學校側門旁邊的大洞已經補好了，最矮的那個圍欄上也已經封上了一層高聳的鐵網。

“沒辦法了。”沈敘聳肩。

段知淮環顧了學校一圈， 可他壓根摸不到這種事情的頭緒，連一點新線索都想不到。

“看來只能等開學之後從大門口進去了。”

隔着好遠的距離，那棵熟悉的，垂着腰的大梧桐樹，正在蕭瑟的風裏搖擺着枝幹。

和段知淮并肩走在學校外，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拐口那家奶茶店肯定開門了，過去坐坐。”

段知淮不太愛喝這些東西，當時也是跟着沈敘喝了兩次，誤以為他很喜歡，于是有事沒事就買兩杯送到樓下去。

他已經對沈敘的口味了如指掌，這家店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裝潢，挂在牆上的已經逐漸泛灰的留言便利貼也已經被嶄新的覆蓋，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奶茶和小吃都還沒端上來，店裏就烏泱泱地進了一大幫人，動靜很大。

沈敘擡頭，猝不及防和為首的人撞上視線。

“沈敘？！”

那人驚叫出聲。

段知淮也跟着狐疑望去，邊城已經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表情有點臭。

“你這個家夥！”

沈敘被他牢牢攥住了衣領，皺眉往後縮了縮。

“為什麽和我們斷聯？！”邊城嚷道。

“我靠，還真是沈敘。”

“多少年沒見了啊。”

沈敘當初不告而別，邊城跑了樓上好幾趟，去問段知淮怎麽回事，可偏偏他也像丢了魂似的，問什麽都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剩一個沈敘的開除通知，和再也沒有回複過的微信賬號。

“他媽的，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被邊城的情緒感染到，沈敘也有幾分愧疚，他淡聲道：“抱歉——”

這群朋友還是和高中那會一樣咋咋唬唬的，已經開始吆喝着拼桌子，一大堆人落了座，段知淮起身去櫃臺又加了好些東西。

雖然邊城對沈敘那番家裏出了點事的說辭略有不信，但怎麽看，都覺得沈敘沒了以前身上鋒利的棱角，看起來好像真的是遭遇了什麽變故似的。

“你也有罪，明明能聯系到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怪不到他，我那手機弄丢之後，重新辦的卡，誰都沒聯系。”

“那你家裏有變故，學校發什麽神經把你給開除了？”邊城疑惑道。

“沈敘，你這幾年該不會坐牢去了吧。”後頭有個人小聲問道。

“你胡說八道什麽？”邊城怒喝道，“你不知道嗎？他成績很好的，是個讀書人，和我們不一樣，怎麽可能做壞事。”

被維護的沈敘心裏更是愧疚了。

“我确實應該早點聯系你們的，只是後來得了空閑，又找不到聯系你們的渠道了。”

“那你就該把我的手機號碼給背下來。”邊城說。

沈敘好脾氣道：“确實。”

見他态度這麽好，邊城也有些偃旗息鼓了。

“你到底是被社會磨練了多少啊，怎麽變得這麽沒脾氣了。”邊城小聲嘀咕道。

“你最近怎麽樣？”段知淮出聲問道。

“在家啃老。”

此話一出，大家都哄笑成一片。

“但是也啃不了多久了，我爸退休好久了，都沒收入，我早晚得流浪街頭。”邊城塞了一根薯條到嘴裏，“你倆呢？”

“還在讀書。”

同年紀還在讀書的，那就只能是在讀研了，但以段知淮和沈敘的成績，讀博都不奇怪，特別是沈敘，邊城對他有一層厚厚的逆襲濾鏡，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從班上吊車尾竄到重點班去，不是天才是什麽。

成為成年人之後，大家的時間都由不得自己分配了，桌上的人聊着聊着天就逐漸減少了，直到就剩他們三個，邊城也接到了一通催他回家的電話。

“行了，微信存好了，記得勤聯系啊。”他起身拿起服務員遞來的奶茶袋子，和沈敘告別。

“給女朋友帶的啊？”沈敘打趣他。

邊城笑着擡了擡下巴。

“我都脫單好久了，有實力吧？”

“該不會是高中的那個——”

邊城臉色一頓，賊笑道：“不是，我那時候哪有膽啊。”

沈敘笑着搖了搖頭。

“菜。”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邊城心裏一陣感慨，時間到底還是在沈敘身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跡，他開始相信沈敘說的那番家裏遭遇變故的事情，其實也早就在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原諒了他的不告而別。

邊城放下奶茶，俯身和沈敘輕輕擁抱了一下，說：“別被什麽事輕易打敗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沈敘。”